“你是在质疑朕的决定?”
卫央冷笑一声,双眸如刀,次次戳到刘家家主的心窝上,“或者说——你要替朕做决定?”
啪。
短短两句话,似有千斤重,压的刘家家主一屁股坐地上,双腿打颤,好大会儿,才哽着嗓子咽了一口口水,“臣……臣不敢……”
“不敢?”
嗤啦。
卫央把御桌上的一道奏折甩出去,砸在最近地大理石长柱上,磕出一道蛛网般的裂痕。
“朕看你没什么不敢的。”
声音深处,全是杀意。
“臣……臣……”
刘家家主欲哭无泪,辩解的话说到一半,眼神陡然落在被砸出裂纹的石柱上——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上次那个冒死提出减免赋税的大儒,就是在这柱子上撞死的吧?血流了满地!可从头到尾皇帝看都没看一眼!只让人把他的尸体拖出去厚葬!
当初那一幕,刻在了所有官员的心底,从此以后,卫国上下对卫央讳莫如深,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阴奉阳违!
他怎么把这茬忘了!
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子!
当面反驳卫央的决定,他岂不是在找死?!
咔嚓,脸上的辩解之色寸寸龟裂,全化成惊恐……
卫央再不看他。
起身,黑色龙袍尊贵威仪,天人面容绝美冷煞,一锤定音,不容置疑,“明日,立太子之事交由礼部准备,封号为辰。”
言罢,留一个清冷寒煞的背影。
周德见状,急忙跟上,议事殿一时空空如许。
所有人都复杂地望着凌老太爷,许久,司徒家主笑的讨好,“还是凌老技高一筹,把自己的外孙女嫁给陛下……如今凌家又出了个太子,以后凌家不愁不兴盛啊!”
“是啊凌老,以后立了太子,还望多加提携……”
唯有凌老太爷紧皱眉头。
强挤出笑应付了突然便热情的同僚们,最后半推半就地离开大殿。
一出殿外,眉头拧的更深。
怀孕?
若儿都离开卫国了去哪里怀孕!
卫央这是要干什么?!
卫央刚行至御书房的门槛处,浑身肌肉猛然僵直。
一阵急促地咳嗽声落,他扶着门槛的左手猛然收紧,后背挺成冰凉却凄寒的弧度。
咳嗽声落,狭长的凤眸也落在大理石铺就的光滑地面上——一滩暗色的血迹,肮脏晦暗如泥,血迹里隐隐带着内脏的碎片。
时日无多。
卫央心底猛然飘起这个令人绝望的字眼。
“药还有多少。”
微微错身,冷如泉的嗓音砸在周德耳畔。
周德的声音带着极度的惶恐,轻飘飘地,不敢落地,怕落地上下一秒就碎开——
“最后……一粒。”
就剩一粒了啊。
卫央眸色黯淡,旋即,又挤出一抹自嘲。
苟活了几个月,又安排好了身后的一切,这些时间已经算是恩赐,他还能怨什么?
只是临死之前……怕见不到若儿了。
呵……
还在奢望什么?
他死了以后,若儿应该会回来卫国看一眼他的尸体吧?
也许,连回来都不回回来。
而周德,扶着卫央进门,颤抖着手指关好房间门,悲切地跪地,嗓音沙哑,“陛下……您!您非要如此么……”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什么皇后,什么肚子里的太子,全都是虚无缥缈。
整整三个月,后宫当中连皇后的人影都没有一个!
可……这三个月,陛下殚精竭虑日夜不休地处理朝政、稳妥政事、为皇后将来能掌控大权而做准备,甚至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诓骗天下人要立太子……
所求的。
是一个不知道能不能回来的人将来能过的安稳。
他作为旁观者!如何不动容!
卫央冷淡的话打断他的一切思绪,“若你还念着当初朕救你一家老小之恩,就好好辅佐若儿,否则——朕身死之后,哪怕在黄泉路上都饶不了你!”
“陛下!小人岂敢忘这桩救命之恩!我周德再次发誓,他日定以凌皇后为主,誓死效忠否则天打五雷轰永世不得超生!”
“可陛下……”
周德嗓音哑到悲鸣,眼眶涨红。
“您不值得如此啊……整个卫国天下!若真这样安排只怕会万劫不复啊……”
听他立誓,卫央心底稍安。
自动忽略那几句规劝的话,“记着你的誓言便好,其他一切均无需操心。”
松开周德的搀扶,卫央转身去了书桌旁,一步,一步,走的极稳,却极慢,因为他怕再快一点,发虚的身体无法支撑,会翻倒在地。
——不。
凤眸里卷起猩红之色。
他还有事没做完!绝不能这样倒下!
惨白着唇,控制好每一寸呼吸,卫央亲自研墨,白若透明的手指转动,似下一秒便会凌空消失,化为空气。
提笔,在锦帛上亲书。
奉天承运。皇帝亲诏。
凌皇后腹中皇子立为太子,赐号辰,成年后登基为皇,其生母凌后代掌朝政,位摄监国太后。
凌元帝亲笔。
落笔之后,盖上自己的龙章,还未收手,喉间又以后浓色鲜血喷出,全撒在刚成型的诏书上,红色和黑黄交杂,威仪里带着血腥。
嘴角,溢出苦涩的笑。
眼前发白发昏,刚才那一口血似吐出了他最后的精气,手里的龙章坠地,碎裂两半,而他的整个身体,则似跌落的风筝——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
他……不行了。
“陛下!”
周德惊恐又决绝的嗓音暴起,如悬崖边烈马的狰狞嘶鸣!
阳城。
凌若刚用了午膳,有些积食,便和红缎一起绕着后花园走走。
城主府很大,装饰精美,假山流水相映成趣。
迎春花在角角落落里开成一团,细微渺小,抱在一起,却米黄娇艳如少女的笑颜,精致曼妙,让人心生欢喜。
春天快到了……
凌若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不知想起什么,眼神盯着空悬的空气,微微发冷。
下一秒,突然摸到了腰间挂着的那块玉佩。
黑玉做成,触手温润,正中间画了一个篆笔的药字,字如青松。
呵……
卫央送她的能解百毒的玉佩。
手指摩挲着那如羊脂般细腻的玉身,眼底幽黑如墨,不知想起什么。
下一秒。
尖锐的刺疼袭向手指。
毫无来由,却疼的人脸色惨白,心口似有大刀压过,寸寸碎裂。
啪。
玉佩掉在地上,碎裂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