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罢,决绝地抬头,一张白生生布满泪水的俏脸,露在周浩南的眼前。
待看清叠翠的五官,周浩南如遭雷劈,眼前飘过团团白光,大脑一时供氧不足,竟欲昏厥,若不是身后的椅子又靠背,早当头仰下去了。
怎么是她……
怎么会是她!
一个半月前。
周浩南去同僚家里做客,两人志趣相投又有着同样的政见,因此喝到月上中天还不得意,欲要再饮,却被同僚压下,说备了暖床的在屋里。
周浩南厌弃了书夫人,又不欲与王氏通房,因此多日都未尝荤腥,闻言不由心动。
喝了小酒,再加上心头春意瘙痒,周浩南便在同僚怂恿的眼神里,进了房间,和那娇俏的女子一度春风……
醒来之后,得知昨日伺候自己的是个青楼女子,便连名字也没问,直接上朝去了。
虽然不在意那女子姓甚名谁,但他一辈子也没几个女人,因此也记住了那晚侍候自己的女子的面容。
细眼,柳眉,红唇,长相清秀剔透。
不是眼前的凝翠又是谁!
他和自己儿子睡了同一个女人?还是个青楼妓女?甚至有了孩子不是他儿子的就是他的?几十年在诗书中习得的礼仪廉耻,似悬在头顶的利剑,对着他的脖子狠狠戳下,血流如注。
“相爷?”凝翠又近了一步,楚楚可怜地看着他,满脸泪水。
周浩南一口气吸不上来,老脸辣红似被人挥着大巴掌啪啪啪甩了无数下抽的他神昏脑胀。
“噗!”
心尖血喷出来,整个人似老了十岁,手抖得如筛子,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气昏了。
凌若从屏风后探出头,看着倒地昏迷的周浩南,嘴巴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心里没有一点愧疚和不好意思。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若他真洁身自好,纵她使劲千番手段也设计不了他。
福祸无门,惟人自招。
韶华院。
韶华院之前凌婉君的住处,在相府虽然稍偏僻了点儿,但胜在周围环境安静静谧,凌若驳了王氏让她换院子的请求,带着自己的亲信一住就是几个月。
是夜,韶华院的正屋,凌若和另外一名女子面对面坐在榻上,两人身前,各摆了一个茶碗。
茶碗是上好的骨瓷而制,匠人烧制出来的精妙的裂痕密布,为这米白色的茶碗,添了份精致,最受卫京女子的喜欢。
“凌当家别来无恙啊……”
坐在凌若面前的女子,为凌若往茶杯里蓄了点茶,待那茶叶漂浮,茶水清涟,满屋飘起了茶香,抬眸轻笑,“奴家先谢过凌当家给找了桩这么好的生意。”
语气轻柔,带点勾人的黏味儿,不是叠翠又是谁?
凌若对她一笑,灯影下的绝美面容如梦如幻,“好生意,也得叠翠姑娘愿意做。这丞相府是一窝粥,来了就抽不走了,叠翠姑娘真愿意接下?现在反悔,我还可以派人将你送回青阳府,若入了局再反悔,那我就只能说声抱歉了。”
尾音染上了威胁和杀意。
“凌当家不用担心。”叠翠摸了摸指甲上的豆蔻,“奴家本就是个青楼女子,侍候一群男人,跟侍候一个男人没什么差别,丞相府这些小打小闹,奴家没放在眼里,只是事成之后……凌当家当初答应的条件,可还算数?”
凌若没回答她,转而唤红缎,“缎儿,取五万两银票。”
红缎应声,找出装银票的匣子,数了五十张一千两的,递给凌若。
凌若直接放在叠翠的面前,笑道:“叠翠姑娘只要好好侍候相爷,银子我绝不会少给。这是定金,事成之后,还有十万。”
叠翠弯了眼,接过银票,也不数,塞进袖子里,“凌当家放心,叠翠我从不食言。”
语罢,起身,摇着腰走出去,临到门口,回眸一笑,“对了,下次再见面,可别忘了称呼。”
红唇吐气如兰,原本清澈的眼眸在灯光的映衬下,带了勾人的媚色,“叫我翠姨娘……”
凌若轻笑。对她遥遥举杯,一饮而尽。
她走后,红缎坐上她刚才的位置,托着腮帮子,皱眉道:“你说叠翠姑娘生的那么美,有心机又有手段,为何偏要做这种事?”
凌若垂眸,“人各有志吧。”
“我看不是……”叠翠撇嘴,“我感觉,这叠翠姑娘好像……好像很享受男女之事。”
咽了咽口水,终于把心底的话给吐出来了。
凌若这边却被刚才咽下的口水给呛住了。
“咳咳……小孩子家的,瞎说什么……”
凌若轻咳,掩饰自己的尴尬,红缎那边却不依不饶起来。
“主子,你说叠翠姑娘到底是靠什么让那么多的人成为她裙下之滨的?要说美,比她美的人多的是啊……为什么青阳府的男子,偏偏对她趋之若鹜?”
红缎皱眉苦思,“而且,主子怎么能肯定叠翠——不,翠姨娘将会把周浩南和周天启的父子关系坏掉?他们不像是为了女人不顾一切的人……”
凌若无奈的叹口气。
指了指桌上的茶杯,“我想把这里面的水推翻,该怎么办?”
红缎瞪眼,“还能怎么办?直接把杯子撂翻呗。”
语罢,亲自为凌若演示,两个手指头一夹,被子噗通倒过去,满杯的茶水顺着桌角滴到地面。
再抬头,一脸无辜。
弄翻水,有什么难的吗?
凌若轻笑,玉手轻提,拎起茶壶,扶起刚才被红缎打翻的茶杯,将茶水缓缓注入,“周浩南和周天启之间的父子关系,就如同这茶水。原本泛泛,盘根错节,没有实体,必须有个容器,才能把它兜出来。”
“比如这茶壶,比如这茶杯。”
凌若晃了晃再度被填满的茶杯,“而这茶杯,就是叠翠。”
见红缎似懂非懂,凌若一挥手,茶杯掉下桌角,里面的茶水溢出,滴滴答答溅到地面上,满地狼藉。
“茶杯起不到任何实质作用。”
“但没有茶杯,这水就翻不了。”
“这回懂了吗?”
红缎点头,大悟,“如果我想玩死王氏,我必须跟王氏抢一个男人,主子是这意思吗?”
凌若嘴角发抽。
她宅斗的时候还是靠自己吧,红缎这样子怎么看怎么像个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