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地方,在这样的情况下,两人还能相逢,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真的是一种莫大的缘分。【风云阅读网.】
只是,有太多的有缘人,都是有缘无分。
在回神的当儿,萧晓就禁不住的倒退了半步,当年的那场无意的压迫到底还是在一开始就在他的心里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这一点,礼力沉默的看在眼里,所以看着面前这个从一开始就给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的少年近乎是本能的反应,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站在原地,默默的收敛起了自己无意识散露的那点气势,对于自己已经几乎可以说是定型了的元身,想要改变那已经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了。纵使他还想跟面前这个变得更加出色的少年解释,当年给出的压迫,他不是故意的。
可是,这个再解释出来已经是没有什么意义了。
所以,不如不说。
而对于萧晓而言,一步之外面对面就伫立着那么一个现实版金刚,着实让他头皮有点发麻。就算当初他的确是对这个世界了解的太少,所以才禁不住哪怕一点有意无意的压迫,可是,当年那隔着一层袈裟,模糊之下显得更为可怖的压制,到底还是有了阴影的。可这般沉默下去,自然也不是办法,萧晓咬了咬后槽牙,将那退出去的半步不动声色的收了回来,然后鼓足了勇气仰起头来应对面前那压迫力十足的和尚面无表情的注视。
但是,在视线对上的那一瞬,萧晓就后悔了,怎么一个人的目光可以是这样的矛盾啊,明明锐利如剑,却又澄澈得如同山里清泉,还偏偏长在那样一张棱角过于分明的冷酷硬汉脸上,更关键的是,这个硬汉还有一副铜墙铁壁一般的身躯,就算是将气势收敛起来,也还是压迫得人心慌啊!萧晓有点艰难的挤出一丝微笑,努力的压下心里踊跃的胆怯,礼貌的道了一个安好:“道友安好!”
礼力听着面前这个竭力淡定的少年的问好,心里是颇为高兴的,但是让一个面瘫突然的变得表情自然自然是有点不可能。所以,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萧晓,行了一个单手佛礼,放轻了声音又回了一句“阿弥陀佛”。
除了这个,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然后,毫无疑问的又冷场了。
作为这冷场的两个主角之一,萧晓心里那个憋闷劲儿了啊,真是难以言说。小心的用眼角扫视了一番周围,四周依旧是一派安宁,气温也是恰到好处的不寒不炎,偏偏他就觉得背后有一阵风在凉飕飕的吹啊吹,吹得他的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他倒是想跟面前这高大健壮的僧人说点客套话,然后两相告别,让这次的意外相遇摆脱初见时胆战心惊的模样,可是,萧晓抬眼瞅了一下,立马就将眼帘垂下了,说句很不男人的话,对于面前这人,他到底还是有那么一份惧怕在的。
可萧晓预料不到,他垂下眼帘这个无比自然的动作,呈现在礼力眼里的,就是一个比之初见更为温顺俊秀的少年。
于是,那双清澈的虎目难得的流露除了那么一丁点能绝对能吓死所有禅明宗弟子的柔和来,他看着萧晓,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静默,介绍道:“我是禅明宗弟子礼力。”
顿了一下,又很是质朴礼貌的加了一句:“敢问道友法号?”那平静而醇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乎感觉不出的期待与欣喜。他信佛祖所言的“因缘”,初见时的乌龙,到这次真正的重逢,这个少年还是这个少年,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改变,这样,很好。
九尺高立的健壮身躯,因为角度而垂下的带着几分纯粹的柔和与喜悦的年轻僧人,就这样看着面前俊秀白皙的少年,不再言语,眉心一粒赤红朱砂颜色端正艳丽,看起来与那张冷峻到粗犷的古铜色面容极为不相称,却在细细看来之时,透出了无尽端正祥和。
至少,在这个时候,仰头而视的萧晓,是这么觉得的。他出自于本心的觉得,以他所见的这些岁月里所遇见的所有人里,只有这一个看起来最不像是修佛的人最适合那一点朱砂。
收回了忽然之间有些放远的思绪,萧晓温和一笑,礼貌的回答:“我是玄天宗弟子清晓。”
礼力点了点头,目光纯澈的看着面前的萧晓,却是闭嘴不言,却也不动不移,像是要站在原地成为一尊石像。
这样的继续冷场肯定不是萧晓愿意再继续的,所以他看了看周围,视线还没有转移回来就找了一个打破尴尬的话题:“你也和你的同门们走散了吗?”话一落音,萧晓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直觉得老脸都要烧红了。
什么叫“也”?什么叫“走散”?几十年都白活了么?!
他自我羞窘得不行,礼力这个大个子可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去揣测,只是在听完萧晓的话之后,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眼神。只是因为眼眶子深,表情又总是平板一块,所以到最后他的恍然大悟露出来给萧晓瞧在眼里,就自动替换为了“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这四个字用眼神表达出来的含义可是很有变化的。结合起他自己刚才所说的,萧晓只觉得面子和里子都要丢没了,被同门们护在中间还能走散,并且一路不知走了多久,还是没有成功的汇合,这些,说起来,岂止是一个“笨”字了得?简直是笨到连云峰的小院里了!
萧晓站在原地心里羞躁难当,微微垂低着头,面上忽红忽白,怎么都透露出一种让人心喜又心怜的温顺来,真的是一个很像很像小兔子的少年,礼力也垂下视线,沉默的如是想。
然后,他开口说:“我们一起走吧,我带你去找玄天宗的弟子们。”
“啊?”这轮到萧晓吃惊了,他抬起眼颇为惊奇的看着面前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的健壮高大的青年和尚,不用那双清润的眼睛,单从那个语气词里就能表达出他心里的疑问: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礼力看着那双带着询问的眼睛,平静道:“你的宗门肯定给你留有讯息,我能在路上帮到你。”你需要有人守护着!微微蹙了蹙两条粗重凌厉的眉,他将已经到了嘴边却直觉说出来之后估计是不可能和面前的少年结伴而行的话语咽了回去,接着平和而虔诚的低眉垂眼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这句虔诚的念叨是为了像佛祖告罪他第一次没有顺应着本心言语,而也是这句虔诚的“阿弥陀佛”让萧晓成功的压下了与他初见时留下的恐惧。他抬头,第一次认真的看着礼力,用对待朋友的温和的笑容,温声而谦和的道:“那一路打扰了!”
说出这样的话语,表达这样的态度,萧晓是没有设防的,或者是说,就算是这一路上看过那么些灰暗,他也是不想去恶意的揣度面前这个青年的。他用着自己的理解去想,一个对待佛祖如此虔诚的僧人,就算是长得,嗯,金刚怒目之姿,又如何会是自己恐惧的那个存在呢?不会的,这个长得过于冷硬的僧人的心也许是和那双意外清澈的眼睛一样吧,是纯净的……他相信!
礼力的话语自来就不多,用他师兄的话说就是一法杖也打不出一个哼字来。他瞧着萧晓突然间缓和了态度,对他亲近起来,面上一如既往的面瘫的平静着,心里却是久违的轻轻的晃动起来,无关风月,只是因为对许多东西的不解。他自出生时便开始记事修禅,十年圣婴,二十年的成长,三十年的静修,再在尘世上修行十年,明悟的东西他自己数不清,也不需要数清,一切都不过是顺心而为,顺意而生。
但就从一开始而言,他就不会对哪个人这般的挂心,尘世十年,佛经千卷,到头来……后面的几个字,用高大与挺拔来形容还有点不大贴切的健壮僧人垂下了眼,静静的对上那双正不解又好奇的小心的瞅着自己的清润黑亮的双眼,拿着佛珠的右手轻轻的捻动了三颗,然后伸出放在萧晓面前。
佛珠依旧在手上。
萧晓不解的看了看,纳闷了一下后也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抬眼看了看那沉静冷酷得像是一个金刚雕塑的礼力,还是小心的将手伸开放了上去。然后,第一次极为真实的明白什么叫对比,隔着圆滑佛珠,一大一小的两只手交叠,上面的手白皙纤秀,是一种未经磨砺的少年公子的白净光滑的可以说是漂亮,下面的那只就大了很多,古铜色,厚实有力,手掌宽厚,手指修长结实,纹路粗粝,薄茧厚茧连接。
这还是萧晓第一次看到这般,嗯,爷们的手,而且终于是亲眼证实了书里所描述的蒲扇般的大手真的不是夸张,他有点好奇的弯下手指小心的戳了戳一块应该是握棍握出来的厚茧,戳完了,看了看自己这在对比直线显得格外弱气的手,没有做声。
他回想起另外两只他握过或者是被握过的手,突然的意识到,其实这一段时间以来他自以为的勤奋与努力,都像是小孩子玩耍一般,而也许是因为他看起来的确比较年幼,然后他的师父又护得比较紧,所以大家都选择了对他这种无意识的松懈不闻不问。也许真的是,只有他自己觉得他是一直在准备着坚强而积极的把握自己的命运,去避开那份别人不会知道的看似荒唐的主角的历程。
在那些了解他的人的眼里,他或许是从头至尾都在逃避着……
所以,在一开始他就没有真正的认真的回答过灵宝的请求;
所以,在发现自己在修炼速度上开了比原文主角还要牛叉的挂时选择了自欺欺人;
所以,在有了师父开完了大典进了后山洞府闭关十年,出来之时灵宝会那样的不安;
所以,他自认为的第一次露出马脚时,他师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他到思明崖里静思一天;
所以,到他发现有些剧情终于是偏转了之后,选择将能说的都告诉他师父之后,他师父从来都体贴与体谅;
……
一股莫大的空虚夹在着懊悔刹那间席卷了萧晓整个人,但就外在而言,他只是眼睫剧烈的颤动了一下,然后脸色有些泛白,他的身姿还是和之前一样站得稳稳的,一点偏移都没有。只是觉得,目光所见一片霜白,耳外是阵阵轰鸣,灵海以及丹田之内,陡然之间惊涛骇浪一般的动荡起来,他就站在这里,明白过来,——他终于通过某个契机将自己心里顽固的残留的那一份回退的屏障打碎了,碎成了渣渣,还能划入空气里,无影无踪,再也找不回。
礼力站在原地,沉默不语,右手自然的竖立在身前,佛珠轻轻的近乎是散漫的捻动着,柔和的金芒如同一件凭空而生的纱衣,将萧晓笼罩了个完全。
当此之时,正西方陡然腾起一道暗沉的紫金流光,伴随着的凶煞之气铺天盖地而来,冲破了宝境之内大大小小的结界与禁制,迅疾的扩散至宝境之内的每一处。
巨大的乌色石头,慢慢的消退了隐若的流光,变得如同寻常山石一般。长身玉立在它三尺之外的俊逸青年,头微微低垂,敛下的睫羽遮住了他的双眼,但看那勾起的弧度优美的唇角,以及温雅难言的神色,会觉得他是温柔的,就像他此刻正在做的事情一样,轻轻的抚摸着放在手心中的灰色的小兔子,一下一下,修长白皙的手不急不缓,是那般的优雅而温柔。
只有那叼着一枚乌黑玉简的小灰兔子知道,此刻貌似对它极为温柔的男人所表达出的温柔,真的只是貌似。
——所以,它将自己蜷成了一个团,小心翼翼的发着抖。
作者有话要说:啊嘞,主角与那个金刚之间不会有感情纠葛的……尊的!撒花留言,报以粗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