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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尹君想让我去见她的父母,我自然求之不得,顺便去上海逛逛也好,家人也同意了。
飞机马上要起飞了,我的手机却响了,一接,是父母打来的。
“喂,小泽,22说要跟你们去上海,看见她了吗?”
“没啊,怎么回事?不说了,我得关机了。”早就知道手机信号会引爆飞机,我可不想英年早逝。
“这个小丫头又不知在耍什么古怪!”我回到尹君身边坐下。第一次坐飞机心里很紧张,我倒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总是躲在妈妈身后一样搂紧尹君不放,她不禁大笑我的胆小。
望着窗外黑洞洞的白云转瞬即逝、阳光不断变换光彩,不时还有几只大雁飞过,不知怎地一阵恶心却吐不出东西,肚子里翻江倒海,头也晕的要命。尹君赶紧摸出几粒药给我服下,我就靠着她安然入梦。
过了大约很久,我睁开眼,看见天色已暗下来,尹君也睡这里,飞机上极为安静,大概都着了莫扎特《安魂曲》的魔,它变成了一艘宇宙飞船,在太空徐徐前进。
不一会儿,尹君也醒了:”什么声音?”我的肚子已经饿了一天了,她变戏法似的拿出几块蛋糕和两瓶果汁,自己并不吃。我风卷残云般干掉了它们,觉得意犹未尽,不知该干什么,于是就冲她道:“你常把自己弄得那么冰清玉洁干嘛啊?”
“谁说的,机会都给你创造好了,你只是不珍惜罢了。”
“小蹄子还跟尾装纯。”我猛地将她搂过来,便要去玷污她的双唇,没想到她竟哭了起来。
“怎么,吓着你了吗?”
过了半天,她才说出实情:“其实这次回家,我们就要搬家了,从我们好的那天起,我父母就失业了,伊洛肯定告诉你了,他老爸正是你未来丈人丈母娘的顶头上司。他还串通了许多其他的老板,让我们无处安身。这次,家人计划先搬到我哪去,以后有什么打算再从长计议。”
我听了很久没说话,心想这世界上有钱真的可以让磨推鬼,便对她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能啊?”
“没有,我也只想找到自己的真爱,可是却连累了父母。对了,你到了上海可给我安分点,别以为还是在你们那小地方!记住我的话,不要随地吐痰,不要在公共场所吸烟,不要随地大小便,不要和交警顶嘴,不要……”说得好象平日在沙河我就是这么生活似的!
“你们上海规矩可真多!麻烦!”
“不是规矩多,这几样你破了哪个都够你受的,上海怎么说也是座国际化大都市,你们沙河什么时候也能成这样,或许你比武还小心呢!”
“得,我就是个灾星,生哪儿就活该那个地方倒霉!”
“有你这么说自己的吗?”
“有,还有比我更自卑的呢!我们沙河人不敢跟人斗富还怕比穷吗?”想到小妹,“小妹没和你说要来吗?”
“没有,我还专门问了她,可她就是不来,也不知是谁劝动了她,”停了一下,她忽然脸色大变道:“糟了!伊洛,一定是他!他现在目标转向你妹妹了。”
“伊洛怎么会看上小妹呢?充其量把她拐去卖喽!他真的目无法纪了吗?借他仨胆!”
“咱们还是看好下班飞机,说不定他们就在上面。”
“这班飞机上或许也可能吧?”
我们开始在飞机上转来转去,结果由于没带身份证被当做小偷扭送到一间小屋里,里面已有了好些人,我认出了其中三个,正是那几个姓谢的。
“你们在这干吗?”
“伊洛说你们就在这班飞机上,让我们找到你们,还没找就被当小偷抓起来,只好这样了。”
我和尹君对望一下,原来是同病相怜:“伊洛也在?”
“他在就好了,他坐火车先走了,这会儿也不知到了没有。”
“还有别人吗?”
“不知道。”跟这群傻瓜美女交谈得到的有用信息永远为零。
无论我们怎么辩白,但没有一个证件可以证明自己不是小偷,真实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在浦东国际机场我们被强行拘留了12小时,直到尹君父母亲自来解围。
尹君家人带着我驱车来到闵行区他们所在的家,果然看到屋中许多东西已被打包,看来搬家事宜已成定局,而我如同屠格涅夫描写的那个假钦差大臣一样受到了热情款待。
然而小妹总我让放心不下,倒是第二天父母打电话说小妹已经有人照顾,昨晚还打回电话让家里放心更让我如坠雾里,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越让放心就越不会放心,让我千万找到她一起平安回家。
于是在街上我边陪尹君走,边注视女生背影,眼神中洋溢着人们称之为色狼的贪婪光彩,走到某处的僻静角落,一不小心,习惯地吐了一口痰,尹君大惊失色:“大祸临头了!”
“没事!这儿又没人看见!”可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一个穿制服模样的人向我们走来,尹君急中生智,一脚踩住那痰,笑着对来人说:“警察叔叔好!”
“我不是警察!是负责监管卫生的!”他毫无怀疑地从我们面前走过去。
我一时没注意,很响地又唾一口,那人转身回来指着那痰对我们两人从被任意涂抹刻画的文物古迹讲到北京外环路边的垃圾大山,从巴西锐减的热带森林说到至今还有人凭吊的古楼兰城遗址,当我们终于听他长吁一口气讲完玛雅文明是如何由辉煌走向没落后,他开出一张单据:“随地吐痰,罚款五十!”
“请问叔叔是五十角还是五十分?”我挤出一张孩子脸问。
“装什么傻充什么愣!五十元!多一分不要,少一分不行!”
我只好乖乖就范。
没走两步,我又有了感觉,鼻腔里一阵混响,那人也没走远,便回头来看。我赶紧要捂嘴,尹君手更快,抢到我前面:“别吐,让我给你拿纸巾,憋不住就吐我手上!”我也没多想,等她掏出纸巾时,已将嘴里的秽物生生咽了回去。那人和蔼地说:“这样才好!宁愿自己遭罪别让大家受累。”
我打电话给小妹,接线的却是个陌生男人,开机就不客气地问:“找谁?”
我愣了一下,大声说:“让元佳听电话!”
“不认识!”对方挂掉了。
再次拨通时,终于换了个女人:“你是谁?”
我一时语塞了,只好说找这部手机的主人,对方二话没话没说就又挂断了。
我怀疑小妹被绑架了,她现在正被关在一座严密封锁暗无天日的小屋里哭爹喊娘。小屋外两个面目狰狞的人贩子一边玩着小妹那部过时的手机里内存的垃圾游戏,一边眉开眼笑地用食指和拇指清点着从小妹身上搜刮出来的为数不多的几张钞票,他们估计正愁无处贩卖这位外乡妹,于是打电话要挟家人。父母此刻已经昏厥过去,绑匪没法子,撕票又毫无意义,这时忽然收到了我的电话,所以待会他们肯定会打电话回来向我勒索10万20万,接着我提上一只皮箱走进一座废弃的建筑,绑匪放开小妹后发现皮箱里都是纸片,于是一场枪战开始了……
手机真的响了,我有些颤抖地接了机,竟是小妹的声音:“哥!你在哪?我到处找不到你,你是不是被人绑架了?”
“你和谁在一起?怎么一会儿男的一会儿女的?”
“不可能啊!这个手机我三天没离过身了,你肯定拨错号了!”
“怎么会?你等等,让我打过去。”我又摁一遍,通了后,听到我的声音,对方一句“你***找死啊!”就又关了机。
惨了,是我的手机有问题,只好用尹君那部告诉小妹尹家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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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们三人背倚在黄浦大桥栏杆旁,华灯初上,车辆行人如梭,繁星满天,黑亮又泛着点点灯火倒影的黄浦江静静流过,阵阵海风侵袭着肌体,十分惬意。
“这就是韩寒说的臭名远扬的上海滩?”我自言自语。
“不,这是陆依萍和何叔桓经常谈心并坠入爱河的地方。”小妹说。
我差点没吐。
“我知道,”尹君出神地望着朦胧的东方明珠塔,“这里曾经战火纷飞,多少革命先烈为了新中国的胜利抛头颅洒热血,前赴后继,奋勇杀敌。他们的精神与天地日月同在,他们的英名将永垂不朽!”
我真的吐了。
刚想号召大家拔腿快跑,一位袖子上系着红布的老大妈已锚上了我们,迈动三寸小金莲步履维艰地蹒跚走来,由于过度激动没挨到跟前就栽了一下,两位女生赶紧上前搀住她老人家,我两根手指则在裤袋里攥紧一张五十元钞票,决心不到最后关头决不让步。
没成想老人家上来一句呵护备至的话:“小伙子,不舒服吗?”
我却不知该说什么:“没抑制住,吐了一地。”
“你是外地人吧?初来乍到可能水土不服,过段时间就适应了,快回家休息吧!这些东西我来打扫,幸亏你吐到了公路上,真要弄进江里就难清理了。”
我的手指松开钱,得了便宜居然忘了卖乖,拉上两人连声谢也没说就跑开了。
走了很远往回一看,人家还在费力劳动着,我满心幸福地感到社会还是好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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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们动身去看海,在沙滩上碰见一对外国夫妇,两人兴致勃勃地指指点点欢呼雀跃逐浪嬉戏,从成年人顿时退化到了年幼无知的少男少女,看到我们友善地注视着他们,他们也友善地上来打招呼。
在我们那儿,人们极少有机会看见外国人,逢人就说“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外国人呢!”似乎是一件很值得自豪的事,曾有一次某国人士莅临我村并在大街上徐徐前进时,人们却四散奔逃嘴里大叫:“洋鬼子来了!大家快跑啊!”可见百年前列强铁蹄踏下的阴影还没未散尽。
面对眼前这位并无恶意的白种人,我却忍不住开始脸红脖子粗了,因为他流利顺畅地说了一大通英语课本上没有见过的单词短语和句式。他两片嘴唇翻动眼神里一片和蔼可亲,我只是呆呆地望着他茫然地傻笑,尹君和小妹立即上前帮我解了围,说了句“withpleasure。”并将一架相机递给我。
原来那男的说的是“i‘msorrytotroubleyou,butcouldyoudomethefavorhelpingustakesomephotographs?”而且是不下十遍。
我红着脸满足了他们的要求。
原来英语如此重要,书到用时方恨少,等开学以后我要开始枯燥的ABcxyz,决不可以因为这个丢民族的脸,给国家抹黑,一定要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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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君父母把我安排在他们的宝贝女儿隔壁,让小妹和尹君一起睡,他们都叫尹君二丫头,那么上头肯定还有一大小姐,只是来了一直无缘得见,仅仅知道她叫尹青罢了。
我于是在偌大的屋子里享受了两个多月独守空房的寂寞,同时将无法遮掩的脚臭散布到各个角落,排气扇昼夜不停地工作着,换进来的空气似乎比我的脚还臭。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看完了许多大部头名著,高一天真烂漫丰富多彩的生活尘埃落定一去不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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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要启程回家了,才想起沈娟和童周,我按着他们给的地址找到他的工厂,工厂里机器轰鸣。我向人不断打听,才找到了正在把煤扔进锅炉的童周,他穿了一件蓝得发白洗得极薄的工作服,头上架着一顶帽子,一脸煤黑恍若包公再世,我叫了一声“童周”。
他看见了我,一脸兴奋莫名,煤顿时也扔得飞快起来,不一会儿,煤扔完了,下班铃还未响,在监工的喋喋不休声中,只得又拉来一车煤,开始了慢慢地扔。
沈娟和童周在附近民房合租了一间屋子,我们推门一进去,只见一地杂乱的羊绒衫、牛仔裤、各种颜色的乳罩、男人和女人的裤衩、稳实厚重的皮鞋和细巧伶仃的高跟鞋。童周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收拾着却“弄不好理还乱”,我则“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觉得他是故意在炫耀给我看:“你小子牛逼,跟你女朋友也来次实战!”
我明显感到与童周的距离越来越远,我已无法跟上他,彼此间许多观点看法难以认同。社会本身就是一位出色的雕塑家,它按照自己的意志塑造着众多形象,不听话的就让他身败名裂!
“你干这中活,觉得有出路吗?”
“什么出路不出路?先把自己养活了,再想别的!”
“你打算一辈子就当煤工?”
“以后的不敢想,我不当也总得有人当,该干什么干什么!”
“路还长着呢!沈娟这么有天分,你也快飞黄腾达了!”
“别,我没存那份心,她肯和我好就谢天谢地了。”
“你别这么被动嘛!她长得还不算太次!万一哪家老板看上了!我看你说话还能这么硬?”
正说着,沈娟推门已经进来:“谁硬啊?周周你又要和谁打架啊?”
我吓了一身冷汗。
大上海开放的思想已经把沈娟培养成谦谦的气质淑女,她现在春风得意,实现了学习上床两不误,并且已经在准备考托福,我对这么一对身份才华思想和前途都十分悬殊的男女能结合在一起并结合得极好感到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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