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雄木然地跪坐在戚红山身旁。
他的泪早已流干。
同样流干的还有戚红山的血。
但泪流干后什么也不会留下。
血流干后却会留下一具尸体。
祁雄跪在一片血泊中,口中不住地呢喃着:“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他满心悲怆,难以言表。
是的,当自己唯一的朋友死在面前时,有谁能不悲伤?
但在祁雄失神之时,从他的前方传过一个冰冷的声音。
“他并不是你害死的。”
这个声音像一把从冰潭中取出的尖刀,狠狠地插在祁雄的胸口。
他猛地直起身子,双眼顺着这个声音寻去。
在他视线的尽头,站着一个紧裹黑衣的男人。
这个男人的脸棱角分明犹如刀刻。
他的双眼永远直视着前方,眸子里似乎一直带着无论发生什么也不会消退的骇人恨意。
他的双手横抱在胸前,而在怀里则插着一把唐制横刀。
这是一把漆黑的刀。
它的鞘是漆黑的。
它的柄是漆黑的。
就连它的刃也是漆黑的。
这是一把比乌刀堂的乌刀更黑的刀。
祁雄没有见过他。
他见过许多长相比他凶猛的多的人,但他在他们面前从没有胆怯过。
可对于这个人,祁雄只是向那双冰冷的眸子瞥了一眼,他竟感到浑身被冬夜里的暴风雪所包裹住一般。
祁雄没有见过他的人,更没有见过他的刀。
虽然没有见过,但他知道就是这把刀杀死了戚红山。
“你是谁?”祁雄问道。
黑衣刀客答道:“杀死你朋友的人。”
祁雄将牙冠咬的通红泛紫,从怀中猛地抽出悼师帖,厉声怒吼道:“你要是想要这张请帖的话就应该来杀我,为什么要杀他?!”
黑衣刀客冷冷道:“我的刀砍得就是你,是他自己冲上来送死,怨不得我。”
祁雄不禁动容,他大喘着粗气,说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说他不是我害死的?”
黑衣刀客道:“因为我本来就是要将你们两个都杀死,他只是抢先了一步而已。”
祁雄道:“难道你并不是因为这张请帖动的手?”
黑衣刀客道:“请帖对于我来说可有可无,但你们的命我要定了。”
祁雄道:“我们与你有什么仇恨,你为什么一定要置我二人于死地?!”
黑衣刀客道:“我们近无新仇,远无旧恨。”
祁雄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你又为什么对我们动手?”
黑衣刀客道:“我动手的理由有很多。”
祁雄道:“很多?有多少?”
黑衣刀客道:“你们杀死了多少无辜的人,我的理由就有多少。”
祁雄哑然无语。
他抬起头长叹一口气。
一道阳光照到了他的脸上,他在阳光中看到了无数个自己杀人的画面。
那些画面里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孩子。
黑衣刀客道:“你在做什么?”
祁雄无力道:“我在数,数我杀过的人。”
黑衣刀客道:“你数的过来么?”
祁雄摇头,不语。
他只是苦笑着,悲痛着,或许也在忏悔着。
突然,他好像回过神来,身子一抖,说道:“我这一生杀过许多人,但是——”
他扬起手中乌刀冲着黑衣刀客大吼道:“我还没杀够!”
黑衣刀客冷哼一声,轻轻拔出了刀,又收起了刀。
他拔刀又收刀,这只是一瞬,眨眼的一瞬。
这一瞬做了什么?
他难道没有出刀么?
他为何这么快就收回了刀?
他的身旁猝然生起一阵疾风,落叶也被它斩断。
几片稀碎的落叶落到了地上,疾风也消散了。
他拔刀是为了杀人,收刀是因为杀死了人!
是的,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他便已出了刀。
是的,只在这无比短暂的一瞬间他便已杀死了祁雄!
祁雄一动也不动,他的刀仍扬在空中。
但他的脖子前多了一道黑线。
他整个脖子已被刀斩断!
一动不动的只是他的躯干,而他的头颅已在地上滚了三次!
他的嘴巴仍在翕张,他的眼睛也没有闭上。
传说人在临死前会回想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
祁雄只回想起了一句话。
他明白了,他死的很活该。
因为他竟然忘记了这句话,这句江湖中人只要不想死就一定要牢牢记住的话——
“剑客只识鹿展阳,刀客长恨任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