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晏婴(2)
“……”一时间,几人皆是满面凄楚,久未言语。青松雪终于明白为何刘正提起晏婴医死人这件事,皇子夺嫡的事情传遍了国家,连带着这件事也跟着流传。晏婴一辈子顶着这个罪名小心翼翼生存,有着一身的医术却不敢显露,只能治疗个跌打骨痛、流感发烧。
“晏婴姐,这件事与你无关,你没必要自责这么多年……”青松雪心痛晏婴背负着这样沉重的心事,不管是不是她造成的,她已经付出了代价。“你开的药,那个人已经吃了一年都没有任何事情,这件事有奇怪的地方,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晏婴猛地站起来喊回去。“我只知道,他还活着!我想要他活着,至于我们两个以后能否在一起我不强求了!我只要他好好活着,这样我才能真正看着太阳抬头往前走!”
“晏婴姐!你冷静些!”青松雪扔了被子,跳下地上,和三个男人一起将晏婴推到凳子上,她狠狠地盯着晏婴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能跟你保证,那朵可治百病、起死回生的花,我三天之后绝对会拿到手。但晏婴姐,你必须跟我保证,你见过那人之后,就要重新抬起头活着,以后无论再怎么放不下那个人,你都必须忍住不再想他。”
“我……”
青松雪看着晏婴犹豫,立刻抬高了声音逼迫。“晏婴姐!你为了他,累了这么多年,值得吗?那个人是从前,从前是什么?是你必须放下必须遗忘只能当作回忆看待的!你若是要重新捡回来,你以前受的苦都没有意义了!前面还有那么多的美好,你没有必要委屈自己!”
“你为了他已经付出太多了,他也给了你甜蜜的爱情,你们两清了。但这是孽缘,不能再继续的。你明明比我明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对他的感情除了愧疚还有爱情吗?”
晏婴猛地一僵,嘴唇都颤抖起来。青松雪的话仿佛当头闷棍,让她猛然醒悟,也许……也许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是因为爱情在一起,她对他有同情、有可怜、有爱惜,但就是没有爱情……而如今,所有的感情都已经变了质,通通成了赎罪的愧疚……
青松雪直起身子,看着四个人,绷着脸快速地说:“我想要你们帮忙,这三天晚上不要睡了!什么时候找到那朵花的图谱什么时候算!我还欠严老板一张画,葛叔常叔三张,哪件事儿都不能拖太久!”
穆长引伸手按了按太阳穴,摇着头反驳:“不行,你不睡觉哪行,那画什么时候给他们不行……你要那个图谱干什么?”
“越快给越好,我怕拖得太久,耽误了晏婴姐的事儿。”她跑过去,将画纸铺到画板上,嘴里不停地说着:“我要图谱自然有我的想法……你们可以不要问了吗?我保证能让许家满意地走。”
四个人相视无语,但事情实在太多,经不起他们再磨磨蹭蹭的多想,便都走出房间寻找青松雪索要的图谱。青松雪则暂时进入六感封闭的状态,她心里装着晏婴的事儿,画起画来也带着凄楚的色彩——手提着兔子灯的女子站在桥上,眼里的神色与方才绝望的晏婴一模一样,空洞无光,漆黑的天际飞满了孔明灯,或明或暗,像把握不住的情感。
她不知道这件事情能否处理到最好,她再心疼晏婴,但也没有太多的义务去改变别人的想法。若晏婴固执的想要去追赶这份不切实际的爱情,那么她为晏婴做的再多,也无济于事。
等她放下画笔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她困得脑子昏沉,眼睛酸涩难忍。再加上心念着晏婴,身体累心更累。就在她打算滚回被窝补眠的时候,卧室的门砰地一声砸在墙上,同样一夜未睡的宗虎打头先冲出来,后面跟着狂打哈欠的另外三人。
“雪!那个刘正来了,现在正带着一帮街坊邻居围在咱家门口嚷嚷着让你出去呢!!”
我勒个擦,就说忘了什么事情!青松雪拱床的动作一顿,立马清醒过来,赶紧滚下地,抡起短腿抄起画笔往外跑,人已经消失在门后,声音却慢一步传到四人耳朵里。“哥姐们,帮我把画板颜料和纸抬出来——!!”
外面的阵仗可比青松雪想象的要大得多,她完全结结实实地吓得愣在门口。刘正父子不知从哪儿借来了一对凳子,大刺刺地拦在门口,刘正的绘画用具早已经摆好,一副只等你的姿态。四个大人一个接着一个张罗架画板等琐事,青松雪抱着一堆画笔缩缩着身子环顾一周,突然发现了葛年和徐青两老,她忙跑上去招呼。
“您两位来了怎么不进屋找我,快来快来,进屋里坐!”她手里捧着画笔不方便,只能嘴上招呼。
“哎,我哥俩就不坐了,站在这里也好,视野宽敞。我哥俩都等着你名扬天下哪!”葛年背着手弯下腰小声对青松雪说:“再说这刘正父子,耍无赖比谁都厉害,我们可惹不起。你应该领教了吧?不然也不能想起这一招来。”
“这昨天晚上的事儿,都传遍啦?”青松雪脸上烧得火热,有些不好意思。
“能不知道吗?那夜市上人可不少,一传十十传百的,就传到我哥俩耳朵里了,这不,一大早就过来看热闹了。我们可看好你啊,虽然这心里还是不信服那画是出自你手,但你多少得让我们哥俩眼见为实啊。”
“行,您就看好吧!”青松雪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到刘正面前,扬声道:“您两位能不能不这么当着我穆哥家的店门口,这咱俩矛盾归矛盾,穆哥的生意还是要做的。能挪挪您的尊臀吗?”
“你别嚣张,若待会儿画不出来,我可不给你们这帮人面子。”
“能不能画的出来,马上不就知道了吗?不过这一幅画可不是片刻就能画出来的,你能等一天,大家伙儿等不了一天啊。”青松雪转身坐到画板面前,探头去看刘正,等他怎么回答。
“不用你画完,一个人会不会画,看他的架势就知道。我儿子好歹也是个名画家,这点东西我还不懂。”
“成,就怕您耍赖,既然您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她坐在画板前,抬起笔,扭头去看刘正,道:“地点您选为这里,那么命题为何?”
“风。”
青松雪与所有人却是一愣,她倒是不太相信刘正能说出这么简单的命题。如果表现风,有很多的画法,人的头发、树冠、羽毛等等,如果时间足够,她能画三天三夜不重样。
而后,果然刘正又补充道:“要带色彩的风。大家都知道,风无色无味无形,只有触感,如果用画笔来表达出来,倒是有些难度了。”
青松雪低头思索起来,那处刘鸥已经挂着胸有成竹的表情下笔。穆长引等人看着青松雪紧皱眉头迟迟不动笔,以为她被难住,却不成想她下一刻大力挥笔,速度极快。
半日过后,刘鸥首先停笔。他笔下所大概绘出一副红枫图,脱离了树体的红枫叶铺盖了一天一地,给人的视觉刺激实在强烈。有几人看了对于刘鸥的技术很是欣赏,纷纷暗自点头。
与此同时,青松雪也完笔。一大票人呼啦一下围在她那处,对于她所画有些摸不到头脑——一女孩子手碰孔明灯孤独站在水中,仰望着夜空,可空中什么都没有。
有人正要发表言论的时候,青松雪突然将手旁的笔洗狠狠向画上一泼!那之上的黑云立刻随水晕染开来,显露出了那之下漫天的孔明灯火,随着清水的渗入,微弱的明暗一个接着一个晕染开来!
徐青与葛年先一步惊呼出声!刘鸥的画的确表达出风与色彩的主题,但那都比不了青松雪这一水与颜料融合之后的动态画面反应。风在吹过孔明灯时,那里面的烛火颤颤巍巍或明或暗,青松雪将它表达的百分相似。
谁更胜一筹,已经不用言语。更何况,在画面完成度来说,青松雪已经完成,而刘鸥还停留在概括。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完成的画,转头对刘正道:“就这样吧,您看,可还满意?”
青松雪带着逼迫光芒的眼睛紧紧盯着刘正,对方哑口无言,面色铁青。刘正是确确实实不曾相信过青松雪半点,但龙神给他开了这个玩笑,他却有些玩不起也输不起了。
葛年和徐青两位却高兴的合不拢嘴,他们明白这小女娃子是个潜力股,若是打好关系了,那好作品可都是先一步到自己手上。他俩看着刘正满头冷汗地站在原地,脚下蠢蠢欲动,那是要耍赖逃跑的感觉,便先一步亮开嗓子喊道:“刘正,你得说话算话啊,还不快跪下给人穆老板和他伙计道歉!你要是耍赖,对你儿子影响可不好。”
萧典书拍拍穆长引的肩膀,后者会意,抬起头喊道:“行了行了,我们心眼儿也没那么小,这口头道歉就可以了,犯不着跪下,我们也受不起,怕折寿。”
群众跟着他笑起来,他便作揖拜托道:“那我家雪儿以后就靠各位多多关照支持了,这孩子的天赋大家都看在眼里,可别再让妒忌之人使了手段把她挤下去。”
徐青走上前,摸着青松雪的头顶笑道:“好说好说,我徐青就打个头阵,这画可必须是我的啊,一口价十二万是吧?明儿个交到你手上。”
刘正听后面色又是一青。两天,二十四万就那么简简单单到手了,他心里堵得难受,忍不住爆发出来:“小孩子随随便便涂写画画,您老可真给她面子,这么多年您的品味都哪里去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身边扑通一声,看过去之后,竟是自己儿子刘鸥双膝跪地,对着小女娃恭恭敬敬地抱拳作揖。“请您收我为徒!”
青松雪和所有人皆是一愣,宗虎更是笑得恨不得在地上打滚,这么多年的气,他可算一同解了,真是轻松。青松雪回头看了一眼宗虎,啼笑皆非,便对刘鸥摇摇头,拒绝道:“不行。”
刘正父子脸色越加难看,今天面子丢了不说,尊严也被践踏的彻底。刘正指着青松雪吼道:“你小妮子,给你棍子你不爬,你还好意思摆谱!儿子起来!丢不丢人!”
刘鸥甩开父亲的手,站起来瞪着青松雪,压着气道:“你说明白,为什么!”
“我教不了你什么东西。”青松雪跳下凳子,将画笔扔到水桶里,开始悠然收拾东西。
“你睁着眼睛说瞎话吗?你画成这样,大伙儿都看在眼里,你竟然还说教不了我什么东西。你别以为你有天赋,你就对装得公主一样。”
“刘鸥。”青松雪转头对刘鸥就淡然地轻声道:“我并没有什么天赋。你以为我画成这样,我是随随便便就能画出来的吗?这是我不分白天黑夜的拼命练习得来的回报。”
她见刘鸥还要反驳什么,先一步抢先反问回去:“我问你,你认为,画画需要什么?”
刘鸥下意识地回答道:“老师。”
“你错了。是练习。是你自己练习——有一句话,叫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你要我教你,你自己不去练习,到最后技法没进步,你还要反过来怨我吗?”青松雪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也喜欢玩,可我不敢,我就怕我玩过去了,消耗了时间,我画画的技术会退步。可是玩和画哪个更重要我自己心里清楚,我害怕我玩过去了那一天,我画的时间就少了一天,所以我拼了命抵抗世间所有诱惑,关在角落除了画就是画,画到手疼骨头疼,好不容易得来的——”
她一根指头轻轻抵住画上,压低了声音道:“才是这个回报。你求谁都没用,你必须把持住自己,想要成功,就必须承受非人的痛苦。你明白吗?”食指转了一圈紧紧抵在自己的心窝。“到那时候,我再去玩、疯,心里也踏实。”
刘鸥被她一番话喷得无法反驳,呆呆地立在原地看着青松雪招呼大人帮忙将东西抬回屋里。围观的人们见没有了热闹可看,三三两两散开,徒留两父子失魂落魄地一前一后无言离去。
刘正父子的事情现在不容青松雪惦记在心底,晏婴的事情让她更急于解决,萧典书先将画架抬回青松雪屋里,返身要回到门口搬其他物件,在擦过青松雪身边的时候,被她一把拽住。“萧叔,花儿的图谱你找到没有?”
“找到了!你等着!”萧典书赶紧去书房,片刻便捧了一本极厚的蓝皮书出来。青松雪凑近了去看,一股子霉味儿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书……多少年头了,都发黄了。”她翻开扉页,去查目录。
“是有些年头了,这本书可以说是全国最全的图谱,你能想到的,活的死的上面都有记载。我们四个翻了一个晚上才翻到。”
青松雪抚摸着墨线组成的火种图谱,抬头看了一眼刚刚聚拢过来的其他三人,便开口问晏婴:“……晏婴姐,你……是要今晚上将这件事解决了,还是三天之后?”
“我……”晏婴咬紧了唇,垂眸犹豫。
青松雪捧着厚重的书,双臂累得发抖。她看着晏婴的表情,点头道:“我明白了。穆哥,麻烦你派个人去通知那个老女人,说可以带人来了。”
晏婴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心脏砰砰直跳。然后宗虎却皱起眉头质疑道:“这么快就叫人家过来?咱手上也没那个花啊!”
青松雪低下头,轻声道:“我自然有办法拿到……穆哥、虎哥、萧叔、晏婴姐……”她咬紧了唇,还是说道:“我隐瞒了一个很大的谎言,无论如何也不能告诉你们,你们不要问,也不要猜,只要相信我永远不会迫害你们就行。”
四个人面面相觑,心中狐疑却不能开口问,毕竟青松雪已经将话说到这个地步。穆长引勉强扯起一丝笑容,拍了拍青松雪的肩,安慰道:“我们都信你,你若不想说,我们也不问,我们等你想说的那一天。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解决晏婴的事儿。”
宗虎直起身子,转身走出店门。“我去通知许夫人。”
那个人被家丁小心翼翼扶着、踉跄走进屋子的时候,晏婴忘记了紧张,放开紧紧被袖子缠住的手指。许轩逸面色青白,嘴唇黑紫,连站立都仿佛耗尽全身力气一般,只有那一双眼睛,和以前一样,温暖晶亮。
晏婴竟瞬间泪聚满了眼眶。
许轩逸听见了她从凳子上起身的声响,屏住呼吸抬头看过去——娟秀的少女静静地立在那儿,只是定定地望着这边,宛如一朵含烟鸽子花,眼波里含着千言万语,尽管相隔不远,却无法诉说。
“……你,这些年,过得可好?”他轻声开口问她,耳膜里响着激动乱蹦的心跳声。
晏婴微微一笑,眼睛未曾移开对方的脸上。“好与不好,又该如何?都过去了。”
先一步泪流千行的竟然是他,哽咽的声音沙哑难听,让他更无地自容。“我……对不起你……一切都是因为我……”
晏婴被许轩逸失控的样子惊得一愣,笑容僵在脸上,一头雾水地反问道:“什么……意思?”
许轩逸没来得及说话,因为青松雪推开门的声音惊动了所有人,许夫人先一步站起来拦在她面前,响着嗓子问道:“花呢?”
青松雪扬了扬手里的小包裹,许夫人伸手便要去抢,被守在青松雪身后的宗虎一手拦住。青松雪躲在宗虎身后,面露不屑的冷笑。“许夫人,我能不能耽误您一会儿?问几个问题,您和您儿子只要把事情讲清楚明白了,我就将这东西交给您。”
许夫人却被她更谨慎多疑,冷着脸反问道:“若是我们把话说齐了,你手里的东西却是骗我们的,根本没有,我们岂不是亏了?”
青松雪二话不说,将包袱甩手扔在地上,只听得仿佛铁器掉落地上的清脆碰响,金色的花儿骨碌碌滚出包袱,刺眼的金光晃疼了眼睛。同行而来的医师激动万分地扑上前捡起,嘴里嚷嚷着:“是真的,是真的。”
许轩逸的眼睛一直盯着晏婴,少女的眉宇间染上深深的愁绪,他心底抽痛了一下,不由立刻苦笑着紧按住胸口。“……不用你问,我也全部说出来……晏儿……是我对不起你,我……”
许夫人开口抢道:“你有什么对不起她的,是她对不起你!要不是你喝了她的药,至于到现在还不能下床吗?”
“娘!晏儿的药没有问题!如果再继续喝她的药,我跑跳都不成问题!我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不怨晏儿!”许轩逸抬高了声音,病重的身体经不住激动,只是这样而已,就开始气喘吁吁起来,他挥挥手,将闲杂人等赶出屋外,待门关的严严实实之后才说:“……当年,姐姐喜欢当今皇帝喜欢得入魔,连带着咱家都成了当今皇帝的拥护。当今皇帝找到我,说要我联合宗家告发晏家企图废太子造反,如果我答应了,我许家便从此位高权重,与穆家不相上下。”
这个事实像锤子一般砸在在场所有人的头上,宗虎与晏婴更是面色苍白,眼里隐约有了被剥开伤疤的痛楚。
“我不答应,当今皇帝便威胁我要了我全家的命!若我答应助他扳倒二皇子的拥护,许家从此就可飞黄腾达,姐姐也能如愿与当今皇帝连理。”许轩逸停顿了一下,垂下眼帘,深深的愁苦掩盖不住,他没有勇气再去看面色惨白的晏婴。“我听他的了,告发、服毒栽赃一并做了……所以,娘,我们许家的富贵是由晏家的衰败换来的!”
“不可能,你身上的毒是当今皇帝逼你喝下的?那为什么当初我闯入宫内求他帮忙,他也帮了?”
“当今皇帝……不能说出事实,否则会乱起来的……但是您夜闯深宫恰好给了他一个避嫌的机会,他自然稳抓不放。这么多年了,我们许家的事情,有谁想到当今皇帝的头上?黑锅,全让晏儿一个人背了!”许轩逸盯着许夫人恍惚的面容,越来越激动。“我当初千叮咛万嘱咐,叫你千万不要去晏家讨公道,我甚至修书一封给当今皇帝,叫他放过晏儿!那么那件事情,就随着二皇子的死消散了!可您呢,您趁着我濒死之际,将此事大肆宣扬,皇帝是不可能阻拦您的,他巴不得自己置身事外!”
青松雪握紧的双手凉的像石头,她万万没想到,晏婴等人身上隐瞒了这样严重的过去。参与了皇子夺嫡的战争,不被灭口已经是当今皇帝仁慈,哪来的安安稳稳隐姓埋名过日子的机会。晏婴是被战争波及的可怜无辜人,连太医世家都已经这样惨败,更别提宗虎的家,那可是把握兵权的将军世家。
她转头看向三个男人,皆是一副不在状态的失魂模样,很明显已经不受控制地陷入过去痛苦的回忆中。晏婴更是早已泪流满面,一屁股跌坐在凳子上。青松雪咬了咬牙,她若是再不说话,这四个人可就要被逼疯了。
“好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要说的那么详细!我只要知道,按你说的话,不是晏婴姐欠你们许家的!而是你们许家欠我们晏婴姐的!而这个债,你们怎么还也还不清!她的家族和名声,你们要怎么补偿她!”青松雪抬手指着被医师珍宝般小心捧在手里的火种,箭步挡在陷入崩溃的晏婴四人面前。她不忍看他们这样,只好强迫自己伪装起来,无论枪林弹雨,她也要咬着牙提他们挡着。
“我让你和晏婴姐见面,不是让你重新来撕开她伤疤的,虽然这些事情晏婴姐必须要知道。她因为你,被逐出家族、沦为乞丐、永世不能与家人见面、东躲西藏不敢显露一身医术,你们怎么补偿她?”青松雪逼近许轩逸,抓着对方的胳膊要他弯下腰,与自己对视。
许轩逸活动了一下喉结,脑中一片空白,片刻才期期艾艾地回答:“我……我会帮晏儿重振名声……”
“你疯的吗?你敢公然与当今皇帝对峙吗?你这么做,岂不是变相说当今皇帝当年的决定是错误的吗?你那么在乎你许家的荣华富贵,这样决定可能会让你许家从此衰败,你可是甘心?”青松雪轻蔑地看着许轩逸退缩的眼神,狠狠松开对方的袖子,压下来的声音竟有莫名的威势。“你拿了那花滚的远远的,从此不再出现在晏婴姐的面前,就是对她最好的补偿。”
“不,我……”许轩逸猛然抬头望向晏婴,欲言又止。
晏婴狠狠地擦干脸上的泪,重新抬起头后,眼神决然冷漠。“她说得对,你不再出现在我面前,过去的伤也不会再折磨我,我总会忘记的。”
她转过身去,泪水又决堤流了满面,这一次是释然的泪。扛了太多年的包袱,一下子全部放下,她轻松得太不真实,积攒到极点的怨愁全部爆发,整个人都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她想,她终于可以真正期盼起以后的日子,而不是总煎熬地回忆过去。
“晏儿!”许轩逸一着急喊了出来,想去拉住她却没有勇气。“我……”
“你为了你家人,我不怨你。更何况事情过去太多年,我想去讨公道也没有办法。但我的心没有那么大,总归还是记恨着,所以,我们以后还是别见面了吧。”晏婴侧过身子,静静地望着带给自己太多感受的男人。“轩逸,那时候我们年纪还小,有些感情来得突然。所以经过了这么多年,早已经沉淀了,你身子好了之后,便娶妻成家吧,这么大的家业,总归是要有人来继承的。至于我,以后的日子只会好不会坏。”
晏婴终于转身走出厅堂,脸上却是笑着的,流下的泪也只是发泄。
第二日,青松雪打开窗子,难得的晴朗日子,照得一地白雪都反射着金光。一大早,她先将两幅画交予徐青葛年二老,收了钱,再跑到穆长引那处交账。她虽然理财颇好,但总归外表上还是小孩子,那么多钱也不好收着,便让穆长引等人帮着攒着。
空气新鲜得很,她干脆坐到窗台上,突然看见晏婴路过的身影。比起昨天,她的神色好太多了,只是再怎么样,事情总归是发生了,想忘掉还是需要更多精力。
她心底憋闷的很,晏婴的事情,她没有解决的更好,还是让晏婴憔悴流泪……坐着坐着,她愣愣地哼起曲儿来:“三月烟花被风吹起,飘满地,粉红色染尽所有回忆——”
——“所有点滴浮现眼底,那过去,总缠绕着记忆让人挥之不去……”
——“烟花盛开了又凋零,爱情再美也会过季,相遇总太过美丽,分离却难以预期……”
——“天空转晴了又多云,幸福过后只剩孤寂。以为忘记,痛却还在心底——”
——“烟花飘零,时光远去,看烟花翩翩化成多情的雨——”
——“春来冬去,流水无期,痴痴的守护我们曾经的约定……”
身后突然响起掌声,她停了哼曲儿回头看过去,发现是穆长引和宗虎,一人手里捧着一个盘子,里面装着糕点。两人空着的手竟往大腿上拍,她被逗得直笑,问道:“这是干什么呢。”
宗虎将盘子放到桌子上,嘿嘿笑着:“这不是看你唱的太好听了,想鼓掌,手里还拿着盘子,就只能往大腿上拍了呗!”
穆长引也凑过去,搂着青松雪防止她掉下窗,贱笑着要求。“你再唱给我们听行不行,这回大点声,我刚才就听清那么几句。”
“滚你的,我又不是卖唱的。”青松雪燥得满脸通红,一边骂着一边推开穆长引,笨拙地爬下窗子。“不唱!”
“谁说你是卖唱的了,这歌我没听过,我听你唱唱怎么了,哎,别跑啊——”
“哎呀你俩,这糕点不吃了?啥玩意,好不容易做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