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九年的初秋,九月的上海滩,晚上还算凉爽。
在黄浦江边不远的一条小街道上,傅国兴正洋洋自得的走着,他回头看看四周没有人,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钱夹,打开钱夹,见里面有厚厚的一沓钞票,他将钱钞拿出来揣进自已的兜里,钱夹里还有一张身份证,和几张银行卡,傅国兴抬头见旁边有一个垃圾桶,随手将那个钱夹扔了进去,傅国兴愉快的吹着口哨,继续向前走。
不错,傅国兴是个小偷,而且无父无母,他是个孤儿,二十四年前,他才几个月大的时候,被人扔在上海儿童孤儿院门前,当时孤儿院的傅院长第一个发现了他,从此他就跟着傅院长姓了傅,并且他的名字也是傅院长给他起的,叫傅国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寓意他长大后可以报效国家,可傅国兴从小就调皮捣蛋,曾经有三对夫妇将他领养,但都没能待长久,待的最久的一家,也不过一个月,就又把傅国兴给送回了孤儿院。
上学的时候,傅国兴的成绩一直垫底,一百分的试卷,他当五分制考还不及格,虽然学习不好,但他捣起蛋来却是全校闻名,眼珠一转就开始往外冒坏水,所有教他课的老师,一提傅国兴,不是血压高,就是要犯心脏病,傅国兴被他的初中校长,誉为本校建校第一人,第一笨人,傅国兴初中毕业那天,当他背着书包走出校门,全体教师都哭了,这个折磨了他们五年的学生,终于毕业了。
傅国兴今天的收入不错,刚才在一家饭店门口,有一个一口大金牙的胖子,嘴里骂骂咧咧的从里面走出来,好像嫌这家饭店服务不周,指着一个女服务员骂着脏话,傅国兴气不过,下手偷了他的钱包,这种人傅国兴见的多了,有几个臭钱就以为他真的是上帝了,别人全得看他的脸色才行,稍有不顺就颐指气使,这种人就算活到八十,也不懂人事。
傅国兴虽然是个小偷,但他却有自已的规矩,老弱之人不偷,贫苦之人不偷,良善之人不偷,按他自已的话说,他是一代有道德的小偷,做小偷也得注意素质不是。
傅国兴住的地方距火车站不远,在京江路上,那里全是棚户房,但房租便宜,他租住着两间平房,那里龙蛇混杂,天南海北哪里的人都有,傅国兴喜欢住在这样的地方,人多热闹,按他的话说这是接地气。
在傅国兴快到家的时候,在弄堂口有一家熟食店,傅国兴买了二斤猪头肉,二斤猪大肠,让熟食店的大师傅给切了拌好,又拿了一包花生米,在一旁的小超市里买了一打啤酒,傅国兴一脸笑意的往家走着。
路上有几只野猫直盯着他,兴许是饿坏了,地上有一些个小水坑,散发着恶臭,傅国兴很熟练的避开那些水坑,一路上并没有路灯,但却也并不是很黑,路两旁全是民居,炒菜声,夫妻的吵骂声,孩子的哭声,充斥着这个小世界,傅国兴心情非常的好,在他的心里,这里才是人间,这才叫生活,而那些被钢筋水泥建成的高楼大厦包围的人,哪里能体会到这些的乐趣和这里的人情。
傅国兴两手提着酒肉,来到一处小四合院,正房是房东鲁大爷和他十八岁的孙女鲁笑笑居住,傅国兴住着东厢房的两间,西边是那两个单间,住了两个单身的男女,男的叫盖嘉平,江苏芜湖人,是一个二十八岁的考研的学生,今年已是考了三年,而那个女的叫王香月,今年二十五岁,是浙江人绍兴人,在上海的一个工厂做工,别看王香月是南方人,可她那身板跟北方娘们有的一拼,一米六五的身高,却有一百八十多斤的体重,晚上那呼噜打的震的四壁直掉墙灰。
傅国兴来他租住的房门前,侧身将门顶开,屋里没有亮灯,傅国兴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抹黑在墙上找到开关,灯一亮,傅国兴就是一皱眉,只见屋里乱七八糟,桌子上杯盘狼藉,里屋的床上,衣服被子堆成了山,不过从里面却有酣声传出来。
傅国兴咬了咬牙,走到床边,从一堆破衣服烂袜子里,还有变了味的床单的底下翻出一个人来,那人满嘴的酒气,一脸的胡子,也不知有几年没刮过了。
这人是谁啊?这是五年前,傅国兴从火车站捡的一个老头,五年前的冬天,傅国兴在火车站找目标下手,按他的话说那叫开展业务,这个老头迎面走过来,当时这老头穿的一身的破衣烂裤,突然就昏到在傅国兴的脚下,傅国兴用手一摸老头,才知道原来这老头正发着高烧,傅国兴就打了120的急救电话,但120的急救车来了之后,让傅国兴也一起跟着去,傅国兴也没多想,等到了医院才明白,原来是叫他来付钱的。
傅国兴没办法,只好替老头交了医药费,傅国兴等着老头醒过来后,就给老头要他垫付的医药费,哪知老头装傻充愣,就是不理傅国兴这茬,傅国兴无奈,只好作罢,问他叫什么,老头只说姓洪,叫什么忘了,傅国兴就称他老鬼洪,具体多大年纪,老鬼洪也忘了,问家是哪里,老头说没有家,没有亲人儿女,傅国兴一听起了怜悯之心,等老鬼洪病好了,傅国兴就把他给接到他租住的家里,不过听老鬼洪的口音,好像是江浙一带,但他说的话却又似北方的,似是而非,傅国兴也听不出具体是哪里的话,兴许老鬼洪要饭去的地方多,口音太杂了。
傅国兴将老鬼洪从床上拖起来,从手拍了拍他的脸,“老鬼洪,醒醒!……有肉吃!”
傅国兴这一喊有肉吃,老鬼洪突然就睁开了眼,“哪呢?”
傅国兴一指外屋,“在外面,起来,咱俩喝点!”
老鬼洪从床上下来,脚下一个趔趄,傅国兴刚想扶他,只见老鬼洪却是借势向前迈了一大步,别看他脚下虚浮,却虚实有度,分寸撑握的恰到好处,不但摔不倒,而且左摇右晃的走的非常的快。
“你个老鬼,又显摆你的醉八仙了!”
傅国兴也不管他,整理了一下床上的衣服,“你在家里就不能洗洗你的衣服,臭死人了!”傅国兴知道,老鬼洪从不洗衣服,只有傅国兴替他洗,按老鬼洪的说法,他祖上有规矩,不能穿干净的衣服,这让傅国兴非常的费解,最后傅国兴只当是老鬼洪是为了偷懒,才这样说的。
傅国兴整理完床上,又抬脚将地上的几双破鞋踢到床底下,“大功告成!”
傅国兴拍拍双手,听见外屋里有动静,扭过头,见老鬼洪已是坐在桌前大吃海喝起来,“你给我留点成不!……”傅国兴大声喊叫着。
傅国兴嘴里说着,快步走到外屋的饭桌前,老鬼洪正一手拿着啤酒瓶,另一只手里掐着一大块肉,正往嘴里塞着,“你一出去就是一天,想把我老人家饿死啊!”说着又灌了一大口啤酒。
“我不是交待对面的秀才,让你在他那边吃吗?”傅国兴说的秀才是盖嘉平,傅国兴只要不在家,老鬼洪都是在对面的盖嘉平那边吃饭,但也不是白吃他的,傅国兴每顿饭要给盖嘉平五十块钱。
“别提那个酸秀才,太抠门,每天只吃面条,要不就酱油拌米饭,丁点荤腥都不见。”老鬼洪满腹的牢骚。
“你还不知足,我养你比养个二奶都费钱!”傅国兴数落着老鬼洪。
“快吃吧,来!扎好马步!挺胸收腹,注意腰板……”老鬼洪一改嬉皮笑脸,情态变的严肃起来。
傅国兴四平八稳扎好马步,老鬼洪虽是坐在桌前,但屁股底下并没有椅子,与傅国兴一样,也是扎着马步。
自从老鬼洪被傅国兴接到家中,老鬼洪就开始潜移默化的教他一些东西,每天在家中不许坐椅子,而是要扎马步,天不亮,老鬼洪就把傅国兴从床上拖起来,让他跑步,而且还在他的双腿和双臂上各绑上十公斤的沙袋,开始的时候傅国兴并不听话,但老鬼洪身上有功夫,一顿胖挨,专打他肉多的地方,把个傅国兴制的服服帖帖,傅国兴不为别的,就为学了他的功夫,好把老鬼洪暴打一顿,也过过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