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柳氏温柔的声音,又或者是她这段话,丁安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像个经历了一场殊死挣扎后的温顺小动物,有些无辜又有些无可奈何地依偎在柳氏的怀里。
柳氏很清楚,他虽然十七岁了,但是他的心智却远远没有跟上,要他到外面去经受历练是断不可能的,但是,总该得给予他一些肯定和鼓励,不然他会越活越无聊。
她一想起他这些年里过的生活就难掩满心的愧疚,便又不自觉地对萧棣元生出几分恨意来。
可是萧棣元也是受害者,他所承受的要比丁安的多得多,她又有什么心理不平衡的?
“那.......好吧,我先在这里住下,但是你要把文丫头给叫来,她在我就不怕了。”丁安说。
柳氏愣了一下,笑着说:“就算文丫头愿意来,她的父母也不肯让她来啊,人家毕竟还是待字闺中的闺女呢,总得考虑一下名声的不是?”
丁安立即从她的怀中坐立起来,看着她道:“那把她许配给我如何?只要她与我成亲了,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他平常说话都有些孩子气,今天说的话却难得地有条理,柳氏好奇地看着他,第一次生出‘也许他并不傻’的念头来。
“成家可不是件小事,得先请人上她家去提亲,然后还得她家的人答应了才行。”柳氏说。
“那就派人去提亲呀。”丁安热切地摇着柳氏的胳膊道。
柳氏被他摇得胳膊都快要断了,忙拉住他的手说:“好好好,我这就安排人去。”
丁安忙拍掌道:“太好了,太好了。”
“还不知她的家人同不同意呢。”柳氏笑着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他跟太子萧棣开一样有着俊朗的外表,只不过表情和目光显得木讷些而已,因此看起来比他实际年龄要小一些。
这样的外形,其实是颇讨喜的。
安顿好丁安的情绪后柳氏立即到隔壁房间去看丁父。
丁安方才的那一剑直刺入丁父的肩头近三寸,眼下虽然已止住了血,不过那伤口看起来也颇是触目惊心。
柳氏不禁倒吸了一口气,问:“感觉怎么样?”
丁父忙说:“除了一阵阵地疼之外没其它不适。”
坐在他窗边的丁母一脸担忧地看着柳氏道:“安儿在这住的这几天里经常闹情绪,而且每次都闹得很厉害,眼下虽然是平静了,不知晚上又会怎么个闹法呢,如今丁爹又受伤了,我真担心呆会他闹起来时我控制不了他。”
万一他届时又发疯般拿东西袭击她呢,她一个弱女子家,哪里是他的对手?
柳氏道:“我会留下五人在他的住所门口守着。”
“那自然是好,多谢!”丁母赶忙跪谢道。
“别客气。”柳氏示意她起身,道:“他的剑我已让人收走,你现在就回他房间去搜一遍,看看他有没有藏什么利器,要是有,立即收走。”
“是。”丁母忙起身走了出去。
柳氏又对丁父说:“安儿方才也是在气头上才会误伤了你,望你别介意。”
“我知道,”丁父点头道,“我不怪他。”
毕竟丁安方才想袭击的是柳氏。
“这几天我就不去看他了。”丁父说。
柳氏的脸沉了沉,好一会儿才“嗯”了一身,转身离去。
丁母回到丁安的房间时丁安已经自己躺到床/上睡了,她大喜,立即开始轻手轻脚地搜索。
房间里但凡角落或者有东西遮掩的地方她都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没发现有任何利器,便去向柳氏汇报。
柳氏此刻正坐在客厅里,由宫女帮她捶着背,听了丁母的汇报后说:“好。”
忽又不放心地问:“可有检查过被单和席子?”
“这倒没有,”丁母道,“他躺在床/上,我不敢走得太近,等他醒来后我再去查一查吧。”
柳氏不情不愿地点了一下头,道:“方才他请求我去文丫头家提亲,我暂且答应了他,只是不知这文丫头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跟我说说罢。”
丁母忙说:“文丫头与他一般大,性格很活泼,总能逗得他哈哈大笑。”
“就这些?”柳氏皱眉问。
“长得也还行,就是配安儿的话似乎矮了点。”
“矮了多少?”
“她才及他肩头高。”
柳氏忍不住笑道:“女子矮男子一个头不是很正常的吗?”
“是。”
“她家里有些什么人?”
“爹和娘,原本有个弟弟的,结果在十二岁那年得病死了,所以现在就文丫头一个孩子了,对她真真是疼。”
柳氏沉着脸思索了一会儿,叹气道:“既然他喜欢,那就成全了他吧。”
丁母忙说:“是。”
“是我这边安排人去提亲还是你这边?”柳氏问。
丁母想了下,道:“还是由娘娘来做主吧。”
“那好,那我回去后便会安排人,去的那天会知会你,届时你也一同去吧。”
“是。”
“时候已不早,我先回去了。”柳氏说,站了起来。
丁母忙送她出门。
坐上了马车,柳氏疲惫地靠在座位上,眼泪忽然不自觉地往下掉。
她的亲生儿,竟然活成了这副模样,而且娶的是一个农家女,这是不是上天对她的惩罚?她又想起与她的关系日渐冷淡的太子,更觉全身发冷、心烦气躁。
好在还有个幺儿,只是也不知他日后会怎么样。
一路焦心的柳氏才回到皇宫的门口便猛然觉得心口疼,整个人便往一边倒。
宫女们见状忙伸手扶住她。
她是被公公们用软轿将她从皇宫门口抬回到自己的行宫的,到的时候因为头晕,无法立即去向皇帝汇报,只好派人去请皇帝来。
皇帝不到一刻钟便赶来了,见她脸色苍白、神情愁苦,忙问:“出了什么事?”
柳氏遂示意宫女们退下,然后将自己今日在半山梅园的经历一一跟他讲了。
她其实又难受又虚弱,连话都不想说的,可是毕竟今日之事并非小事,所以还是强撑着跟他一五一十地讲来,讲完后便再也没有力气说话了,靠床侧躺着艰难地喘气。
萧宏听了她的讲述后没有多说什么,只吩咐她好好地休养身体,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