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回
六欲七情生灭随心
茕茕童心决然相护
上回说到徐炜听完郭诚几人叙说前事，便前去拜见经郭诚几人接引回归师门、受仙传秘法相助、恢复前世修为的玄阳真人夫妇，本是寻常拜访，心中并无多想，谁知玄阳真人却道是闲逸真人已大难临头、危在旦夕，教众人惊诧莫名，少时听完玄阳真人详述缘由，方才知晓心魔之劫的厉害，闲逸真人当年诛灭邪派，杀戮过甚，煞气太重，心魔之劫更要厉害十倍。经玄阳真人提点，众人方才知晓若要相助闲逸真人渡劫，非童真未泯、心灵澄澈之人方可，周暮生、刘全福可用，为主之人却是徐炜的记名弟子，乃是当年徐炜诛杀阴阳教妖人李云峰后带回太玄宗的李云峰之女李心怡。徐炜本要立刻便去将李心怡接来，准备相助渡劫事宜，却不意玄阳真人又说闲逸真人生性刚强，且自信道行，心魔之劫危险万分，故而绝不应允他人相助，教几人还是趁早设法相劝，不然一切皆是无用。徐炜几人回到住处商议计策时，早被闲逸真人知晓，便唤众人到正房，直说自己已允了相助渡劫之事，教几人不用再费心苦思，却告诫众人日后不可背己相谋，以免徒增误会。几人闻听此言自是欢欣喜悦，便分头行事，周暮生、刘全福去往玄阳真人处听候安排，徐炜则去领李心怡回来，以作护法渡劫的准备。
却说徐炜到了太玄宗女弟子所居白云居，拜见主事长老清华真人并说明来意，清华真人倒是并未为难，便教一名执事弟子引徐炜前去，不过片刻便在一处小院中看见李心怡与一众女同门嬉戏谈笑，那执事弟子上前说明来意后，李心怡本要立刻起行，却不意一众女同门不依不饶，对徐炜大加诘难，七嘴八舌说些什么平日里从来不关心自己徒弟，到了用人之时才来相见、拜师礼只给了个小法宝，忒不厚道等等之类的话，徐炜本就不善与女子打交道，闻言只能苦笑连连，连忙赔罪求情，好话说尽方才脱身，由此也看出李心怡何等得众女同门的喜爱，如此可知这些年并未受甚薄待，心中愧疚稍释。待徐炜领李心怡驾云飞至玄阳真人处，那周暮生和刘全福正在听玄阳真人吩咐相护渡劫事宜，见徐炜领一个十一二的女童走来，便知正主来了。待两人站定，徐炜便教李心怡行礼拜见了玄阳真人，道是此乃你玄阳太师叔。玄阳真人待李心怡行过礼，方才教她起身说道：“你便是李心怡么？果然生具异禀，童心湛然，正是今次相护渡劫的不二人选。这几日你莫要多想，只管随你两位师叔一同诵读清静经，到时我自有安排，你们三个去吧。”李心怡看了徐炜一眼，见徐炜点头相允，便遵命而行，随周暮生、刘全福两人走了出去，不提。
这边玄阳真人却吩咐徐炜道：“他们三人虽俱都心念澄净，无欲轻情，但那天魔往来无迹，念动即至，不可捉摸，不可端倪，实难防范，我料暮生全福两人虽稚子童心，却终有挂碍，暮生孺慕之情、全福成仙之念必吃魔头所趁，到时法力被破，元神复体，便再不能出窍，他们两个一去，相护重责便落在你那记名弟子身上。虽说她修为浅薄，心境明净，天魔奈何不得，但你师父此劫不比旁门中人所经魔劫，旁门中人纵然天魔厉害，却因不求成仙，那天魔尚可以法术法宝驱散，渡劫之后不过成就一个不死之身，逍遥千年岁月罢了。你师父却是要证果天仙，非驱除心魔，善恶归一方可无事，因而此劫历时长短，凶险难易，全看你师父的道行造化，别人一毫也帮衬不上。若是耗时太久，护劫之人心神懈怠，为魔所趁，功亏一篑，岂不可惜？故而少时你可去向你那记名弟子嘱咐一番，一面教她放心，那天魔虽厉害无比，却只对渡劫之人，旁人纵是毫无法力的凡人也无可伤害，一面还要叮嘱她护法之时无论何等幻象幻觉皆要付之不闻不见，不以魔来而苦，不以魔去而喜，危急时刻可抱定与师祖同生共死之心，只管潜神内照，定心返虚，将一切认作幻象，不去牵动心神，不到魔劫过去，我等施法唤醒不可妄动，如此便可万无一失。”徐炜闻言自是答应下来，前去传告，不提。
时光易过，便在众人准备渡劫事宜的忙碌中，十数日光景便飞逝而过，这一日闲逸真人将众人唤到座前，道是感应天劫将于这几日降临，自己已准备前往渡劫台以待，吩咐郭诚前往天道殿禀报掌门，周暮生则前去告知玄阳真人，徐炜明玉刘全福三人领李心怡随同前往渡劫台，待众人齐聚便开始渡劫，几人领命，便分头行事。他人暂且不提，且说徐炜走到一处小屋外唤出李心怡，说明来意，教她莫要心慌害怕，到时只管静心诵经便可，叮咛一番，方才带了去往正房，闲逸真人见人已到齐，便道一声：“我们走吧。”当先走向院中，徐炜几人随同而出正房，待到了院中，闲逸真人将袍袖一展，徐炜便觉一阵清风裹了自己几人随闲逸真人飞向空中，顷刻便到了渡劫台。这渡劫台仍如当年徐炜抗渡雷劫之时的模样，似乎这么多年，不知多少弟子在此渡过雷火天劫，却不能伤之分毫，教徐炜不由的赞叹此处布设之神妙。到了地方后，闲逸真人便束手而立，不发一言，只望着空中流云，不知在想些什么，徐炜几人唯恐扰了师父心境，更是平息静气，不作一声，唯有李心怡初次见到师门渡劫之地，略感好奇，不时东张西望，四下观瞧。片刻之后，耳听破空之声，一众师门前辈、先进同门便陆续飞来，玄灵掌门当先恭贺几句，便向几位执事弟子分派事务，少顷便见几个执事弟子飞到专供渡劫之人盘坐的石台上，分四象方位各立起一块晶莹剔透、好似玄冰磨削而成的方石，石的四面上绘镌符文古篆与水痕云纹，密密层层深入石内，内中晶光流转、烟云变换，一看便知乃是神奇之物，却不知何物所制。待奇石放好，几个执事弟子掐诀施法，也不见有甚法术光华闪现，便有一片淡淡的莹光从石上飞起，转眼围拢，化作一穹光幕，罩在当地。一切布置妥当，一众执事弟子退开，玄灵掌门伸手相请，闲逸真人拱手谢过，便径直走向台上，入那一穹光幕中，盘坐于地，闭目养神，好似入定一般。
徐炜这边见闲逸真人已准备妥当，早有玄阳真人出声唤过几人，先赐予李心怡、刘全福、周暮生三人每人一道灵符，叮嘱到时发动自生妙用，又教郭诚、明玉、徐炜三人早作准备，道是魔劫之前上有雷火风三灾交汇来袭，其时便须三人代为驱散。说罢，便教周刘三人在一旁相待，只等风火雷霆三灾一过，便去台上相候魔劫降临，教徐炜三人各将法宝取出，以备运用。不说周刘三人心中好奇，全神相候三灾降下以观奇景，只说徐炜三人谨慎戒备，严阵以待，却不想过了个把时辰仍是朗日高照，晴空万里，看不出有丝毫征兆，久持心累，自然懈怠，徐炜三人见天劫尚无降临的迹兆，便泄了心劲，稍驰精神，便在此时耳听厉啸之声自天边响起，眨眼功夫，空中便雷云四合，天光遮蔽，一片晦暗，云层中电光闪闪，雷芒乱窜，片刻后只听一声轰隆巨响，一道银亮电光自劫云中击落，尚未落下便吃台上禁制消去，化为丝丝电芒飞溅四方。徐炜三人眼见天劫已到，便要放出法宝驱散劫云，却不想玄阳真人拦住道：“此时只是天雷下击，尚未到三劫交汇，风火齐发，若就此行法驱散，不说未必凑效，便是雷云散去，后面尚有火风劫云，交汇融合，又生雷霆，自是白做无用功。不如等到雷击生火，火燃生风，风柱激荡摩擦，迸发雷光，三劫循环往复，生生不息时，将劫云一举震散，一劳永逸，永绝后患，岂不更好？”徐炜三人闻言俱都称是。玄阳真人又道：“这雷劫乃是天地浩然之气所积，此时并无十分威力，你们几个若有自炼飞剑，可送于你们师父之手，借机以天雷之力淬炼剑身，磨砺剑光，日后自用传人皆是妙物，却是不可错过了。”徐炜三人闻言，各将所炼飞剑取出放起，飞到闲逸真人手中，请求之言还未出口，闲逸真人已传音示意知晓三人心意。此时台上虽雷光闪闪，轰轰发发，震耳欲聋，但那雷霆电芒未曾落下，便吃闲逸真人手中星芒击散，一丝也未落下。待到三人飞剑入手，立刻被御使飞天，迎上电光，或卸或拨，或卷或震，把那雷光尽数挡下，看那姿势神态好似好整以暇、游刃有余，并不吃力，徐炜三人方才放下心来。
就这般在电闪雷鸣之中过去了半个时辰，那雷光电芒越来越强，密似暴雨，渡劫台上已是白亮亮的一片，早已看不清人影。便在徐炜三人心中焦急万分，不知风火劫气何时来到时，忽见各自飞剑由那一片雷光中飞出，落入手中，便知有了变故。便这刹那功夫，那一片电芒碰撞飞溅的劫云之中忽亮起一点红星，晃眼长大，立刻化为一片火云，洒下道道流炎，片刻之后，台上已是雷火交融，白芒红光耀目难睁。那劫云似乎意犹未尽，徐炜三人惊心未落，狂风又至，耳听呼啸之声骤起，台上流火立刻卷起，成了一片火海，想是台上法阵宝光凝固异常，那么厉害的强风竟不能摇动分毫。无边罡风受阻，愈发怒啸施威，飞转卷动之间，便化为数十根火焰龙旋，呼呼风火之声交织大作，一根根高有数十丈，粗有数丈，赤焰翻卷，炎炎飞扬。火柱太多，互相拥挤排荡，击撞摩擦之间，雷光闪烁，金蛇乱窜，发出一种极大极难听的呼啸之声。徐炜站在劫圈之外，只听见一片山岳崩颓，厉啸呼号之声，骇心惊神，不能形容。那数十根火焰风柱交互往还，此来彼去，围着中央一团清光暴怒发威，却不能撼动一丝烟光，雷光灼灼，霹雳轰隆，雷霆风火一起发动，相生相助，威势越发汹涌莫当。便在徐炜三人心惊神骇，正要出手之时，玄阳真人喝了一声“正是此时”，手指一片金光，托着一只大葫芦飞入劫云之中，耳听一声巨响，葫芦爆裂，雷云震散，化为成团雷火四散飞射。徐炜三人俱因这一震之威，只觉得耳鸣心悸，头晕目眩，过了片刻方才回转过来。玄阳真人见三人回神，便指挥郭诚明玉施展法宝将贴近中央光幕的火柱击散，同时徐炜手擎日月宝珠飞往台上，化成一团金光罩在闲逸真人头上，那四周火柱似有灵性，疾转如电，齐往金光上撞去。徐炜见四周风火旋柱呼啸而来，便照玄阳真人吩咐，心念一动，周身金光往内一收，变作丈许大小。那数十根火龙卷进的太猛，立刻挤作一团，不能动弹，摩擦之声，咻咻轧轧，刺人耳膜。徐炜眼见时机已到，心念一动，金光忽又胀大开来，四周风火龙卷吃这绝大胀力一震，啪的一声，好似气泡爆裂一般，紧跟着嘘嘘连响，那一片风火龙卷便化为亿万火星，残烟断缕四散消灭，至此这天劫方才渡过，徐炜身在一片金光之中飞回，却已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了。
玄阳真人见徐炜已回，便教周暮生刘全福李心怡三人去往台上，面朝闲逸真人作半圈围坐，随对徐炜三人说道：“而今天劫已去，只等魔劫了。此劫旁人俱都插不上手，只看你们师父心境修为如何。”此时郭诚方才问道：“师叔，不知那四块灵石是何物所制，所为何用？”玄阳真人道：“那四块四方长石乃是极北冰原所产冰晶净石，被我太玄宗祖师采来，以仙法符箓祭炼，最能静心去躁，宁神镇灵，辅以四象法阵，便可阻挡阴魔侵入心神。你们再看那盏灯，此灯乃是上古神物，灯油乃是上古神油，灯焰乃是兜率紫焰，这上古神油所燃灯焰最为天魔所忌，兜率紫焰又纯阳炽烈，焚尽万物，这两样神物相合，天魔更难侵入。”徐炜三人随玄阳真人所言望去，只见有执事弟子手捧一盏青铜古灯，走向台上，看那古灯乃是青铜铸就的灯檠，约有半尺高下，上面一点紫焰作如意状，灼灼煌煌，光焰停匀，虽作紫色，若是细看，却是青红黄白，随时变换，并无定势。明玉道：“若如此说来，我师父只消静心等待，时辰一到，魔劫到时自消，便可功德圆满，飞升天宇了。”玄阳真人道：“哪有这么容易。那天魔阴魔虽不敢降临，但只要你师父心魔不除，便可如附骨之疽一般如影随形，随时侵害，并可生出无边幻象，使渡劫之人沉迷其中，自己走出阵法庇护。纵然今日躲过，他日仍要时时防备，一念不慎便遭他暗害，防不胜防，还不如今日拼受苦痛、斩去病根来的痛快。何况若是他心灵激荡，沉沦幻象，为天魔察觉，便可立刻附身与元神相合，最终同归于尽，纵是神妙法阵、无上神物也是阻挡不住的。”
却说几人说话间，眼见刘全福三人发动灵符，一片金光紫气拥着一点星辉飞起三尺高下，化为三团清光罩在闲逸真人头上，正是三人元神出窍相护。又过了两三个时辰，已是入夜，天宇冰轮高挂，月光如水，清辉布洒，空中更是纤云也无，徐炜三人正奇怪这么久竟未看出有丝毫魔劫的警兆。便在此时，忽听四外怪声大作，时如虫鸣，时如鸟语，时如儿啼，时如鬼啸，时如最切近的人在唤自己的名字。其声时远时近，万籁杂呈，低昂不一，入耳异常清脆。不知怎的，以郭诚明玉三人都是修道多年，久经险难的，听了这种怪声，兀自觉得心旌摇摇，入耳惊悸，几乎脱口应声。幸而事前得有嘱咐，自知万一闻声，便知天魔已临，自去潜心默虑，镇慑元神，方才好些，不由相顾骇然。只因这天魔幻象乃是专对渡劫之人，旁人却不能伤害，饶是如此，自己三人不过被殃及池鱼，便险些心神失守，元灵欲飞，那台上四人遭遇便可想而知。
就这般过了一会工夫，怪声忽止，明月当空，毫无形迹。正揣不透是何用意，忽然东北角上顿发巨响，惊天震地，恍如万马千军杀至。一会又如雷鸣风吼，山崩海啸，和那三劫交汇施威时一样。虽然只有虚声，并无实迹，声势也甚惊人，惊心动魄。眼看万沸千惊袭到面前，忽又停止，那东南角上却起了一阵靡靡之音。起初还是清吹细打，乐韵悠扬。一会百乐竞奏，繁声汇呈，秾艳妖柔，荡人心志。这里**热闹，那西南角上同时却起了一片匝地的哀声，先是一阵如丧考妣的悲哭过去，接着万众怒号起来。恍如孤军危城，田横绝岛，眼看大敌当前，强仇压境，矢尽粮空，又不甘降贼事仇，抱着必死之心，在那里痛地呼天，音声悲愤。响有一会，众声由昂转低，变成一片悲怨之声。时如离人思妇，所思不见，穷途天涯，触景生悲；时如暴君在上，苛吏严刑，怨苦莫诉，宛转哀鸣，皮尽肉枯，**求死。这几种音声虽然激昂悲壮，而疾痛惨怛，各有不同，但俱是一般的凄楚哀号。尤其那万众小民疾苦之声，听了酸心腐脾，令人肠断。
徐炜三人虽也听见，终究置身事外，心中无感，便熟视无睹，听之自然。却看见闲逸真人并刘全福三人，面上神色变幻，时而暴怒，时而狂喜，时而平和，时而激愤，如走马灯一般变个不停，知道天魔幻象已开始发作，四人不时为幻象所迷，又牢记事前告诫，知是幻景，故而竭力镇定心神，苦苦忍耐，但看三人头上的星光在紫气环绕之下，仍然虚悬空中，清华不减，便知天魔伎俩已穷，果然不过片刻，群噪一收，万籁俱静。此后在无其他，便是徐炜三人看去也不过一片淡淡黑气罩在四人上方，本以为天魔伎俩如此，谁知不过两刻功夫，周暮生刘全福两人元神青星倏地落下，还归命窍，两人也清醒过来，面露愧色，起身走来，到的徐炜几人近前，郭诚明玉两人尚未问出为何两人不飞出元神相护、就这般回来之言，玄阳真人已道是两人灵符法力为天魔所破，元神再不能出窍相护了。徐炜问起经过，两人只道是万声俱寂后，忽见缤纷花雨自天而下，随着云幛羽葆中簇拥着许多散花天女，自持舞器，翩跹而来，直达坐处前面，舞了一阵，忽然不见。接着又是群相杂呈，包罗万象，真使人见了目迷五色，眼花缭乱。两人俱是童贞之身，纵是看到那至淫至秽之处，也视若无睹，毫不动摇，其后六欲接次而来，不是鼻中嗅到清香恶臭之气，令人心烦头晕，直欲作呕，便是口中生出千奇百怪的味道，无一不是极情尽致，教人万分难受，说之不尽，更有身上酸麻痛痒，时而春暖欲酥，时而寒冻欲裂，内中痛苦无以形容，比之寸刮凌迟犹有过之。好不容易挨了过来，忽然思绪如潮，一齐涌现，心猿意马，按捺不住，过去未来，喜乐苦难，神仙鬼怪，无量杂想，无数念头此去彼来，源源不绝，两人修炼多年，竟不能澄心息念，返照空明。先是周暮生想到天魔如此厉害，他日自己父母双亲如何渡劫，此念一起，魔头便有感应，幻象随之而来，周暮生眼见自己父母为天魔所擒，正凌辱折磨，迫令同归，心中一急，元神立刻归窍，再想飞起，已是不能。那刘全福所见又是不同，便在无量杂念中忽想到自己福德深厚，本就有成仙之资，若是今日师父渡过魔劫，稍加传授，日后修成天仙已是通途，自当拼尽全力护持师父周全。念头甫一转过，便看见自己三人元神吃魔气一裹，全数散去，自己师父立为魔头侵害，也是心中一急，忘了先前玄阳真人警告，便要起身相护，身形一动，元神立刻飞回，所有妄念俱都止住，此时方知中了天魔的道，心中惭愧不已。
徐炜三人一听天魔如此厉害，俱都为李心怡担心不已，唯恐两旁卫星一去，她一人独力难撑，待几人看去，却不想那李心怡的元神星辉非但没有暗淡下坠，反而越发湛然强盛起来。玄阳真人看了一眼道：“想来这李心怡牢记我等嘱咐之言，此时已抱定同生共死之心，自然道心坚定，不为魔扰，只看你们师父能否见心明性，祛除心魔，渡过此劫了。”徐炜望向闲逸真人，但见自己师父面上时而激愤暴怒，时而迷惑茫然，时而莫名哀痛，神色变换，片刻便有十数次之多，却再无平和安定之相，知是为天魔幻象所迷，不能自已，若非上面有李心怡元神相护，恐怕早吃天魔侵入元神，附身加害了。就这般时怒时悲，诸色轮换，不觉间又是数个时辰过去，已是旭日东升，天光大亮，想来终究是闲逸真人修为精绝，道行高深，终于明悟往昔，通证真性，面上神色逐渐由彻悟坚定转为平静祥和。又过了一会，忽然略一抬头双眼一睁，射出两道精光，耳听一声惨啸，台上那一片淡淡黑烟就此消散，竟是渡过魔劫后，悍然反击，重创作祟天魔。而后略平复心神，便起身将李心怡唤醒，一同走下渡劫台。
众人围上前去，一面恭贺，一面问起内中情形。只听闲逸真人道：“其中凶险难以言说。我当年屠戮邪派，致使心中煞气太重，那天魔以此为机，变化幻景，使我迷坠，须知那六欲七情相互勾缠，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情动而百情动，一念生而万念生，就此压制不住，若非有这孩子舍命相护，只怕早被天魔附体，坐失道胎。饶是如此，元神震动，真灵激荡，仍是受伤不轻，须得修炼一甲子方可复原。不过也好，正可乘此机会安排一些身后之事，到时便可安心飞升。”众人听到此处便知闲逸真人师徒有事要忙，又恭祝几句，便各自散去。不提。
只说闲逸真人师徒带李心怡一同飞回住处，落在院中，闲逸真人便吩咐几句，道是自己真元损耗，须得静养数日，无事莫要打搅，七日之后，众弟子齐聚正房，自有见示。徐炜几人赶忙答应，待闲逸真人走去，便围着李心怡问起先前渡**景。李心怡道是初时牢记众人告诫，不管天籁美景、惨声惨象俱都视之不见，付之不闻，本来无事，直到察觉左右两颗元神卫星顷刻落下，心中方才慌了。自认道力低微，左右两位师叔尚且抵挡不住，自己怎能相抗。心中念头一起，便觉得那薄薄黑烟之中似乎有一个极大的人影朝自己扑来，尚不知那便是天魔，只要被其扑中，立刻便元神归窍，再无神游之能。自身虽无损伤，却要误了师祖大事。便在这千钧一发之机，猛记起先前徐炜相告之言，心中暗想：“若是师祖遭劫，自己有何颜面再见师父，不若照师父所言，抱定同声同死之心，舍命护持，天魔又不能伤我，纵是死在眼前，又有何惧？”主意打定，便镇定心神，任他六欲魔头一齐侵袭，俱都认作平常，竟然逐渐无意无觉，由明入浑，那诸般苦痛便由重而轻，渐渐消灭。后来虽仍有几道难关，但那时已浑然忘我，万念皆无，自然再无感应，直至为闲逸真人唤醒方知劫数已过了。郭诚听完道：“有道是道消魔张，道与魔本就是此盛彼衰，循环往复，李师侄道心坚定，魔头难侵，本就难得，后来更是无我无他，神与天会，自然道长而魔消，元神经此一劫已是空明朗照，日后魔难便越发容易渡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