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日,路景之都是在龚画暖的房中歇息。玉瓷也乐得轻松,除每日晨昏定省外,她都是在屋里看书。
看的自然是画集。
在玉雕流程中,因材施艺很重要。因为往往得到的玉料都不是完美无瑕的,所以需要避开瑕疵,对玉料进行设计。她看画集也是为了多记些构图方式,这样将来在玉器设计上才不会固步自封。
看过之后便是画。
因为在穿越之前她本就有国画功底,临摹一些山水工笔画也不在话下。只是光画是没有用的,因为在设计玉器时还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于是便找了些奇形的石头来依体设计。
她一步步地开始为琢玉做准备,却从没想过能触碰玉刀的机会来得这样快。
七月初六这日早上,她仍按照往常的习惯去给老夫人请安。几婆媳闲聊结束,老夫人却单独将她留了下来。
老夫人侧身靠在引枕上,手里摩挲着一柄精巧的白玉如意。“这几日景之都在哪里歇息的?”她本默不作声,突然轻扫玉瓷一眼,薄唇翕合道。
玉瓷一怔,微直了直腰,缓缓回:“在画暖房里。”
“哼。”她冷哼一声,唇角勾一抹冷笑,“不要脸的东西,还没进门就使些狐媚子手段。”眼梢微微上挑,眸间尽是鄙夷的意思。
玉瓷只垂首不答,她便继续道:“你是景之的正妻,丈夫整日宿在姨娘的房里,你作何打算?”
没想到她会说得如此直白,玉瓷身子微顿,却不知道该怎么作答,想了片刻便干脆道:“将军有选择的权利,玉瓷只要安守本分便好。”
“如何叫安守本分?”
玉瓷又是一愣,她今日到底要说什么,这么问下去还有完没完了?索性装作凝眉沉思,很是苦恼的模样。
老夫人见她半晌不回,又径自道:“你现在对琢玉可还有兴趣?”
心头猛地一跳!她难道终于肯……
忙不迭地点头。
老夫人微咧唇角笑道:“你可知道我娘家是经营玉器行的?”那笑却没有半分暖意。
“……知道。”她还是老实地应了,此时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话也就太刻意了,“先前出府去逛玉器行时,有位掌柜的告诉我的。”
老夫人不动声色眼神平静无澜地盯着她,微抿了抿唇——嗯,和先前下人报给她的一样。
“你从卞县千里迢迢嫁过来,也没个亲人在上京,现下景之对你又不亲厚,你有什么困难便来同娘说。”
玉瓷没想到她突然打起了亲情牌,便竖起耳朵来听她接下来的话,“你在路府失了记忆,将先前最喜的琴艺都忘记了,平时闲在屋内也没个消遣的,娘便给你些小玩意让你消磨消磨。”果然,老夫人又继续道。
她说完话,便朝站在一旁伺候的孙妈妈使个眼色,孙妈妈会意,忙去里屋抱了个红地黑花漆木盒子来到她面前站定,一手抱住盒子,一手将盒子的盖子掀开给她过目。
玉瓷顿时眸色一亮。
一寸来长的漆木盒子里,以黑绒布衬底,其中整齐码了几把琢玉的玉刀、几块成色不一的玉料,以及半袋解玉砂。
让她惊讶的是,这一套琢玉工具极其精致灵巧,其中有一把刀刃上折射着耀眼光芒的,应该是镶了金刚石的玉刀。这……实在是比玉行里那些基础的玉雕工具高级了许多。
玉瓷眼底尽是惊艳,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是我在娘家时的琢玉工具,只可惜我那时对琢玉并不感兴趣。今日,娘便将它们赠给你。”
玉瓷微微张了口,惊讶得无以复加,有些语无伦次起来:“这……娘要将这么重要的东西赠给我……我……”虽然是这样说着,心底却喜欢得不行。
老夫人摇摇头:“赵家不论男女,成年时的礼物便是这样一套工具,所以这并不稀罕。加之我一直对琢玉不通,放在我这里也无用,不如让它物尽其用。”挥了挥手,孙妈妈便将盖子合上递给了冯妈妈。
冯妈妈一愣,忙受宠若惊地接下。
玉瓷忙起身拜谢:“玉瓷多谢娘。”
老夫人示意她起身,眸色沉了几分,低低道:“景之昨日来找我,说是要在初十那日将龚氏纳了。”
玉瓷一怔,怎么突然换了话题?所以说,她是在以这套工具补偿自己?
“你须知晓,女子有自己的追求是不错,但这一生终究是要依附于丈夫的。”老夫人眸色幽深地盯着她,像是在警醒什么。
玉瓷嘴上应了,心底却不以为然。她这是在告诉她,沉迷玉雕可以,但同时也要想办法博取路景之的欢心。
可悲,为什么古时女子的生活只能围绕着丈夫?嫁了人便不应该有自己的一片天地吗?但她知晓这些说法难以说服人,也懒得去说,只要自己心中明白就行了。
老夫人见她有些失神,猜测目的达到,又转回先前的话题:“这里面的几块玉料都是武涧籽料,不同于翠玉,最是易刻,以玉刀配上解玉砂便可雕琢,很是灵活。你在屋里闲时也可多练练。”
玉瓷忙点头,思绪也很快转回来。
如果要刻翡翠等硬度很高的玉的话,还真得动用砣机,这武涧籽料她从前倒是没听过,但估计应该是和岫玉差不多硬度的玉。
“嗯,”老夫人满意地颔首,继续道,“娘也想看看你究竟在琢玉上有几分天赋,不如先刻个豆子来让娘看看如何?”
玉瓷微愣,应道:“是。”
原来还给她留了“家庭作业”。
“这琢玉的工艺也急不得,若是生手,怎么也得学个三年五载,只是如你所说,你若是会些基本的,便好得多。不必着急,且慢慢刻着吧。”她又叮嘱道。
玉瓷知道古时要刻一件好些的玉器动辄几月几年的,又不像现代的电机,送玉料去几天就可以取货了,因此琢玉实属慢活儿。若是刻一个豆子,也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
老夫人又随意叮嘱几句后,玉瓷便回了碎玉轩。
回去的路上水涟和冯妈妈都很是高兴。“老夫人连这都送给夫人了,看来很喜欢夫人啊!”冯妈妈抱着不轻的漆木盒子,仍旧步履轻盈,一脸与有荣焉的欣喜。
玉瓷不答,只笑笑。
各取所需罢了。她想学玉雕,老夫人也想利用她的商业价值。
进屋时却见路景之一袭玄色衣袍坐在桌旁,玉瓷有些讶异。他本就是闲职,没什么公干,平日都是在家,但这几日白日里他要么就是在书房,要么就是去外院习武了,怎么今日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手里抱的什么?”玉瓷还未向他招呼,他便先问道,同时起身朝冯妈妈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