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下婉转了起来,之前对峙的僵冷好像被一扫而光。
黑暗中,揽光将这话说完话,微微的抿着唇,气息也敛了起来,侧耳倾听着另外一人的声响。而林沉衍听见这话,一时并没有展露出丝毫态度来。悄无声息,就好像这地方,除了揽光之外就再无第二之人一样。
然而,等隔了一段时间,林沉衍才声音微低的问道:“我自然知道……”他的话这样沉稳不乱,好像是原本就知道的事情一样,他笃定了揽光一定会回去找自己一样。
紧接着,他伸出手,朝着一个方向而去,稍稍一摸索就已经是摸到了那只温软的手。林沉衍将之握在自己的手中,用手指反复的揉捏着她的掌心,含笑着道:“卿卿不会负我。”
揽光好似也神情柔软起来,看不出一丝一毫戾气,她侧垂着头,温柔似水的模样。然而,若是此时灯光大明,未必不可见她眼神中的清明透亮。
拧了拧眉,一想到那晚的情景,揽光心中又有说不出的滋味。她叹了一口气,原本想要做的戏,反倒一下子再提不起兴致。神态厌倦,缓缓的抽离出了那只被握着的手,她讪笑着道:“与我何干?”
虽然是带着盈盈笑意去说,但是林沉衍手下却顿了一顿,似乎眼神中柔软也被肃清了几分。
“林二公子深藏不露,只怕……”刹那揽光眼神倦淡而冷漠,还未等她将这一句话全部说出,林沉衍却已经是将话劈头打断了道:“裴揽光!”
这凶厉的一声下藏着太多不可言明的情愫在其中,然而,在气急之后吐出的三字脱口而出后,连着林沉衍的自己都愣了一下。那些出离愤怒又一下子收敛了起来,他略微显得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才轻啧着继续道:“你未免太没有良心了!”
揽光瞥了嘴,说不清到底是为了之前的那些事情,还是为了林沉衍的这句责骂。她的笑意僵固在脸上,心中更是有种说不清的烦躁。好像有一股乖张的恶意在她的胸臆间肆意的游走,逼得她不得不说出一切,才能稍解戏中的郁结不快。
然而,这非她的初衷和计划,更是与她的行事不符!揽光之前不过是想要……在这个时候去笼络于林沉衍!若是按照她的本性,这些探寻真相的话不是当务之急,然这本可以被搁置的事情,如今却都成了心头刺,刺得她一时都得不到安宁,非要亲口将这些都吐露感觉才心中舒坦。
营帐中寂然一片,外头的喧尚未停息。揽光转过头去看着外面,咬了咬下唇,眉宇间都好像是镀着一层青褐色。
形势不明,她应当笼络林沉衍,让她与自己同心协力的将溏纶部族拖延在城中。而绝非是此时……将心中的不快都不避不讳的挑明了。她捏了捏自己的掌心,齐整而修长的指尖嵌入到掌心的嫩肉中,仿佛是在恼恨自己为什么要如此莽撞。
林沉衍坐起了身子,侧向着揽光,将之前随意懒散的情致全部都收敛了干净。“揽光……”他忽然开口喊了一声,低醇的声音一下下如清泉溅石。“之前的事情,我并无瞒你之意,而往后……我们也无必要去相互遮掩什么。”林沉衍一面苦苦笑着说,一面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许久之前就下定的决心了,到了今日才真正袒露出来。
“我给你的匕首……”
揽光垂下头,那把匕首自从梁副将那交换后就一直在她的身上。见此时提及了此事,她低下头将东西从腰间取了下来,搁在了手边上的床榻上,声音清淡的说道:“此物归还于你。”
林沉衍并未理会,兀自说道:“这东西,给了你,那些势力也都由你调动。”
揽光被他这话一怔,转而侧头,想要看清此人一般,然而漆黑一片,除了一个大致的轮廓,其他也就再也看不清楚了。紧随着,一只微凉的手将那匕首又重新放在了她的掌心之上,并没有强硬的要她将这匕首握紧了。
一如林沉衍现在态度一样,他将这一切都交予到了她的手上,一切都取决于揽光自己了。
揽光并不明白这匕首到底代表着什么样的意义,只是隐约觉得他心思如此深沉,若真正布置了眼线,必不是这个简单的事情。她吸了一口气,缓缓将匕首又重新合拢在了手心之上。她在朝堂之上能拥有的势力实在太少了,这些一旦摆放在她面前,委实是难以拒绝。
林沉衍听见黑暗中有些许身响,便也心中一松,生出了些轻松来。“我成了你的驸马,自然是与你站在了一处,不论是宁沽南还是将来的什么……我们总归是在一起的。”这话委实是透着股脉脉的温情,听了让人心中柔软起来。
揽光只身一人迎面朝堂的云谲波诡,早就有精疲力竭的倦怠之感。听闻了这话,不禁扭过头去朝着林沉衍的方向深深的看了一眼,她心中一时有许多的念头涌出。最终却是咬着牙齿问道:“若有一日,我要对付的是林相府呢?”
她的话脱口而出,又像是故意去试探此人的底线在何处。明明相安无事,可她心中却总被一股莫名的情绪搅动得烦闷,似乎非要拿着尖锐的问题去刺激对面之人一样。
林沉衍却是蓦然笑了一声,他的声音柔软温和,有条不紊的回道:“若是有那一日,林府自然任凭大长公主的处置。”
揽光心中不信,只当他是在极力欺哄自己,正要冷哼的时候,却发现耳边忽然触到了一股温热的气,那气息夹带着似真非假的声音:“若是公主愿意,等回了京都……沉衍便能帮着公主去做此事。”
“你……”揽光的话到一半,又都吞了回去,就好像身边的人说了恶毒恐怖的话一样。然而,再仔细一想,她心中的那些惊诧就全部都消失了去。将这几月来的事情连起来一想,她大约猜到了林沉衍与其父林相林易知早就不和。若非如此……他便不会明知道和自己联手会得罪于宁沽南但却仍一手促成了此事。
“不过……”林沉衍又开了口,语气寻常,好像在怂恿揽光去铲除的并非是自己家一样,“此时仍需林家制衡宁沽南,不如等来日解决了宁沽南,林沉衍再亲自为公主除却这一麻烦?”
……
揽光倒吸了一口气凉气,只觉得他的话中虽然带着几抹戏谑,但让她真正感受带的却是一种钻心的凉。隔了会,才惊醒似得回过了神来,她紧紧的抿着唇,鼻声稍重的冷哼了一声。
林沉衍听闻这声音,却大笑了起来。他面如冠玉,清俊隽永,若是此时在灯火之下,他展颜一笑,必然艳光满室。相较于这张脸,揽光的再如何笑靥如花,都只可勉强的算得上模样可人,便是上佳都算不上。
揽光瑟了瑟,口气敷衍的回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林相辅政有功,我岂是是非不分的人?”说着,她站了起来,想要去看看外头那个溏纶部族的首领的卡察。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由远及近急促的马蹄声。
那马蹄声“咚咚咚”而来,沉重得厉害。揽光心中生奇,挑起些帘子朝着外面的看了去。谁知道一见之下面色突变。
她又透过那条缝隙朝着外面仔细看了一眼,夜风薄凉,吹得人不禁要打个寒颤。揽光那只掀开营帐的手握着拳头稍稍用了几分的力气,对着后面仍在低笑着的林沉衍说道:“荀夫人在此地。”
“荀夫人?”林沉衍将她的话又重新喃喃了一遍,之后缓缓走近到了揽光的身后,透过缝隙也顺着朝外面看去。
只看见外面的热闹的场面停止了下来,在卡察的面前,有人恶狠狠的从马车上拽下了几人。那些人被丢在了地上,毫无体面可言。林沉衍看过去,果然见到其中一个穿着灰白棉麻的衣裳的清瘦妇人。
那人的面象,正与今日宁邺候宁沽南唯一的妻室荀夫人一模一样!
林沉衍眸色沉了下来,目光在那些人身上转了几道,轻道:“的确是。”说完这话后,他双手拂在揽光肩头,示意她回到帐中去。
揽光明白他此时是何用意,遂没有强求,转身回了进去。紧随着,林沉衍也转身进了去,营帐帘子被重新放了下来,严密的阻隔着里头和外面的联系。走了几步,他就停了下来,正色道:“她怎么会在这的?”
揽光也甚是不解,荀夫人常年有病,卧于床榻,而从之前的情形来看,她的确是身体虚弱。为何会不辞千里的来着苦寒之地?再看方才蛮夷对她的态度,显然她也是被擒来的!她左思右想,却总觉得的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
她眸光一亮,又站了起来,疾步朝着门口去,掀开帘子一看,也就顿时恍然大悟了起来。
原来……原来都是因为了这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