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至文,皆血泪所成,情之一字,所以维持世界;才之一字,所以粉饰乾坤。——张朝
漫天阴雨,将诗意G城的黛瓦白墙沁透,杨问道独自踱步冬风刻骨铭心的寒冷,记忆的空城间可还能寻当年…
“与你若只如初见,何须感伤离别?”记忆的空城间可还能重见?他停下脚步,从钱夹里抽出一张记忆着属于自己青春年华的,黑白老照片,年轻的笑容。他眯起眼睛测侧着看向遥远的天幕,当年,当年……
当年白衫蓝工人裤的杨问道,背着列宁式的军绿书包,带着大一新生的略略的羞涩,在第四排靠墙一侧桌边站起,和大家一样简单做了自我介绍,刚坐下,前方不远处,一个带着稚气和狡黠的十七八岁小姑娘就微微转过头给他那一脸明朗的笑容。那时的她,梳两条小辫,双眸清亮五官精致如雕琢之美,左颊笑靥神采飞扬,米白色半袖短衫罩在长及膝下的黑色“的确良”裙上,翩然转身时,飘逸如一个小仙子……
镜子里的胡渣,当年时书信上泛黄的蓝黑墨水写出的一列列钢笔正楷字迹骨架分明,有如男子落笔大气,也因此有被他笑过她不“自大”却“字大”的趣事;
夕阳余晖下,她明媚的姿态,执笔绕腕将水墨画在学校教师楼前晒着的被子上,然后一溜烟跑掉,对他心领神会扎扎眼睛的纯净美好;
她增他“赏玩”的沁石瓷瓶,装载了多少春秋的风度与释然的爱恨,还有她用美好的青春与热血,在冶炼工艺与化学材料间挥汗如雨的辛苦;她不曾说,他却都懂,那些沁石晶彩中,熔入淬炼的,是他们一代人,于生命颠沛中,不曾改变的青春、理想与光华。
……
人间离散,不论是否原本是自然常情,都令人倍感生命的珍贵和短暂。
死亡如颗颗石子,用一种特殊的涟漪,惊动那生命的湖水,令人感受“存在(TOBE)”的迷惑与慈悲。
邱志达一个人默默坐在宿舍的窗边,他看看手中的手机,微微叹气。默默回忆起留学的日子里,所租住的公寓虽是从外看去有着独立小别墅三四个年轻人一起租住着,自由又朋克的欧式情怀和米式乐观。可住在里面的志达才会深深了解的,是由于地势较之公路低的缘故,门前积水,遇到同样的连连雨季,屋子里不时小闹几阵水灾。几个同租的亚洲留学生,也是在爸妈身边娇生惯养惯了的独生子女,可到这里来,依旧得融入其中,轮流负责各处修补。每每雨后,墙根汪着水,壁纸上泛起的水痕与霉迹也让他觉得孤单,那时候他便会不自觉的给如蓝打电话,说些其它的事情。他知道除了父母,唯有如蓝,是对他任何电话接不到都会一看到便回过来的,唯有她,如此的把自己当一回事儿,用行动告诉他他的言行和举动对她有那么重要。想到那些在公寓的风声雨味中打网络电话,放眼望碧蓝长天、潇潇夜色的时光,他感到如今的怆然无助,似行路远方依约有梦想的光芒,自己却似长夜孤灯之中的路人。
钟离去世的消息,令小建很是为之哀悼了一番,这天一回寝室,搭开雨伞晾在一边后,小建把腋下夹着的几本书放在宜家式的宿舍课桌上,拿起旁边自己的紫砂保温水杯,转身迈一步压下饮水机的小小红色hot按阀,给自己倒一杯热开水,转身对志达示意桌上的书,说道,“一旦某人逝世,便有各种访谈、悼念、生前的作品集、相关的自传别传,各种官方的小道的别样文学等等艺术作品,好似如能预知人生死一般,在商业化流水线写手的赶工下,一夜间跃然市面。”
“难得世间又一个理想干净至极的人,下苦功夫开先河的人,就这么没了”志达翻开其中一本三问周刊《别钟集》,里面的亲朋好友,学人,建筑师,学生,教师,设计师等为钟离所做的回忆文章,“嗯,这类回忆录式的友人之说,倒还有些意义,起码是一手资料。”
“是呢,周五开追悼会,宝兴湖路”小建抿抿嘴“人生何其短暂啊,我们也去吧”
“好,当然。”志达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
G大校风务实,他们鲜有如B大般浪漫的折出满园千纸鹤送学者离殇的传统。
然而,并非G大学生,曾经执教G大的钟离,终究是为了G城的工程而倾尽心力的,蔡一言手下,G大土木安居学院的孩子们都分外敬仰着这位女学者,只是连蔡一言都不知道,就在钟离追悼会那天,G城建材大学与G大土木安居学院的一百四十五位来自各个专业,有着不同特长的城市建设规划专业应届毕业生一起,联合设计了连G城三湖两江成六路连接的“风骨天桥”,并献给了市政院和钟离所在的M城规划院,笔笔赤子之心,感人至深。G市市政院和M城城市规划院一把手商量之后,各自派出两名具有广泛桥梁实践经验的工程专家与学生一同研讨完善该方案,并于当年两会,由六十位代表申请提交国家审批…
两年后,因钟离的逝世而由两校毕业生与两城市政规划院共同设计,由两会亲自申请审批,国家特别拨款动工,建住最高长官亲自任命各单位环节责任人,全程监督修建而成的“风骨大桥”正式竣工启用。“风骨大桥”跨G城灯火,连水接天,开创型的龙骨式设计外观,融新时代高速公路与建筑材料各项新技术——桥梁技术,隧道技术,排水管道与抗洪涝技术,安全耐久技术,自动控制技术——沿时代心脉,缱绻绵延,龙风凤古的呈现人间。而“风骨天桥”前所未有的建成史、浪漫开拓的故事,也与桥东西南北四方间隔雕设的精致沁石晶彩水墨小钟一同,洒脱俊逸立于人间,静中动态摇曳生姿。风过处依稀的钟钟轻曲,如同曾经一代人理想的努力与顾盼的回眸般,巧笑翩然,叮咛嘱咐,点醒了游龙般天桥的灵魂风骨。这座有着传统的精粹与先进技术的大桥,在投入使用的第五个年头,单单慕名而来的游客团体旅行社线路费用,导游解说费用,展卖纪念馆门票与精品模型纪念品,线路实体商铺餐饮费用等,便收回了全部造价成本,成为G市市政历史上极富传奇色彩的一笔“新政绩”故事。
钟离的墓志,是杨问道与老钱一同执笔的,尽管只有八个字,却诉说了无尽的情感——此生无情,此生至情。
……
新年的脚步轻轻来临前,重案组年终总结工作也搞得七七八八差不多了。
吴醒从办公室出来,叫住大家,问了问大家晚上的安排后,说是犒劳大家,请全体同仁吃饭——并且,有个人大事要向大家宣布。
全体同事瞬间口哨欢呼,表示高兴之余,顺便挤眉弄眼,一副坐等八卦的样子。
“别急着高兴先,”吴醒依旧喜怒不显于色的淡淡说道“先来看一下这几天大家的进展,坐一圈,开会,轮流汇报”说罢,拉了旁边一只椅子,干脆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