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了一个梦。
也许很荒唐,因为在这个梦来临以前,她清楚的记得自己是打坐当中又出现了走火入魔的迹象,那时她正全力以赴试图应对这场早已祸根深种的危机,只需要及时制止,只需要收敛住,只需要在入魔以前停住脚步足矣。
可她却做梦了。
一个紧绷着身上所有神经全力以赴应对这练功岔子的修士,毫无征兆的就被扔进了梦里头,身体发肤一瞬全都感应不到,完完全全的坠入了梦境里头。
若没猜错,她想,这或许就是入魔以前的征兆,是坠入了心魔境里去了。
其实从前她做过最坏的打算,那就是果真到了入魔境的程度,所以她假设过很可能遇上的魔境,其中必定与师傅的出现居多。
可她没想到,这一场梦里,偏偏出现了那个人。
那个不存在的人!
也不知是不是前些日子受“死讯”的刺激,才引发了这一场戏,可她万万没想到,这戏里却是她从未见过看过的内容,与内疚无关,与亏欠无门。
梦里,她看见了自己,如今的自己。
带着笑意,那是她从不认识的自己。
她也从来不知自己笑起来,竟如此暖人心扉,可以如此柔和。
当然,那样明亮的眼神也是她不敢相信的,熠熠生辉,却还有少许的狡敛,从师门里偷偷的跑出来,小小的储物佩戴里塞满了各种行囊,似乎。这一溜出来,是再也不打算回去了的。
哼着奇奇怪怪的小调,调子里唱得似乎是一个人,一个她挺喜欢的人。
在这场梦里,苏白看着自己从一个师门里偷溜出来。又摸进了不知何处的客房,像是隔着雾,看得迷迷糊糊的,只知道这丫头从屋里拐跑了一个紫阳弟子。
隐约,她似看到这客栈前头往来的都是些大门大派的弟子,那丫头就是从后院窗户,把人给拐走的,还真是够胆大。至少,一个女修拽着一个紫阳弟子的手若叫人看见了…不是胆大妄为又是什么?
越是朦胧,心中越是有种清晰的感觉。这感觉不亚乎于记忆,好似当你瞧见了一幕似曾相识,心中便有一种警觉,觉得自己是知道的,那些朦胧的地方清楚的知道的!
这心念一生。她还未来得及敲醒自己这是“魔境”。便真真两头一晕,果真成了那个女子。
小口噙笑,心也扑扑乱跳,只顾着紧紧牵着那人的手,拽着他便是飞逃。
身后的人在问她:小白,这次清风扰事,你师傅怎么放心把你给放出来了?
她却笑着回答:“你被师门关了这么多年,本来还想着勤练一身通天本领闯一闯紫阳门再把你给救出来,如今亏得那魔头闹一闹,你师傅总算舍得把你放出来了。至于我师傅,她老人家想必也是支持我的,毕竟她老人家说过:若得紫阳有情郎,身不成仙亦无妨。”
像是无可奈何,却有深深的宠溺,化为身后人淡淡得一句:若你真这么做了,我绝不见你。
她知道,他说的是她原本打算的救人计划。
是啊,他就是这样的人,一身仙气,不食人间烟火的他哪里会晓得这些年的思念?
也叫她心中一酸,停下脚步,不过话说回来,这点不解风情的委屈自然比不上朝思暮想的深情,便如同一阵青烟,酸一来风就去,全然动摇不了她唇上的笑意。
她朝着北面的方向一指,说道:“呐,我想好了。世说仙岛蓬莱非有缘人不得见,可我见过,所以,我们去蓬莱,只有你跟我,谅你师傅翻江倒海也再也找不回你去。”
轻轻地,如此温柔的宠溺,似乎上天下地除了他遍再也寻不着了,随着这任性的话语,轻轻的一只手掌在她头顶拍了拍,暖暖的声音:你若想去蓬莱,等这场正道危机过去了,我陪你去一趟便是。如今,你一声不响的跑出来,就不怕孤长老担心你?听话,乖乖回万剑宗。
她回头了,她也跟着回头。
一双任性的手胡乱的将他的面具摘下,赌气似的仍在一旁:“是你说过,不会丢下我一个人。”
这眼,这脸是她再熟悉不过,在梦里百转千回的,轻轻地笑着点头:是。
“只要我能乖乖拜师好好学道,不胡闹,不捣乱,总有一天你会回来接我。也是你说的!”
他不否认:那时你还小,不那么哄你,你如何肯乖乖跟着孤长老修仙求道?
她笑了:“所以啊,你今日说的话我自然不能信了,没准那是你又哄我的戏言。”
他说:小白,你这孩子。
她此次出来,就没想过知难而退,这些年,她惦记的也就只有这事,能装满心底的,也就唯有这事,此时到底是底气十足,一头栽进他的怀里,就像从前那样,没个轻重的赖上了便只会撒娇,“呐,我们私奔吧?以后我会给你生一箩筐紫眼睛的娃娃,你就不会孤单啦…”沉浸在她心中最美的设想里,将这个怀抱抱得紧紧的,那是她这些年每每长高一截便幻想过的高矮,乐呵呵的笑着,美美的抬头,一双熠熠的大眼终于能那么近瞧见他的喉结了。
她就说嘛,自己已经长大了,可以做他的新娘了。
心,噗通噗通地,越发不可收拾了…好紧张!
那怀抱却与她的心动不同,似乎没有那么开心,反而与他而言,那是沉重。
仅仅是一开始的一怔,再到终于收起了笑容,沉默的缓缓推开了她。
“呐?”
那一双眼,从来都能照亮她世界的那一双眼,竟然在这会一反常态。再不理她,只转身平静的拾回那被她仍开的面具,就像是要与她保持距离一般,再次戴上,甚至没再转身过来。只用背影告诉她:小白,我是你的养父。
“那是我小时候胡乱跟婶子们说了玩的…”
他转过身来,没有给她继续说下去的余地:小白,清风的事足以震撼整个修真界,来这里的人,都是各门各派精选出来的,不是你该待的地方,我送你回万剑。
“你不跟我私奔?”
小白,别闹。
“真不跟我私奔?”
小白,听话。
“哼。清风清风,我这就去杀了清风,看你又拿什么借口来搪塞我!”
他动怒了,提起她的后襟便跟拎小鸡似的,不由分手拽着便往她来时的路赶回。
徒留这小丫头一个劲的折腾胡闹:
“既然你不跟我好。那么我的事也不要你管!放我下去!”
…
“就算你把我送回去。我能跑第一次,照样能跑第二次,等我跑出来,说到做到,立马就去找清风。反正你都不要我了,死就死,谁怕谁!”
胡闹头一回被全然忽视,她有些慌张了,似乎这么多年来,只有自己一厢情愿的等啊等盼啊盼。似乎他,早把从前给忘了。
不安就像是委屈,把这么多年来为了救他出师门而不要命的勤修忍下的苦水给一股脑搬了出来,叫她哇地一声就哭了。
这一哭,对方也被唬住了,手足无措的不知该如何应对,哄也不是,不哄也不是,竟给这丫头钻了空隙,一头再扎进了自己的怀里,一边哭一边委屈:“明明说过长大了要嫁给你的,你都同意了,你明明都同意了。”
他说:你那时还小,是说过这些糊涂话,可我也不曾许过你这份荒唐…
未想丫头哭得更凶了:“那你当初为什么不说出来?婶子们都说一个男人面对一个女人的求爱,不开口拒绝,那就是答应的意思。你已经答应了,现在又来反悔,我不管,不管。”
他叹气:小白,你再胡闹下去,我以后就不见你了。
丫头太久没这么伤心过,都哭得快要背过气了,却一个劲的嚎啕着:“我不管!我就是要嫁给你!就是要给你生一箩筐的紫娃娃!”
她不知道此刻的他什么神情,是无奈终生厌烦,还是依旧有擦不去的温柔宠溺,只知道自己在陪着这情景里的丫头哭得死去活来时,被人轻轻点了穴道,昏睡过去,终于不必陪着这丫头疯下去了…
一阵天旋地转,她从这梦境中醒来。
心中却有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好似方才那一幕触景生情还未来得及完全梦醒一般,那股子在心底被朝思暮想的人儿拒绝的小心脏还失落落的,一口热气哈在面上,更彰显得两行湿凉如此鲜明。
这真实感也未免太强。
明明都能感觉到此时真正的自己体内的丹田境界,确定是自己,却依旧能真实的感觉到面上的泪水?
长长的睫毛动了动,一双灵寂的眼随之睁开,第一眼,却瞧见了一副近在咫尺的银色面具!
面具主人一双紫眸就像是看见了外星人似的,写满了震惊的眼清晰的映照着自己,且一眨不眨,像是被吓坏了,吓傻了。
热气透过面具的口子,轻轻缓缓的流转出来,洒在她的面上,也叫她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鼻尖都快贴在人家的面具前了,而自己此时正热泪盈眶,双手似乎还未完全从梦中挣扎着醒来,正维持着不痛不痒的捶打动作,仿若真要捶出个负心汉似的架势!
连忙止住这动作,头一回叫她觉得,丢人!
除了这份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的尴尬,她此时总觉得,好像还忽略了一点:这“面具”是不是被自己压在了身下?
并且,好像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之所以能保持这么微妙的近在咫尺,似乎多亏了左胸前有一物支撑?
眼帘逐渐低垂,向那一物看去,同时,那面具下的紫眸也微微抬了抬头一并垂下眼帘看去…
苏白这不看还好,一看着实一惊,虽然她觉得自己从未想过男女之间的那些事,也自问是个波澜不惊的人,可真正叫她看见如狼似虎的趴在一个少年身上,完全醒来以前犹记得一双手正在扭捏的往人家身上捶捶来着,而那个少年或许因之前的不小心挣扎,挣扎出了一只手正巧覆在她的左胸上…
紫翊宸这少年是在占自己便宜吗?
当这个念头刚刚与疑问的态度升起的瞬间,她整个人便遂不及防的被推开了,推开她的这力道还别说,真不小!
若不是她本身就是有些底子的人,只怕这一推得摔得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刚一站稳,便听到那少年几乎是咬牙切齿,又似乎是过度隐忍导致的发颤,说了那么一句“你…你不知羞耻!”,连滚带爬的起身提起那条被脱到了小腿的长裤,使出独门的步伐一溜烟就没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