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中那金色的龙眼缓缓睁开,瞧了一会门缝透来渐弱的光线:天快黑了啊。
“或许今日相安无事。”盘曲的身子稍稍挪了挪姿势,再缓缓舒展个懒腰,慢条斯理的说道。
苏白自是听到了,只不过未曾回应,还继续练气凝神,不曾睁开的眼或多或少全然掩盖住了她心中的那份复杂。
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应是亥时,今日里最后一个时辰了,苏白倏地睁开双眼,眉间隐皱,淡淡吐出两字:“来了。”
伴着声起,一阵阴寒迎面袭来,是团黑气,凭着夜里月光挤不进这闭户门窗里,黑气更显得是种无形的存在。
它的目标显然是冲着苏白而来,却被这阵法之中的替身所迷惑,阴袭入位便顿时止住,在假苏白的头顶盘旋着,还隐隐在这阴风之中隐约听到哀嚎之声,像极了鬼音。
逐渐的,那团黑气越集越广,竟将依稀寥寥的透缝月光给吞噬个净,整个屋子瞬时陷入极暗的压抑。
此时苏与龙皆置身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她眉头皱得更紧。
银龙传音:“这是什么邪物?”
苏心知银龙定是不晓得这空门早已禁绝一切,也包括声音传出,故而谨慎才用上了传音之法。不过究竟银龙不呆,只消自己开口说话,他自然也能猜出空门功效,便只回了此问:“一半鬼气一半魔气,或许是个魔物。”
一边,她希望能速战速决,争取在下个时辰来到以前解决了这后患,适才一边回应一边催动手诀,将阵变幻,感受着空中那团黑气竟越挫越勇渐强。好似应验了之前预料,此阵究竟是空有其形,不足以对敌。
一时间,她心中摇摆不定,是该冒险出空门趁此邪物还受制于阵法时出手一搏,将这后患抹去,还是就此收手,只加强空门护印,叫那邪物击杀替身,试图退一步与假死化此血灾?
之所以摇摆。是因为之前以为是仇家借旁门左道之术,御邪灵索命,唯有这样才能不受谷外大阵影响。轻易出入,适才她才琢磨起了能困这虚物之阵。没想到出现的,却是个实体,虽看不到,但作为持阵人。她能隐约感应到那黑雾之中阴邪里内有个实体!
这超出了她的预想,实体是如何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穿过谷外大阵的?
都说计划不如变化,本想退而求其次,借替身化劫,可如今面对的是实体,显然那些鬼气幽森与魔气缭绕皆掌控在内里那看不见的实体手上。若放任它“杀了自己”那所谓的替身,她能保此邪不会转过背又去为害谷底其它人?
阴邪出,血光之灾难避。卦象如此说。
不由得。她想起李村那场悲剧,眼前这压抑人的黑暗有一半就来自魔气,对魔族,她没什么好印象,可血光之灾又再处处提醒与她。
原先还一直盘旋的黑气。此时一对深红异芒好似野兽的眼睛,在黑暗中隐隐闪烁。刹那,阴风大作,鬼气大盛,魔气更涨。
“苏尚清…我终于找到你了…”像是锯木般的声音,搁到耳蜗里,难受。
紧接着黑暗中那对血红的眼更加清晰,就在傀儡的位置处,一种极其浓烈的腥臭之气顿起,瞬间,那些黑气好似是活了一般,化作无数厉鬼,哭嚎、叫嚣、怪笑错综复杂的交织在一起,一同向着同一个目标袭去,交织的怪声叫人闻之惊心。
或许,这一次她赌不起。
可,那又如何呢?
“敕!”苏白一声高喝,倏地自地上盘坐的状态中轻跳跃起,手诀快速掐动,口中振振有词。
同时,那一头的傀儡竟好似与她牵上了平行线,她如何动作,那傀儡便如何动作,甚至连口中咒词都同步而出!
顿见这阵法翻涌起来,将那邪物紧紧锁缚。
“苏尚清…怎么会有两个苏尚清…明明嗅到气息…”那锯木般的低嚎音调越来越高:“…只要是苏尚清…都得死…杀…杀杀…别挡着我…让我闻一闻她在哪…”只见那诡异的红眼像是被人踩了尾巴,忽然从黑雾中挣扎而出,突现一副好似被鬼火点燃了的狰狞之脸,一半脸上赫然拉长的疤痕都被这肌肉拉动撕裂开更大,露出獠牙血自内府阵阵涌出,只冒出个头,便又被稀泥般的黑雾和敷上,隐没在黑暗中:“…苏尚清…无论你躲在哪里…”一时间到底显得有些骇人。
苏白来不及去思索这邪物到底是谁,为何叫她苏尚清,又有什么仇怨,她只清楚若非趁着替身未被毁掉以前动手,便更不可能收拾了这后患了。
在这鬼气幽森的锯木声中,苏白已然引着替身施展起了那套诡异的身法,祭出缎云剑作为媒介,冲出空门幻化樱杀而去。
与那替身不断交替,虚虚实实,用虚来掩盖住真正杀机。
“苏白,你回来!”耳畔是银龙的传言。
她飞出几张符在原有的阵法上又补加强,落樱杀的身法却未断,反而更加至极:“我自有分寸。”
银龙在这一头只能瞧见黑暗中隐约有暗红之眼忽闪,除此便是无尽的黑暗,更不放心苏白,可他如今没了仙骨只是个连自己都保不住的落魄仙,想帮忙,不过是有心无力,只能干着急:“快回来!”
“咔、咔、咔、咔”像是骨骼错碎之声,那邪物的眼睛忽然一闭,“…苏尚清…拿命来…”竟一口气从黑雾中挣扎出,带着腥臭之气,倏地拐个方向,向苏白真身袭去。
这一瞬,她看清了。
真实的看清楚那狰狞的脸,有几分鸦狩的模子!
那伤害长短曲折与鸦狩也无异!
这邪物,是鸦狩!
一股碎骨般的冲击砸在了她的左肩,苏白咬紧牙关,身形一变,险险避开了要害。
鸦狩为何会变成这模样?
到底何来的深仇,要置她死地?
就因为,借眼耳未还么?
见鸦狩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好似已经识破了替身,即便是她谨慎与替身再三对调着位置,这一回鸦狩却还是认准了又向自己逼来,好似是在自己身上装了雷达似的那般灵敏!
只见鸦狩那躯体宛若阴尸,不知疼痛,穿心而过那凌厉花杀,也不减其速,张牙舞爪的向苏白抓来!
苏白连忙闪避,却不及连累了后背,被那利爪抓挠出三条血印,顿觉一股酸刺立时行遍半身,“滋~”像是被酸释,粘上了黑气般的液体。
她还没落稳身形,鸦狩又紧追而来,“你杀了主人…我要你来陪葬…”腥风大骤,威势更甚,苏白刚一转身横剑相抵,却没想反被得握它不稳,剑遗在地,那已被花杀连最后三指都削去的断手已重重砸在她的心口!
她整个人都被这劲力击飞,犹如一片风雨中凋零的绿叶,轻飘飘地那么轻易就给击打出了阵法去!
那窒息的晕眩,却是不能迟疑的快速催动手诀,及时困住了那疯似的大敌追出阵来,因为她清楚,与她叫阵的已经不是活物,没有活物能顶着拳大的空心,连着半壁脖颈还能越挫越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