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零散散银龙又说了一些有关仙人、仙界,待晨曦降临大地,这会面也算是打上了一个休止符号,各自散去前,银龙略有不安的交代,希望苏白不要将它的存在告知第二个人,特是强调了莫叫翎少卿得知。
听那口气,似乎银龙很忌讳翎鳯。
苏白倒也理解,想是这银龙早先是见过翎少卿将这一带翻个底朝天,应翎少卿的“顽皮”,方圆百里再不见一条蛇。
而银龙因失了仙骨,失去了一身仙力,翎鳯这“游击猎鸟”多多少少在它眼中是极具威胁的。
至于银龙谈出的条件,她回屋的路上不是没有考虑过,却又觉得那些未来毕竟飘渺,不必惦记,只不过,银龙说的故事那一段将自己所剩的唯一一根仙骨给了旁人,叫苏白隐隐觉得有些佩服,心也断下,若是当真有这机会,帮它寻一寻仙骨又何妨。
余下几日,她都未曾再见过它。
或许是因为身边有翎少卿的陪伴,银龙躲避的功夫倒是极强的,银龙不愿意出现,那是它的事,苏白自不会多想,却没忘了将一瓶能辟饥的丹药有意无意的遗落在它曾出现过的地方。
隔了两日,那丹药果真被取走。按照量份,若是银龙节俭些,撑个两月是没有问题的,苏白便才彻彻底底的将银龙给淡忘了去,每天除了练功还是练功。
而由五叶主持的伙食,也应谷底封禁,越发节俭。
除了师傅还闭门不出以外,翎少卿该抱怨伙食、该感叹闲琐都不曾少,像是一如从前,除了各自不同往昔肚里都揣着的心事,新谷仍是老样子。
都说山人不知岁月,谷底又何尝不是,一晃眼,一年便这么过去。
前后她送去灵药七八回,也不知那银龙到底是否活着,只见瓶去瓶空,自也不能排除是不是翎少卿给偷吃了去,对于这个答案,她从未去求证,也没想过要去求证。
后头,却巧巧叫她碰见翎少卿着了一抹银白往嘴里塞,搭手毕竟迟了一步,只救下那半指一截鳞尾。
谷底哪里还有什么一模一样的银白,叫她只能想到,银龙终归是躲不过翎少卿这劫难,那是她头一回与翎少卿动怒,没有只言片语的动怒,固执的将那半指残躯深埋在平常她练落樱的地方。
不过萍水相逢,却在讽刺她什么都守护不住。
站在那无碑刻铭文的坟丘前,忘了练功,耗去了一日。
谷底从来寂寥,事此以外,便再无什么事情可提。
或许是因为布衣子的境况,像一座山将她沉沉压住,容不得她能生出什么私心来,后头更是只知道越发勤练苦修。
更有句话说,皇天不负苦心人,这闭谷一年以来,她的进步是实实在在的,容不得半点怠慢,压着又过了三两月,竟一跃至旋照中期的瓶颈。
又或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应这成绩,她的师傅终于出关。
照面之时,这白发苍苍的老叟,真真看不出星点昨日的痕迹,那苍老的容颜哪里还有从前的逸傲,怎么看,都是一个枯瘦的“陌生人”。
却也是极好的,至少,布衣子还活着,要知道早在这份等待中,从未有人敢打开那屋门去看一看,他人如何。
如今,他还安在,便是好。
五叶一张红唇张张合合,一日,终是只言片语也都未曾挤出来,忧郁得不像那遨游天际的彩凤,眉间碎心揉不得半点虚假,那一瞬,纵使是苏白也能透过这一对凤眼,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五叶师叔与师傅那累此一生的情意。
一张八仙桌,一席灵宝铺张奢侈的“菜肴”,最后一摊子陈年老酒。
两位不语的长辈。
一个东拉西扯试图活跃气氛的孩子,还有一个不见悲喜偶尔应声的“谪仙”。
盘见空,坛现底,却无人来收,更无人离座。
好似是想逆转那句“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想要聚上一辈子那般,才叫自天明又来到了夜黑。
将灯油再度倒满,冰凉的手指拨了拨灯芯,此时身旁老叟终于开口。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各人。央石,日后这句话便应在你身上。”
缓缓点了点头。她知,师傅说的日后,是一个再也没有布衣子此人的修真界。
五叶心中一哽,便终于道出一句:“日后…那是以后的事。”
老叟笑了笑:“我自己的身体,我还不清楚?就快了。”
一时间,叫五叶无言与对。
恍惚间,苏白竟想起了多年以前,连修真是什么都闹不明白的她,在饥寒交迫的等待中,梦见她的师傅再也没有回来…冰凉的手指缓缓从灯芯前收离,言道:“半月前,徒儿炼出一昧药,能抑制千种毒,或许…”
语顿,掌一覆,将一颗灵丹摊在手心,顿时,那灵气四溢的丹药遍香浓溢满屋,还隐隐发着柔和月牙白光,一看便知,它绝非凡物。
“或许能有点效用。”
老目微微一震,他未想这孩子当真勤练了炼丹秘法,这孩子明明不愿意亏欠那人,如今按照他的要求,处处做到极致,看着这孩子成长如此,为何却又欢喜不起来?
好似是在指责他这做师傅的私心太重,又好似是在叫他遗憾没有多少时日再让他为这“女儿”谋取未来。
看着这枚丹药,他不能拒绝。
能炼好外丹者,在这修真界可谓是屈指可数,这孩子能炼丹,且能练下去即便不成大能,亦是强劲的助力,纵使这丹药再好,毕竟不是仙物,与他也不过是浪费,他却必须给她一个继续练下去的理由。
只因为,于私心,他想叫这孩子多这重中之重的一技之长。
布衣子接过那枚丹药,将口一张,合着心头五味杂全,将它吃下。
五叶是不懂炼丹的,只瞧布衣子吃下,宁是自己骗自己,也要去故意觉得,这药一经吞下,她这老布的面色,稍微转好了一些。
凤目释了丁点郁色,转向苏白家常般的交代:“回头师叔给你寻些灵宝珍奇,你多炼些给你师傅吃。”
苏白应是,一对空灵的眸子却有意无意的多瞧了布衣子几眼,试图从布衣子的眼色中读出这药究竟“有用”否,可能也期许着瞎猫碰上死耗子,总有死马活马医的奇迹吧。
毕竟平慎之那枚储物戒指里有的,不过是炼丹秘术,绝非医典大全,纵使她将卷读个万遍,也不可能知道自己师傅究竟中的,是什么毒。
这一段路,苏白就像是在黑暗中摸索的瞎子,明眼人都难以瞧清的路,她却只能磕磕绊绊的行去,还不容许她表现出哪怕一丝的不安,与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