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上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日子,平慎之相邀三个时辰却无只言片语,徒作干瞪眼的事情,与翎少卿眼对眼不知不觉将时间给挥霍掉。
热茶冷茶往返是换了几壶的。
静坐在一旁慎思再三,苏白还是想不出那棋局的上策,说不上身后“酒席”喧哗所带来的闷热,为何东风一夜不起,却还无意间回眸撞上席间那紫眸愤愤的色彩,小小的面具紧盯着自己,神中隐隐的厌恶叫她不觉想起了对紫翊宸的愧疚。
举头,那是璀璨繁星,硕大的亲切,却有一抹孤单的黑云,将月明包裹,无风,那黑雾索性坚守在那,亦不知可望见了地下那灯火通明。
这是什么样的日子?
柳听白的忌日。
像一把贯插心脏的锥子,总有双无形的手,每年的今日,拔出来再扎进去,捅了一个又一个的窟窿,好似生怕她忘记了自己做过什么一般。
伴随着身后阵阵轻笑嬉闹,她知,子时将至,放在这个时代,亥时过了,迎来子时就算是新的一天。
便是这时,微风轻柔的擦肩而过,一声轻细,伴着几分笑意:“客房安排好了,几位且随来。”她等的东风总算来了。
本来,客房是早已按照名额备下,可恰好叫苏白撞见有过一饭之缘的女人被人欺负的场面,就这么拎着扫帚被一屋子里外的树叶断枝给拒之门外,来来回回的扫去一簸箕又一簸箕。
微微睨内一眼,还能瞧见床垫被褥被戳得满是窟窿随地乱扔。
或许如同厨房堆满得湿柴,女人明知是谁做的,却只是一昧隐忍,如同她那一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独自默默承受。
苏白便找了一天音弟子,委托换房,换到这附近,毕竟住的近些,余下几天也好有个照应。
房是早已定好编排的,弟子难免为难,恰好平慎之路过,却也正巧住在附近,当即要将自己的房间让出,可弟子还借口请示之说,于是乎,三个时辰晃眼过去,终于等来了回应,来得还是丘佳期这个熟人。
一路上丘佳期解说之所以耽搁这么久,是将“两位师兄”的客房安置在了一块,其中劝说邻屋客人费了不少时间。
应这解说,平慎之向她投去感激之色,翎少卿则不快的刨了她一眼。
反观苏白,仍是那副无悲无喜的姿态,看不出究竟于这个安排是喜,还是不喜的。
其中言语寥寥,便各自回屋休息。
她与少卿从来住的都是一间屋,如今还在一间并未不妥,那是五年养来的习惯,倒也促成了两人的默契。
才刚合上了房门,少卿便向她伸手,一双大眼眨巴眨巴,她自是晓得翎少卿是在问她要隔音符,到底也是,身在天音总有太多顾忌,憋了几个时辰,倒也难为从前有甚说甚的他。
翎少卿讨来了符咒,当即顺位贴上,确定隔音的阵法启动,这才循着苏白打坐的地方挤了过来:“那个丘长老,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才给你秘笈啊?”
未曾睁眼,她应:“丘长老要的是一个心怀天下苍生的人,这是秘笈获得的条件。”
“天下苍生?”大眼露出不悦,到底童言无忌:“天下苍生关我们何事?他竟如此刁难于你…”
“少卿。”淡淡的清逸,双眸缓缓睁开向他看来,才说道:“可能过不了百年,魔头就要出世,到时候或许就是生灵涂炭,或许…”想起清风那直入心坎的微笑,她的话语不禁一顿,说出一句连她自己也不信的话来:“或许…到那时候,所有人都得死。除非有人来阻止他。”
“反正不认识,那些人要死要活是他们的事,我只管陪你守护鬼谷。”翎少卿顺势往她怀里钻,抓住冰凉的一只手,合着手心捂暖。
手心手背传来的阵阵暖意,望着这双认真的大眼,苏白什么也没多说,只轻轻拍了拍他的头,用轻缓的语气说道:“你不炼灵,莫不是不想长大了?”
换来他一个激灵猛地跳起:“谁说的!”
或许是反应太突然,头顶直直撞在了苏白的下颚上,于疼痛他的感知不及人类,只瞧苏白此时微微皱起眉头,想是这一下将她撞得不轻,急忙伸手要替她揉,被她冰凉的掌心挡在外。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讨好似的一眨一眨,低低说道:“我当然要炼灵的。”
她只是微微点头,便双目再闭,又打坐起来。
徒留一双大眼忽明忽暗盯着她下颚慢慢韵起的红印半响,这才后知后觉的收回思绪,将口一张,吐出一个缩小版的真身,手诀快速翻动,开始练起来。
寅时刚过,这天还是大黑,对屋便传来隐隐的噪杂声。
翎少卿问苏白贴上的隔音符,只是单向,杜绝的是屋子里的声音向外扩展,可屋外的声音却能清晰流入。
所以,那噪杂刚起,屋内两人便都听得仔细,一大一小前后收功,在这黑暗中扔维持着打坐的姿势,两双眼皆不约而同的看向门去。
稚嫩的声音略有不悦:“半夜三更的…”
清逸之声缓缓劫下并纠正:“寅时已过。”
“可也是太早了啊,平日里不得等天亮,还得一个时辰呢。”他小声嘟囔。
随着他的不满,额头被一道冰凉的温柔轻触了一下:“你继续练灵,我去看一下。”若说众人只觉阴云晦暗,他却知道,那冰凉是如此温柔,就好似绿林离不开天雨,他的苏白就是那种冰冷的温柔。
从来觉得庆幸独占这份柔凉,如今在外却越发叫他觉得,苏白不属于他。
这是孩子的占有欲吧?
还是五年来头一回在他眼前走来太多与苏白有交情的人,分去了他的依赖?
“我也要去。”身形一晃,便挡在了苏白前头,论身法,翎少卿远在苏白之上。
苏白蹲下身来,直视着这双固执的大眼,说道:“一个时辰说短不短,好好练灵于你有益,你不是总气自己人形还拖着鳯尾叫附近的山猴笑话吗?”
说到他的软肋,这么勤修,其一就是为了修出完整的人形,今日耽误一个时辰,明日便要多补一个时辰,练灵辛苦,与其攒到一块,还不如平衡着每天这么多时间。虽说如此,可心底就是不痛快,对屋那女人与他的苏白又不是什么旧熟,却要占用与苏白一同练功的时辰,他如何痛快得了,不免任性说道:“管她们做什么,一群不相识的人!别去了,我们一起练功,好吗苏白?”
苏白摇头:“还记得我与你说过,丘长老要的是一个心怀天下苍生的人…”
五年来第一次,翎少卿打断了她的话语,也是第一回这般任性:“我不管。天下,那是他们的苍生,我只有你!”说罢,这才又后知后觉的悔得“肠子都青了”,心想完了,自己这般任性,苏白定会生气。
可话也说了,脾气也发了,一想到或许有这样的后果,反倒自己委屈的酸了鼻子,带着哭音说道:“我…我只是怕你丢下我一个人。”
一颗豆大的泪珠滑过面庞,还未落下,被冰冷的手指轻轻拭去。
只知黑暗之中,朦胧的双眼里,晓得那个人是轻轻叹了气的,叫他恍然想起苏白曾说“许多事,就像这花枝,一旦损坏,便再也弥补不了”,不争气的眼泪吧嗒吧嗒落下,却在这时,一双手替他拭泪,一双手则将他牵起,淡淡的声音还如从前一般柔和,缓缓的流进他的心田,泛起一团暖意,也止住了鼻间酸楚。
“知道了,那就一起去,回来再陪你补练一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