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凉国位处西部,入冬较他国要早,本是九月的天气,便已是寒风凛冽,算算差不多再过半月便能见着素雪飞扬。
拓跋离站在未央宫屋顶吹着冷风。
按说这皇帝夜深也该到寝宫休息,然而他批完奏折,就像个江湖客一般站屋顶看月。
他本就是个江湖人,不过是一个在江湖上销声匿影的人。
一年前他发现自己重生了,还在被埋在土里,好在埋他的人力气不大,铺盖在他身上的土质十分松软,即使他身上带伤,也能勉强爬出来。
后来从下属的口中,他也发现这一世的记忆有些不同。
上一世,他们并没有去秘境,秦欢一心想去西阳关找聂启黎,而他也为了秦欢放弃了秘境。
他本想这事就此结束,二十年前明帝围杀他母族的账,他也可以为了秦欢放下。
谁知明帝那老贼还是不肯就此罢手,聂启黎这九黎太子也是蠢的,直接给明帝当枪使,居然跑去怂恿秦欢嫁给他,最后让秦欢借着新婚之夜将他一剑刺死。
他这一年来将那二十年前作案的几个老头子,差不多都给送上天去,就差明帝那老贼了。
照这么对付下去,估计欢欢会更恨他吧……
想起她今日那副不愿再打理自己的模样,拓跋离脑袋就是一疼。
但他回了这皇宫,便是帝王。从他接手七年前宋家军开始,便再也没有退路了。
“主上。”
女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伴随着极轻的跪地声。
拓跋离并没回头,“何事?”
胭脂咬牙,“主上为何要娶公主?明明继续打下去我们就能攻占整个崇明国了。”她不明白,她从五个月前就想问这个问题了,就那个毫无教养的公主,怎么能让他舍得放弃侵占一个国家?
“九黎秘境一年一开,一经打开,半年即关。就算秘境在他手中,圣女圣子皆在我们手中,他又有何用?”拓跋离这次很耐心的解释,自他死过一次,他的性子也转了很多,不再自视甚高,对这些属下感情也比以前深了些。
以前他总以为只有燕四那家伙可信些,其他人都是累赘,都巴着自己回皇宫夺皇权。只他死前那刻才知,他要死,他们会先死。
拓跋离继续道,“苏启不是在我们手里吗?看住他就好了。”
“是。”胭脂垂眸,主上有他的考量,可她却怎么都看不惯那秦欢。
自从上个月见过秦欢的“真面目”,胭脂就觉着这女子极其恶心,主上完全就被她给蒙蔽了。
心里实在气不过,又道,“主上,那公主……”
拓跋离负手在后,皱眉打断她,“她是朕的皇后。”
“是,皇后近日研制出好几批毒药,朝堂、后宫人心惶惶,不少朝臣皆中了皇后的招,王将军更是频频栽了跟头,若是再这般下去,属下恐怕……”
“怕什么?又没死人。”拓跋离说得轻描淡写,“若是真死了人,朕担着就是。”
胭脂猛地抬头,“主上万万不可!朝堂已有人传皇后是当朝毒后,若是陛下如此行径,岂不是要被这世人视作昏君!”
“毒后啊,和昏君很配,不是么?”
拓跋离回头,胭脂抬头正好望见,月光倾泻而下,男人身影缥缈,银质面具上闪着寒光,恍若清冷仙人,又更似冷血恶魔。
胭脂紧握住拳,颔首道,“请主上收回成命!宋家军只从明主!”
“但你只从我,不是吗?宋青青。”
男人的话里带着蛊惑。
胭脂闭上自己的眼,他说的没错,宋家军只从明主,但作为宋家军首领的她,只从拓跋离,但这是他第一次利用她。
“是。”
利用女人不是他的作为,但如果是为了秦欢,他不介意这么做。
不过到底还是自己的属下,他真的不愿意他们为他牺牲。
拓跋离又道,“放心,宋家军,不会死。”
“谢主上!”
*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平凉国出了一个毒乱朝堂的毒后,又出了个宠后无度的昏君。
最深受其害的,还是跟秦欢熟识的大将军王梁。
只这王梁一过,秦欢的毒粉便撒到他身上,朝堂百官对之都是避而不及,生怕自己也被沾染上这毒粉,躺在担架上被送回去。
这两个月,太医院的太医和玉京城的大夫们都前赴后继地上赶着给文武百官、宫女太监们解毒,就连那百花宴、重阳宴都没有官家小姐敢入宫的。
好些人手里都备着解毒丹,可偏生的还是中了秦欢的招。
皇宫落得一片冷清。
可秦欢怎么都出不去。
她毒倒文武百官,毒倒太监宫女,毒倒皇宫守卫,却毒不到拓跋离的暗卫。
那批暗卫皆以胭脂为首,秦欢总觉着应该就是那玲珑阁的人,实在是憋屈,可没办法,她本来是个学医的,虽说医毒相通,但也比不过他们这群用毒的。
不过她发现这群人并不敢动她,许是拓跋离下的命令,她就借着这个好几次溜进地牢里想去找聂启黎。
可没一会,拓跋离就来了,一把将她扛肩上,就直接拖回常宁宫。
真不知他这皇帝怎么当得这么闲,还有空来抓她,难怪人家说他是昏君!
然而秦欢并不知道的是,她口中的这个昏君,每日每夜地在计划着整死她的父皇。
而拓跋离不知道的是,秦欢每日每夜都在想着如何弄垮他的平凉国。
或许对于满朝文武,对于平凉百姓来说,她是个不折不扣的毒后,她没那么大的肚量,她的心里也只有她的崇明子民。
而就在这起风波兴起没多久,玉京城就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一戴面具的少年在茶铺子里落了座,对着前来斟茶的小二问了句,“小二哥,敢问这玉京城皇宫怎么走?”
少年的嗓音极其沙哑。
明明只是个少年,声音却如同老人声音那般苍老,却比老人的声音更加粗糙。
小二哥附耳过去,压低了声,“小少爷问这做什么?最近这皇宫里出了大事,还是少接近为妙。”
少年问他究竟是什么事,小二哥四下瞄了眼,似是确定没什么人,低声道,“这新进宫的皇后娘娘是个不好对付的,只一月时间,朝中所有大臣都被毒了个遍,这上朝回来的大人们好多是躺在担架上回来的。”
“这皇上不管吗?”
“还别说,新帝上任半年还好好的,可这皇后一进宫,人人都说这是妖后,蛊惑人心啊。”
少年听着小二哥的讲述,低头沉思着,她可不认为那新帝会是昏君,虽说两国和亲,但暗地里,平凉国这半年来对崇明国打击不小。
就是近几月崇明国好几处地方发生动乱,特别是西部天龙寨那帮直接潜入凤游城,掐死了西部的经济命脉。
明帝半月前就此卧床不起,朝中已是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