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医仙的声音虽然不大,旦那两个字却像是刚刚打在脑门上的尖锐石子一般敲在她的心上,让凌海厘差点站不住脚跟,她激动地小跑着上前,想要抓住医仙飘忽的衣角,却被他身后的两位童子毫不留情的推开。
“公子说了不救就是不救,你莫要纠缠。”昌貉警告她。
“天黑之前快离开吧,夜晚山路不好走。”昌鲤有些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被昌貉拽着一同跟着医仙进了屋。
木门随即吱呀一声关上,带出一阵淡淡的草药味,凌海厘快步上前推门,门却纹丝不动。
“医仙大人!”凌海厘轻轻用手指关节敲击木门,哀求道,“医仙大人,您受累,救救李大夫吧,他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安乐镇的百姓若是没有了他,还不知去哪儿看病,医者仁心,您菩萨心肠,一定不忍心看万民处于水火之中!”
她咽了口唾沫,山谷中的微风正好停了,显得她的身边更加的安静。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仿佛里头的三个人已经全部凭空消失了,只余她一个人在外面唱着独角戏。
而李大夫此时仰面躺在草地上,面色发青,嘴唇发白,浑身微微颤抖着,似是十分痛苦。灿烂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却无法给他带来一丝生气。
凌海厘不忍再看。
她半点回去的心思也没有——李大夫的身躯经过这一趟的奔走已经残败不堪,留下来是等死,带他走的话,只会让他死的更快,不如留下来,好歹还有一丝的希望。
凌海厘慢慢在门前跪了下来,从怀中摸出自己唯一一样从现代带来的东西,她将其展开来,摊在自己的膝盖上,细心的抚摸着那些光亮的合金工具,那冰冷的触感给她纷乱的情绪带来一丝安定,使她的声音也沉了下来,不似刚刚那么激动,语气中却依然透着焦急,“病家求医,寄以生死,您既然有这个能力,工具也已经拿到了手边,为何不肯救他?我不明白……”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凌海厘猛地抬头,眼中流露出希望的光芒,面前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不是那位身姿挺拔的白袍医仙,而是一个小个子的男童。
“没用的,公子已经上楼歇下,里边是听不见你说话的。”男童见她清澈的双眼中希望的火苗一下子灰败下来,心中不由得有些揪得慌,赶紧安慰道,“不过,公子似是对你有些不同,或许,会有些转机。”
他从袖口里掏出几颗丸子来,递与凌海厘,悄声说,“这是公子那儿得来的,兴许有用。”
她赶紧接了给李大夫喂下,丸子很小,送进嘴巴非常方便。
“谢谢你,昌鲤。”凌海厘朝他感激地鞠了个躬。
“你辩得出我来?”昌鲤有些意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倒是位仔细的姑娘。”
凌海厘心虚地笑了笑。昌鲤昌貉都是十二三岁模样的男童,长得虽像,个头也一般大,连着装都一样,但是分辩起来还是很简单的——昌鲤目光柔和,昌貉略有些咄咄逼人,气质上的差距可以掩盖外貌上的相似。
“你先去树荫下坐着吧,待公子起来,你再继续跪。”昌鲤对她的好感明显增加,刚为她指了树荫处,便发现面前多了一个人。
“你在这儿作甚,还不快回去帮忙炼药。”昌貉皱着眉头,微微瞪了凌海厘一眼,便扯着昌鲤的袖子回了屋里。
医仙的这一个午觉似乎睡了很长的时间,从日上中天,睡到了月上枝头。
凌海厘跪的双腿麻木了又恢复,恢复了又麻木,膝盖酸疼不已,脑袋上虚汗直冒。她没有去树荫下躲着,而是跪在屋子的门前,挡在出入口的地方,只要医仙出来,她就能将其拦住,将刚刚考虑了许久的长篇大论对他进行一番狂轰滥炸。
但是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她难受地快要晕过去的时候,一颗小石子敲在她的背脊上,疼得她一激灵清醒了过来,她迷迷糊糊地转头一看,那位白袍男子身姿挺拔,从她的身后缓缓走来,在月光下宛若神祗,嘴边却挂着残酷的嘲笑。
是了,这家伙会飞,堵门口并没有什么用,凌海厘自嘲地笑了笑,比上回稍微好一点的是,这颗小石子是圆的,力道也轻些,打在身上疼了一会儿也就没感觉了。
“还在呐。”他在她身边站定,周身环绕着一股清香的药味,她不自觉贪婪地吸了一大口,觉得那味道沁入身体,整个人都舒畅了许多。
“这招用过的人如过江之鲫,对我没用。”
“也要试了才知道。”凌海厘抬起头来看他。
清冷的月光下,少女汗水打湿黏在额头上十分难看,额头上还留着他石子砸出来的红痕,头发散乱,大半的发丝都凌乱地披在肩上,毫无美感,身上穿着简单的粗布衣,沾着泥巴和灰尘,还有一些奇怪的木屑和血迹,三百六十度,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起来,她都像是一个狼狈的乞丐。
但是她那双不染一丝杂质的眼睛,却如泉水一般清澈见底,让人一眼就能看到她的心里去,他阅人无数,将她这个人看得太清楚了,心中反而有些拧得慌。
这样的一个姑娘,怎么就这么执着地要救一个人渣呢?无所不能的医仙大人第一次感觉到有些头疼。
于是他果断地迈脚离开,上楼睡觉去了。
月明星稀,蛐蛐儿在草丛里头叫地欢畅,倒是为凌海厘减了几分寂寞。
就这样一直到了深夜,蛐蛐儿都歇了,屋里头的灯早也熄灭了,山谷中安静地像是只剩凌海厘一个人。山里的天气总是难以捉摸的,刚刚还是月光倾洒一片,没过一会儿,冰冷的山风却开始刮起来,乌云慢慢汇聚,看样子倒像是要下雨。
凌海厘赶紧将李大夫挪到屋檐底下,刚刚站定,瓢泼的大雨就倾洒了下来,浇得凌海厘满头满脸都是水。她抬头一看,屋檐太小,只能容纳一人,李大夫横着放在那儿,可算是刚刚好。
她一脸无语的退到一旁坐着,时不时地抹一抹脸上的雨水,她抱着胳膊,将脸埋进去,雨水混着泪水一同流了出来,渗进了衣裳不留痕迹。
冷,饿,湿,乏……各种痛苦朝她袭来,她不怕这些,却只是想家了……只是两个多星期而已,她却觉得自己已经离现代的生活太远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