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跟着覃叔来到柯晏这桌，在会场的第一排。
公司排座很有讲究，第一排最中间是岳闳平、大股东和环煜的一哥一姐。柯晏坐在旁边一桌，同桌的都是重量级演员、导演、制片人、编剧等奋斗在电影一线的功臣和受邀出席的投资商们。
小冰和葭葭规规矩矩地分坐在柯晏两侧，大家聊天她们也插不上嘴，葭葭保持着沉默，可两只耳朵竖得跟小兔子似的，什么电影技术、创作感悟、市场趋势、新闻时事、娱乐圈和文艺界的区别、媒体和明星相爱想杀的微妙关系，她一概左耳进右耳出，她只对八卦感兴趣，比如谁和谁的私交不错啦，谁爱耍大牌啦，某个热播剧的女主不是第一人选啦，某个导演最想合作的演员是某某某啦，谁在片场Ng次数最多啦……
眼前虽是一张小小的圆桌，但也是一个没有秘密的江湖，这些话被葭葭听到了，就等于被整个营销部听到了，被营销部听到了，就等于被整个环煜集团听到了。
每当话题转到八卦的时候，柯晏都比较沉默，想从他嘴里旁敲侧击打听点什么事，简直比登天还难。
聊着聊着，众人举起红酒杯，小冰和葭葭急忙挡在柯晏前面。
柯晏轻轻推了一下两人的酒杯，“吃你们的，不用管我。”
“那你把我们叫过来干嘛？”小冰小声问。
柯晏随手将切好的牛肉和小冰的调换了一下，轻声回道，“就想和你挨着坐。”
“幼稚。”说着，小冰夹起一块牛肉放进嘴里。
柯晏用刀叉摆弄着盘子里的食物，分门别类调整好队形，然后打乱重新排列组合，像个不好好吃饭的孩子，偶尔往嘴里送一块胡萝卜，等小冰都啃完一块红烧排骨了，他还没咀嚼完。
同桌的几位女演员吃东西也很克制，她们每人手边都摆着一碗白开水，所有的蔬菜都先过一遍水，洗掉油水才入口，至于肉类，手里的筷子见了都绕着走，跟有仇似的。
席间，不断有人过来给柯晏敬酒，在这种吃吃喝喝的场合见到柯晏实属罕见，往年的环煜年会，柯晏要么缺席，要么只在开场露个面，从没留下来聚过餐，高冷的不食人间烟火。柯晏不喜欢应酬，对这种场合避之不及，要不是因为今天某人在场，他也不会出现在酒席上，既然置身于此，难免被无聊的人和事牵绊，但是柯晏没有厌烦之态，对人始终礼貌谦和。
小冰因为工作需要也见过不少明星，柯晏的身份地位算是明星中的明星，但他丝毫没有明星的架子，酒店的服务生上完菜，红着脸想跟他合张影，他立刻笑着应允起身合影，服务生对他表达喜爱，他还连说了好几声谢谢，似乎这份喜爱对他来说弥足珍贵。仅从他待人的状态来看，完全猜不出对方是大老板、大明星，还是服务生，他始终不卑不亢，一视同仁。
此次机会弥足珍贵，过来敬酒合影的人络绎不绝，柯晏每次只喝一小口，但算起来，也已经喝了三杯。
“你不是不能喝酒吗？”小冰问道。
“少喝点没关系。”
等柯晏和敬酒的人寒暄完，重新坐回座位，发现左手边多了一个小瓷碗，里面盛着满满一小碗蔬菜和水果，种类丰富，小冰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津津有味地啃着鸡翅。
“小柯导演，不好意思，我先离开一下啊。”葭葭似乎有点紧张，“快到我们部门的节目了，我得去后台准备一下。”
“好，要表演什么节目，能提前透露吗？”
“舞蹈。”葭葭脱掉外套放到椅背上，露出了性感的舞蹈服。
“放松点，年会就是为了热闹，别紧张。”
“谢谢小柯导演。”
葭葭起身离开，柯晏扭头看了看身旁的小冰，“你们部门的节目，你不用参加吗？”
“本来是要参加的。”小冰放下红酒杯，“但是后来领导要求，这个节目既要有美感又要搞笑，为了保证节目效果，我就自动退出了，换了一名男生上去反串，你知道的，搞笑这种事我不太擅长。”
“你不用刻意搞笑啊，你只要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好啦。”柯晏笑道。
柯晏和其他人相处，你能轻易感受到他良好的修养和品性，但是和小冰单独相处时，你最先感受到的是他的状态，内心是喜是怒是哀是乐，反应有血有肉，更轻松更直观，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更生动，更有魅力。
柯晏正笑着，手里突然多了一杯红酒。
“敢笑话我！罚你一杯！干了啊！”小冰先干为敬，轻轻松松地放下酒杯，又吃了口菜，看了看柯晏，说道，“喝啊。”
柯晏犹豫了一下，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岳总，岳总。”旁边的人连叫了好几声，岳闳平才回过神，把目光从柯晏身上移开，露出招牌式的微笑，继续应酬。
柯晏也一直在应酬，根本不能好好吃东西，偶尔闲下来，只是不停的帮小冰夹菜，像在投喂自己家里的爱宠，小冰则乖巧地践行自己的人生格言——食不言寝不语，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吃盘中餐。小冰吃的津津有味，柯晏脸上始终带着温柔的笑意，仿佛看着小冰吃饭也是一种享受。
“你也吃啊。”小冰给柯晏夹菜。
“……我不饿。”
营销部的节目终于登台亮相，美女们和“反串美女”一出场，台下的笑声此起彼伏，小冰的位置得天独厚，急忙拿出手机给大家拍照录像，柯晏随手接过手机，让小冰专心吃东西。
节目录制结束，求合影的人又一拥而上，柯晏礼貌地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后来想合影的人越来越多，柯晏干脆提议，大家一起拍一张，说着悄悄拎起埋头在餐桌前的小冰。
柯晏被几个女生拉到人群中央，他却找机会溜了出来，走到最后一排，小冰的身边。
“导演来前面吧！”摄影师喊道。
“站前面挡到她们了，我就站这吧。”
“那大家都离近一点啊，都往中间挤一挤。”
柯晏很听话地往小冰身边靠了靠，小冰紧张地没敢动。
两人的身体都不自觉地侧向对方，柯晏的头微微偏向小冰，小冰则乖巧地缩在柯晏怀里。
如果把他俩从这张大合影里裁出去，再Ps个大红色的背景，简直可以当结婚证合影用了。
酒过三巡，不少人喝得脸红脖子粗，说起话来，舌头都打结了。
同桌的一位商界大佬，讲起了某地的风俗习惯，突然问了一句，“小姑娘，你去过那里吗？”
一阵静默过后，小冰抬起头看了看，发现那人居然是在问她，连忙摇摇头，“没有。”
那位中年男人笑了笑，继续分享他的感悟，眼睛还是盯着小冰，眼神透着老男人独有的猥琐。
小冰不和他对视，似乎不太礼貌，但一直盯着看多尴尬啊，所以小冰低会儿头，再抬头看他一眼，每次抬起头，他都还在看她，似乎这个故事是专门分享给她一个人听的。
他的话里透着酒气和让人捉摸不定的笑意，“……那里的人都很单纯，不像咱们城市里的人，满肚子坏水，把人想的特别肮脏。去到那里，你会觉得身心都得到了洗礼。那里的人单纯善良到什么程度呢，我给你举个例子啊，比如说，你就是当地的村民，我去你家里做客……”
然后呢？小冰抬起头看着他，他盯着小冰的眼睛，含含糊糊又字斟句酌，“你爸妈会让我和你睡在一张床上。”
小冰急忙尴尬地低下头，还是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但是听得心里特别别扭。
那只老狐狸久经商场，说话颠三倒四又密不透风，被影射到的人只能哑巴吃黄连，他甚至能根据姑娘的反应，判断她是否会接受他晚上更过分的邀约。
“他们那的人啊，就是这么朴实。”他又笑着补充道。
话音未落，柯晏也笑了，“如果是您去做客，估计再朴实的人也不会开门。”
老狐狸察觉柯晏话锋不对，随即打趣道，“小柯导演不能以貌取人啊，看来我以后出去玩之前，还得先去整个容。”
“整容没用，相由心生。”柯晏不卑不亢，笑道，“不过这也不能怪你，在这个满肚子坏水的大城市里泡了几十年，哪是去那里待一两天就能洗干净的。”
柯晏三言两语四两拨千斤，噎得那位中年男人说不出话来，男人只好大笑着掩饰尴尬，急忙转移了话题。
小冰虽然没有说话，心里却翻江倒海，涌过一阵暖流。
年会接近尾声，小冰拿着手机让部门同事们看了看节目的录像，大家嘻嘻哈哈地打趣了一番。
等小冰再回到座位时，柯晏已经不见了。
“他人呢？”小冰问葭葭。
“你是说小柯导演吗？他有事先走了，我看他脸色不太好，好像身体不太舒服。噢，他让把这个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