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再打趣说笑一阵，夜色已深，罗建建众人也有些疲了，遂宣布酒席结束。众人纷纷散去，只赵因留了下来，他还有事要单独说与将军知悉。
经久未见，罗建自然也有很多事情要与自己找个最信任的人商量。刚才在座的那几位虽然都是他的心腹，但毕竟不如赵因这般善于察言观色，又对自己如此了解，对罗建来说，跟赵因谈一些事情是最省力、也最能深入的。
此地杯盘狼藉，自然不适合再叙话，罗建与赵因移位到了他的书房之中，命仆从煮上一壶香茗，闲品再叙。
赵因给罗建斟满一杯，以茶代酒敬罗建道：“将军，先尝尝这杯茶，看看味道如何？”
罗建端起茶来，满饮一杯，只觉入口清香，似苦回甘，不由得连赞了数声“好”，再问道：“这茶以前从未喝过，子由却是从何方觅来如此佳品？”
赵因笑道：“这就是我那老友江松袏兄从他家乡陈州带来的好茶，叫做玉溪白毫。”
“确实是好茶，”罗建再赞了一声，说道：“陈州这个地方我以前也曾去过，地灵人杰，真是个好地方，难怪能出产这等好茶了。你那老友江松袏，方才我们在席上也谈了不少话，我对他印象极佳，不愧是你子由如此推崇的人物。还有他那个徒弟，欧阳枫雪也是个很不错的可造之材。”
“子由今夜留在此处和将军夜话，共有三事相商，江松袏兄和欧阳枫雪姑娘，便是我想和将军谈论的第一件事。”
“嗯，你有何考虑，直说便是了。”罗建点头说道。
“我这位老友的性情表面上看去，疏狂自在，不拘小节，和我不甚相似；但我和他多年相交，知道他的为人，这些只是他故意表现给人看的罢了，其实他心里颇有一番傲气，重于实际，疏于名利，这和我的性情其实是非常接近的。”
“可不是，我几次三番要给你提升官衔，你死活不受，我拗不过你，只好作罢。”罗建一拍桌子，说道。
赵因呵呵一笑：“我倒也不是一味低调，谦辞不就，而是另有考虑。将军树大招风，难免遭人忌恨，子由若藏在暗处，替将军出谋划策，帮助将军暗中对付那些暗招阴谋，可能要比把我摆在明面上更有效果些。”
“嗯，我也是这般考虑过，所以才未坚持下去，只是这许多年委屈了你了。”罗建一叹。
“哪有什么委屈，在下甘之如饴。”赵因笑道，接着又转口说道：“不过上趟那个神秘出现的穆风，提出的三个观点，倒确实让我颇为触动，他说的第一条便是：朝堂之事，名不正则言不顺，望大人好自为之。这话有如醍醐灌顶一般，让我深深触动。这穆风说得极是，很多时候能力再强，也还得有个合适的平台展示；而且很多人是不看你能力如何，而是要看你这个名分是否符合层次的。我这些年来藏在暗处，由将军去管理人事，倒也无妨；单如今将军出征，留我驻守此城，却颇有掣肘之感，一些官吏未必能像将军在时那般听令。”
“哦？竟有此事，不知是何人敢如此大胆，我不是在出征之前已经下过命令，让全州上下都听你这个代理城守的命令了吗？”罗建微怒道：“你说几个名字出来，我去找他们问问。”
赵因苦笑一下，摇头道：“将军误会了子由的意思了，我可不是要向将军告他们的状，只是在说一件以前确实有所忽略的事罢了；将心比心，如果换成是我，凭什么让他们这些官衔远高于我的一个小小主簿踩在我头上，听他的号令？将军如果换成是你，要你莫名其妙地去听一个小小参将、裨将的军令，你只怕也是会口服心不服的吧，也就难免阳奉阴违了。”
罗建一愣：“此言倒也有理。那你如今说起此事是为何，难道你想痛了，想让我给你一个高官当当？如果真是这样，我倒是求之不得。”说着说着，自己笑了起来。
赵因再次苦笑：“将军猜对了一半，子由确实想向将军讨个官衔，但要当这个官的不是我，而是我那老友江松袏。”
“此话怎讲？”罗建奇道：“你的老友既然有这个能力，又不远万里过来帮我管理州务，在情在理，我都会给他一个合适的官位；但我就奇怪了，为什么你要这般做，把他捧在前头，你难道还要继续隐伏在暗处吗？上趟我让你代理州务，已是举国皆知了，你再想低调，只怕也是不行的了。”
赵因笑道：“将军说的没错，但这正是巧妙所在。将军你会这么想，其他人自然也会是一样的反应，如果西州忽然多了一个高官，却不是大家都知道的赵因，而是一个其他人都很陌生的名字江松袏，那么这些人会如何反应呢？”
罗建眼前一亮：“高，确实是高招！”
赵因一笑，继续说道：“其他人自然是云里雾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难免会有些人猜测，是不是朝廷指派的人加入我们西州，以制衡将军一家独大。我们之前也曾分析过，朝廷有可能会委派新刺史，来管理此州；我们不妨先行奏请，就让朝廷委派江松袏为西州刺史。当然，他们未必会同意让松袏上位，但他们一定会提出反对的理由，这样就可以让我们试探一下朝廷对将军的真实态度了。而上官无妄等人，说不定还会起其他心思，说不定要花大力气来勾搭松袏，看看能不能收买他靠向上官无妄一方。不管他们到底会如何作为，反正我们这个诱敌惑敌的效果应该是达到了。”
“好，这个主意确实好，这个事我看能行，不过明日还要与其他人再商量一下细则，尤其是你那老友，你自己不当刺史，却把他顶在前头，我怕他未必肯答应。对了，这事你应该还没和他说过吧。”
“当然，我不问过将军的意思，哪敢直接跟他说啊，毕竟西州刺史，可不是谁都能当得了的，还得将军说了算。不过将军放心，只要您不反对，朝廷不反对，我倒是有把握能把松袏请上那个位子。”
“呵呵，刺史的位子，我说了也不算，朝廷才是真正说了算的人。”
两人相视一笑，倒是颇为的相投。
罗建再问道：“那第二件事是什么？”
“第二件，自然就是欧阳枫雪这个小丫头的事了。”赵因也是呵呵一笑，继续道：“她和薛红梅两个丫头，都是年纪轻轻，却能力出众，这两丫头分别追随我与松袏，学了不少谋略战阵之术，都是可造之材，我想请将军引领她们入军营，打造一支西州独有的女儿军。”
“哦？这个建议听着十分有趣，你说说看。”
“这个主意是我上趟和王诚将军叙话时偶然冒出的一个念头。王诚将军精于练兵一道，他曾跟我说过，如今因为将军连年出征，经验丰富的老兵损耗相当厉害，新兵战力自然远远不如他们，所以质的不足需要量的增加来补充，因此我们这些时日已经加大了在西州范围内的征兵，也确实吸纳了很多新血进来。王将军提到，有一些女子也想从军，甚至还有一些因为他方战乱而失去家庭的少儿也想投奔军队，这些人如果不加以管理，很容易在地方上形成一些隐患，所以王将军的这个提议我也是深以为然。我想除了常规军旅之外，还可以考虑另设女儿军和少儿军，给他们以不同于一般军旅的训练，周期可以稍长些，负责后勤等工作，必要时也可以直接上战场杀敌。这样，一来解决了他们可能造成的社会隐患，二来也扩充了我们的征兵范围和战斗力。”
“听上去不错，此事应该也可以，那你的意思就是让枫雪和红梅负责这支女儿军和少儿军的组建了？”
“是，就是这个想法。”
“嗯，我好好考虑一下，第三件事呢？”
“第三件事，子由有一句话需要请将军回答，可能会有不敬之处，先请将军见谅。”赵因忽然降低了声音，说道。
罗建微微一怔，看着赵因，说道：“你子由办事，我罗建从来都是放心的，有话直说便是，又岂会怪你？”他眸中尽是诚恳之意。
赵因说道：“将军如此信任，子由惭愧无地；此番出征水蛮之前，将军也曾说过类似之言，并让子由策划一条两全之道来。可惜让将军失望的是，子由不但没能找到两全之策，甚至连将军此言背后的真意也未能完全明白。这些时日来，子由前思后想，始终不能完全明白将军到底是何等用意，所以还请将军直言，告之您的真实用意，这样子由才可有的放矢。”说完，把他之前对于罗建那番话的推敲经过，详细地给罗建复述了一番。
听完他这个前后截然相反的两个推敲结论，罗建也是一脸的苦笑，说道：“都说知我罗建者，莫过于子由你了，其实你猜得一点没错，你得到的两个截然相反的结论，正是我矛盾心境的两种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