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未到起身时,宝玉就更不会起床了。宝钗去了是客,碧痕忙忙地要小丫头上新茶,只天太热,到底宝钗还是接了青鸾的酸梅汤。那茶也没落空,叫莺儿一手抢了过去,笑道:“好姐姐,这个赏我罢……”
碧痕笑道,“不过一杯茶,哪值当个赏字呢。”
莺儿却道:“怎不当个赏呢,这一路出来就在你这儿得了杯水,别处……可什么都没有。”
“噫,宝姑娘不是刚从林姑娘房里过来?”
“快别提了,咱们姑娘都没喝上口茶呢,更何况我……”
“这是怎么说的……”
“莺儿,”宝钗啜了口酸梅汤,道:“林妹妹正歇着呢,原是咱们打扰了。”
“偏姑娘是个好性儿。”莺儿低声嘟哝了一句,却被碧痕拉到了一边去了。
宝钗好脾气的笑笑,转头同青鸾说起前回绣的花样子。一时有黛玉房里的小丫头来回,“咱们姑娘请薛姑娘内书房喝茶。”又同青鸾道:“姐姐,姑娘说宝玉早间还有两页书没背,他自个儿说未时三刻要起来背的,姐姐记得唤他起床。”
宝钗听了笑道:“如何就起来了,可是我扰到了。你且回你们家姑娘,就说我同宝玉就来。”
那厢青鸾笑着起身道了谢,侧眼瞧碧痕一脸的酸意,想想为了自个儿的清静,还是自己进内去唤宝玉。
宝钗见那小丫头还没留头呢,传起话来倒也一板一眼,甚为可爱,遂又问道:“林妹妹起来多久了,怎地不过来坐坐,一起过去?”
那小丫头才接了把果子要走,听见问话,“回薛姑娘,咱们姑娘才起。为着男女授受不亲,更不好往男子寝卧之地行走。所以就不过来了。”
宝钗一听就有些僵住了。莺儿在旁听见却生了气,“这话说的,你们家姑娘又不是没进过宝玉这屋子,怎么这会子就精贵了?都在一个院里住着,有分得这么清么。不过是欺负我们姑娘性子好,被指使着到处跑也不生气。”
小丫头看看她,又看看宝钗,低下头不说话。莺儿更气了,那声就不禁大了起来,“问你话呢,哑巴啦?”
那小丫头到底年纪小,嘟了嘴看了看宝钗,见她还是不说话,不由抬头冲莺儿皱眉低声道:“你们姑娘都没说话呢,你怎么这么没规矩。”
莺儿脸一下子就红了,抢上两步怒道:“我们姑娘不说话,那是我们姑娘气性好,你们欺负人还不让人说句话?”
小丫头被吓得退了一步,抬起头看着莺儿眨眨眼,小声道:“噢……你们姑娘气性好,所以你就能抢在主子前面说话。”
“莺儿还不下去。”宝钗终是回过神来,赶在碧痕等人开口劝架前出声道。又同那小丫头笑道:“你快去回你家姑娘话罢,我们一会儿就来。”
小丫头又抬头瞧了这主仆二人两眼,应声答了,退出门去。
屋里碧痕等瞧着气氛不对,忙打圆场道:“这小丫头才进来,不会说话,宝姑娘别往心里去。”
“林妹妹屋里又换人了?”宝钗也叉开话题笑道,“瞧着这般机灵,莫不是林府才送过来的?”
碧痕道:“并不是,她是府里来兴家的小孙女,才进来没两个月,不大懂事,大家伙儿不过瞧着她家老人儿的面上给几分颜色罢了。”
宝钗诧然,“才这般小就送进来,她家里倒也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如今想往林姑娘房里当差,不是府上说得响话的,还排不进去呢。”
“这可从何说起?”
碧痕凑前几分,伸出两管葱指一搓,“自是打钱上说的。如今能在林姑娘房里呆得住的,除了咱们府上的月例,林姑娘自个儿还另贴着各色体己呢……”说着她又撇撇嘴,“只这钱也不是好拿的,进门先得在一个月内将府里各色规矩背下来,若不然可是要退回来的。也就这等小丫头片子,精气神足,玩似的背了,才得了这份差。瞧她方才说的那些……‘寝什么地’的,想来就是那些规矩呢。一个丫头,还掉什么书袋,不过识得两个字……”碧痕说起兴了没收住嘴,话出了口才想来宝钗也是个能断文识字的,不由讪讪赔笑道,“瞧我这张嘴,一高兴起来就爱胡诌,倒叫姑娘笑话。”
宝钗笑笑,“不过说几句闲话,做甚这般见外。……林妹妹可等得久了,宝玉再不起,我可走了。”
正说间就见软帘一掀,宝玉握着本书走将出来,尤回头抱怨道:“都说叫未时一刻就唤我起来,如何都到这等时刻了?”他老、、子今日在家,一会子去请安要是见着了定是要问他功课的……那书他可还没背完呢……
“说得二爷你好似多听人劝一般。”晴雯跟在他后头理着腰带,因并没有瞧见宝钗,只管拿话怼着宝玉,“我眼不错地给你瞅了一中午的时辰,你倒好……”她一抬眼瞧见宝钗在座,忙收了声,草草给宝钗行了个礼,转头就回了内里。
宝钗向宝玉笑道:“可不是晚了,林妹妹都着来人催了。”
宝玉本就心下发慌,听了这话连碧痕手里的茶也不接了,只管一边同宝钗道:“宝姐姐久等了,咱们赶赶,去讨林妹妹的茶喝罢……”一边领先往外走。宝钗笑着跟上去,唤道:“宝兄弟,小心着脚下,林妹妹在书房呢……”
碧痕说得那八卦确是真的。也正是黛玉先时哭述的“钱多人傻好欺负”的原由之一。
初春里黛玉为着避开这府里的纷乱人事,还有那似薛家那等满府里混水摸鱼的,不是要弄些规矩出来么。钱嬷嬷当时瞧了没说什么,待黛玉过了气头,方劝道:“别说咱们家和贾府这等大家旺族,就是薛家那等商贾人家,若说没个家规祖训的也不可能。只是在有些家里,这些规矩并不是他们需要遵守的言行承诺,而仅仅是张纸。于这等人而言,姑娘如今纵是写出再多的规矩,又如何能有用?”
一番话说得黛玉静默无言,过得半晌,方向钱嬷嬷道:“还请嬷嬷教我。”
钱嬷嬷笑道:“姑娘是个聪慧的。只是这人事与物事不同,纷纷万象,不足一而矩,唯一而定。需得姑娘自个儿体会。”
黛玉听得云里雾里,一时只觉得似在哪里也听过这话……红尘里的万千变化均由人心幻化而来,这上下九天里,再没有一件法宝能算得完人心……对,这正是三桑仙子为她寻了份“魂记”的原由呀,她怎么就忘了呢,这“魂记”不仅是给她好似做“重生金手指”之用的,更是让她这个草木之灵多一份可了解的人心啊。
黛玉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管理的这一房人。
黛玉初来时,因自有林家跟过来的人,原就没想着要倚重贾府这边的丫头婆子,除了紫鹃是老太太亲自给的,其他的人……能到她跟前当班的还真是不算多,也算是以相安无事。
待到她爹爹出了事,贾府这边的人心就有些浮动起来。那个纱织好似就是那阵子后打发出去的。那会子她性子更燥,仗着贾母宠爱,看不上就换,当初她可是连贾府房里欺负她的琥珀都给撵了出去。只是换上一二个还则罢了,可待换了三四个……这府里传得可就成了黛玉难侍候,林家规矩怪了。
到了元妃得封,奉旨省亲的风声一出来。黛玉这屋里的人,一时可算是分作了两派,林府跟来的人不仅要照顾姑娘,还要受贾府这边人的气,活儿干得多不说,却为着贾府的权势,平白里还矮贾府里的一等。逐渐地一屋子的人几乎可用水火不容来形容了。黛玉原也觉得自个儿管得不错。现下想想,要不是上面还有贾母镇着,只凭她一个黛玉,是一万个压不住的。
如今得了钱嬷嬷提点,黛玉忽地想想,若自个儿是这屋里贾府里的派过来的。
一则,她黛玉虽住在贾府里,得了贾母爱宠,却终不是贾府的正经主子,只瞧原来侍候湘云的那几个,原也是有头有脸的,可待史府有变,湘云回转史家时只带走了个翠缕,其他的丫头们白辛苦了一场,一时散往各处,反倒要瞧着后辈的脸色过日子,谁乐意?有这等前车之鉴,先时贾府送过黛玉屋里来的丫头婆子们就要较贾府里其他下人多担了份失业风险。
二则,黛玉新来,自带了心腹,除了个紫鹃是贾母给的,放在身边做了个大丫头,他人再是万般讨好,也没得说姑娘不用林府的自己人却用她们这等外人。是以这上进求好的心就去了八成。
除此之外,姑娘她还管得严,错了要罚,做得好时,却无甚奖励。
高风险,低薪酬,环境严格,无上升空间……
好吧,黛玉运转魂记,发觉纵是在另一个空间,这等条件,大抵也不是什么好的招工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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