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巡林队的半永久宿营地的某顶帐篷中,首领之一的伊维萨将热气腾腾的茶杯的茶杯递给贝纳德。
“我的姐妹。”他亲密地称呼久违的族人,“你得尝尝今年的茶叶——虽然已经不是最新鲜,但所幸味道还被完美地保留着。”
贝纳德将滚烫的茶水一口咽下:“它就和过去那些岁月中一样好。”女战士惬意地感受着略带苦涩的茶水滚过口腔,然后滑下喉咙,最后烫过整个胸腔,“这是这个季节中最为美味的饮品。”
“哈哈,”伊维萨笑着向她睇过茶壶,“来,我想你需要这个。”
女战士点点头表示谢意,“我的确需要这个。”然后她咬了咬嘴唇,看得出这个沙弥扬人的内心有着极为激烈的争斗,最后某种决定占了上风:“你们的确收到了我的消息对吗?”她谨慎地问道,“关于‘他’的消息。”
伊维萨放下茶杯。他皱了皱眉头,“我正想和你谈谈这事儿。”他说道:“你确定‘他’是吗?你应该知道那有多严重。”
“‘他’是。”贝纳德强调道:“那个预言是对的,我知道有些人一直对预言有某些微妙的看法,但是伊维萨,”这个杰出的女性现在脸上所流露出的表情可以用坚毅来形容:“那个预言是正确的,我亲眼见证了它。”
“你知道的,我没办法……”巡林队的首领稍微思考了一下,“至少我现在没法确认这个。”
贝纳德换了一个姿势,“‘他’很希望你们不会确认这个。”女士苦笑起来——当她回到族人身边时女战士看起来稍微柔软了一些,“我是说,他一直希望我们将他看作是一名普通的客人,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和求知欲。”
“这么说简直就像是法师。”
“他就是。”
“杰出?”
“非常。”
帐篷里暂时沉默下来——这是一种异常,执拗的沉默,就像是森林中被第一次装上骑具的林鹿,被小刀强行撬开的牡蛎,无论多么努力的反抗最终都归于沉寂。
“很多人不会喜欢他。”伊维萨打破了帐篷中的安静,“对那个预言认真的人可不多,就像哪怕经过三十年的时间,仍旧有很多人对打开森林这件事感到不以为然——‘我们不需要他们的东西’,‘苏伦森林能为我们提供一切’——这种话现在能在很多地方听到了。”
“愚蠢。”沙弥扬人冷漠地说道,“他们以为武技和弓箭就能确保一切——这真是愚蠢得让我难以想象。是什么让他们有了这样自负,愚笨并且狭隘的想法?”
伊维萨冷静地回答她:“并不是所有离开森林的族人都能成功——我们并不惧怕死亡,但却厌恶轻视和冷淡。很多族人在外面的世界感受了许多不怎么好的东西,他们回到森林时满腔愤怒,哪怕和他们提到森林外的一条街道都能收获一个白眼——不能都怪他们。”
“愚蠢是可以传染的。”贝纳德说道,并且打定了主意,“我必须带他前往星塔,哪怕就为了证明那个预言也非去不可。”她站起来打算离开帐篷。
“……如果不是呢?”伊维萨盯着贝纳德的背影压低声音。
女战士撩起帐篷门帘的动作暂停了片刻“……那不重要。”她低声说,然后将那块鹿皮门帘和伊维萨的苦笑一同摔在了身后。
夏仲呆呆地看着一副卷轴——从法师动手打开它到现在,时间最少过去了一个卡比,但法师仍旧没能将一个单词看进脑子里。最后他不得不将卷轴重新收起来丢进自己的储物袋里——否则法师拿不准自己是否会因为恼羞成怒而将这卷极其稀少和难得的卷轴撕得粉碎。
七叶法师呆呆地凝视着微弱的帐篷中微弱的灯火——就像他刚来到贝尔玛时所做的那样,将大量的时间消磨在发呆和学习上——但后者的每天多花费的时间并不如前者的一半多。
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莫利克斯和他谈话为止。
“我的学生,”魔导师慈爱地端详着这个新收的弟子,“你想和我谈谈对吗?”
“我不确定。”
“那就让我和你谈谈。”老年法师吩咐魔像端来了茶水和点心,“年纪大的坏处就是更需要甜食的安慰。”他俏皮地冲学生眨眨眼睛,“年轻人来一点也不坏。”
来自异界的学生无力地笑了笑。他接过老师的好意,低低地说了谢谢。
“最近我发现你很晚才睡。这很不好,法师需要足够的睡眠,对于崔亚斯的邀请,我们不能浪费一分一毫的时间。”
“抱歉,导师。”
“噢,你不需要说这个,不需要。”莫利克斯摆摆手,“我能理解——没人能轻易摆脱那个,我是说,对于家乡的思恋和对陌生世界的恐惧。你能睡着而不是借助某些药物——这真让我骄傲。”
“……谢谢。”
“你会对自己感到失望——别在意,至少别那么在意。人们总是会对自己感到失望,而这正是我们得以不断前进的原因。但是,孩子,放轻松一些,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事情总能变得好起来——坏的变成好的,好的变成更好的。塞普西雅是位温柔的女神,她一定会眷顾你的。”
“坏的变成好的,好的变成更好的……”仰面躺倒的夏仲盯着黑乎乎的帐篷顶不由自主地自言自语,“不过,究竟哪种是坏的,哪种是更好的呢?”
他无从分辨。
这一个晚上,男孩加拉尔满怀激动,他幻想着苏伦森林中的一切——包括神秘的萨贝尔人,美丽的卡尔德拉湖,壮观瑰丽的黄金树,以及最重要的,也是男孩此行唯一势在必得的目标——沙弥扬人绝对的支持。
半身人裹着睡袋睡得很熟。冰冷而坚硬的地面完全无法影响古德姆的睡眠,他心满意足地抱着斗篷的一角呼噜打得无比响亮——这次没有法师来为他制造空气囊,所以和商人住在一个帐篷的加拉尔不得不塞住自己的耳朵。不过他几乎感觉不到睡意,于是这个问题被幸运地解决了。
沙弥扬人贝纳德选择保养自己的直刀。她用磨石细致地打磨整个刃面,然后用不同的布料清洁它,从粗糙的亚麻到最细腻的天鹅绒,直到刀面如最上等高明的匠人烧制的玻璃那样平滑没有任何瑕疵。女战士在黑暗中长久地凝视自己的武器,直到东方之星的踪影出现。
巡林队的首领伊维萨拥有一个短暂的睡眠。天亮前他便起身和同伴们照料坐骑——包括旅人的马匹,准备早餐和路上的食水——他们还有整整一天的远路,这对已经非常疲惫的旅行者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总之,当冬季难得的阳光穿透枝叶为大地投下点点光斑时,渡过不同夜晚的旅人和主人都走出了帐篷,他们即将开始一段全新的旅途,却对旅途的终点一无所知。有人热切期盼,也有人心烦意乱。
不过,当伊维萨和其他沙弥扬巡林队员跨上林鹿时,旅人们所有的思绪全都汇聚成一个想法。
星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