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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你会让他留下来。”当星空彻底沉寂下来之后,塞缪尔不紧不慢地开口:“和那个东西相比,我以为巨龙都无法阻挡你的脚步。”
法其尔发出不以为然的“哈”的气音,“适当的谦逊有利于保持冷静。”他摇摇头,“那年轻人已经得到了一个优秀的保护者——我们都知道是谁。”
“不,是两个。”女士注视着裁判者的眼睛,“你忘记了莫里克斯还是莫提亚尔?”
“对我来说有什么区别呢?”莱昂贡铎并没有躲开塞缪尔的视线,他看上去异常坦然——当然,至少我们都清楚一名成功的法师不仅拥有高超的技巧与深厚的魔力,更有一条灵活的舌头,“我对莫提亚尔并不感兴趣,对惹怒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四翼双头金龙的莫里克斯更没兴趣。”然后裁判者站了起来,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与这个静谧而神秘的宇宙格格不入的气质:“达莉尔女士和我在半个卡比之后有个约会,我得换件体面的长袍,梳梳头发,对待不那么温柔的可人儿总得多加注意。所以亲爱的塞缪尔,请恕我先行离开。”
女士对此只是掀了掀眼皮,她毫不客气地说道:“不要滥用塞普西雅对你的宠爱,莱昂,和那群婊子厮混可不会提高你的等级。”
“对。”在离开之前法其尔朝星空的管理员笑笑,“但是能让我缩短与国王的距离。”
加特林横街,麋鹿旅店。
“两顶单人帐篷,一打前端涂油的火把,内里缀上了毛皮的防水斗篷——绝对保暖,我已经试过了,热得直冒汗;还有两个单人睡袋,同样带毛皮并且防水……”沙弥扬人不断将堆积在桌面上的物品拿起又放下,唠唠叨叨地像个罗嗦的半身人。
“我以为这些东西你已经事先清点过了。”被侍从烦得从刚才开始就一个单词没看进去的七叶法师恼怒地说道:“得了吧,这里还有马灯,水壶,平底锅,加毛领的长袍,两双毡毛长筒靴!”
“是吗?”女战士针锋相对地回应道:“看来您不用去和商行的吸血鬼们打交道也能置办下一堆好物件!”
“我记得我们谈过对吗?”将摊开的书籍用力合上,夏仲决定和贝纳德好好谈谈,“你不能干涉我的自由,我的任何决定——我以为关于这一点我们的理解是相同的。”
“在合理且安全的范围呢。”沙弥扬人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以为我们的确看法相同。但今天事实告诉我显然没有。”
“是什么让你觉得一个七叶法师前往法师协会总部是一件危险的事儿?”
“那个男人。”贝纳德固执地盯着夏仲,“那个名叫莱昂贡铎·法其尔的家伙。”
“一个裁判者。”七叶法师冷静地说道。
贝纳德稍微缓和了一下脸色:“我以为您并不清楚这一点。”她的确放松了不少,“说实在的,我可不觉得一个喜欢隐藏身份的男人是个好人——这个世道,躲在兜帽里说话的人越来越多啦,但即使是这样,也比不上看似热情却含糊其辞的家伙危险。”
夏仲再度翻开书本,“也许是这样。不过,”他冷淡地说道:“我也从没想过这世上居然还存在毫无所求的圣人。”
“听上去真让人欣慰。”沙弥扬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虽然没有任何理由,但她的确对那个名叫莱昂贡铎·法其尔的家伙满怀警惕。
“我大概了解他的目的,不过我也的确认为现在的他还不打算做什么。”夏仲说道,视线还停留在一行晦涩的文字上,“至少现在不。”
沙弥扬人开始整理行李,所以她只是简单地说:“无论如何,我是您的剑与盾。”
侍从心满意足地从焦虑和担忧中解脱出来,开始全神贯注地打包行李,整理那些旅途必备的零零碎碎的东西。但夏仲已不能再轻易进入文字所描绘的世界,他的注意力无可奈何地向着刚才谈论的内容偏了过去。
夏仲当然知道法其尔的目的,起码是大部分。格尔多斯戈多最年轻的裁判者,四十岁不到的年纪就已获得了双翼单头金龙徽章的法师会对古代的遗存物之一感兴趣理所当然。不过法师并不打算成全这位优秀同行的梦想。
“他不会轻举妄动。”莫提亚尔是这么对夏仲说的:“我的时代距离现在实在太过遥远,而文献和传说也含混不清,他拿不准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我认为他现在还想再观察观察。”
“所以,即使是为了这个我也必须早日前往苏伦森林。”夏仲对这个结论并不怎么高兴,同时他还好奇另外一件事,“你说你感觉到了古老的气息,但又并非生命的一种——我能认为那些不是魔法物品么?”
“只是一些最寻常的古老文献而已。”莫提亚尔不以为然地说道:“当然,像那么古老并且能追溯到诸神时代的文献和资料也实在不太多了。”
“我只想知道法其尔是怎么发现你的存在的。”夏仲按捺下蠢蠢欲动的求知欲,“我以为你的存在是个现在已无人知晓的秘密,然后我发现我错了。说真的,我对这一点真是好奇极了。”
“这真是有趣极了。”莫提亚尔喃喃说道:“我以为我们的时代早已无人知晓,但却在一群巫师的后裔中发现惊喜,当然,现在还不能断定这一点……”
“如果你打算留在星空,我认为这也是不错的选择。”夏仲认为自己相当公正,“当然,我需要你的帮助,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先为我解决掉那个该死的问题。”
莫提亚尔立刻开口并且态度坚决:“留下来?不不不,当然不。我对留下来这个选项不感兴趣,我对那个蹩脚的仿制品同样不感兴趣。听着,年轻人,”看似老年人类男性的脸上一片严肃,“你不会希望被卷进一大堆无聊并且麻烦的事情当中,你应该听听那位小姑娘的意见,早点离开这里。”
但即使是这样,夏仲也决定要先将熔岩之城看个大概——“我可不想被某些人耻笑,他们总认为法师会足不出户,除了法术实验就是阅读典籍。”但沙弥扬人惊讶极了:就在不久之前,这位法师还宣称在这个寒冷的季节,他绝对不会离开壁炉一安卡尺的距离。
不过作为优秀的侍从,贝纳德认真考虑的永远是七叶法师的需要。所以女战士什么也没说,只是第二天一大早,夏仲盯着忽然出现在房间里的厚外套,然后转头问沙弥扬人:“难道今天要出门么?”
沙弥扬人以理所当然的态度回答他:“难道不是您要求的吗?”
于是他们在顶着寒冷的冬雨走出了旅店的大门。新买的斗篷和靴子的确对得起法师购买它们的价格——夏仲居然只是感到些微的寒冷,而非过去脸色发青嘴唇发暗,就像一只在这鬼天气不幸掉进水里冻得瑟瑟发抖的鹌鹑。
“说真的,这里真不该叫熔岩之城。”说这话的时候他们路过一个小型广场,尽管是万物凋零的寒冬,不过在尤米扬,夏仲还是眼尖地发现了常绿灌木丛里隐约的新叶——尽管如此,但冷冽而潮湿的空气依旧让法师感觉倍觉煎熬,“哪怕就连三流骑士都记载了它的来历,但是考虑到这样糟糕的天气,它应该叫阴雨之城。”
贝纳德并不认为自己有附和法师的义务,“事实上,这个名字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喜爱。您得公正点儿。”
天气非常糟糕,烟灰的天空低低地压下来,高耸的塔尖似乎就要刺破云层。条石铺就的道路上满是积水,只要丁点儿的不小心就能毁掉一双价格不菲的鞋。屋顶和墙面都挂着水珠,而房间里大概只有壁炉附近才能感受到一点干燥的意味,不然哪怕就在一臂之外,衣服也能湿得好像能拧出水来。
但街道上并不空旷。以七叶法师看来,甚至还能谈得上热闹。人们披着厚重的防水斗篷边走边谈,声音被小心地压低,但从他们轻松而愉快的神色来说必定不会在说什么糟心的事儿;小贩们忙着吆喝,挎在手臂上篮筐被小心地用厚毡盖住,里面是醋栗和秋梨,有人也卖点色彩鲜艳的缎带或者天鹅绒夹子什么的,质量一般但很适合平民的少女;而神色匆匆的办事员则是走路带风,当然,在这个时候多半会招来一串白眼。
贝纳德将视线从武器店门口挂着的双手剑上收回来,“比起西萨迪斯或是安卡斯,这儿的武器足足落后十年。”她很专业地评论道:“卢比扬双手剑被认为中心偏高,不够强壮的人用起来就会感觉很快会把剑丢出去,而事实上就我所知道的,遇到这种倒霉事儿的还不少。”
“从侧面证明现在的尤米扬和平得过分。”法师说道:“佣兵们不太欢迎这样的局面,不过他们的意见也并不重要。”
“所以我们都跑到安卡斯去啦!不论是柯切尔的火焰军团,还是格兰斯的边境军团,或者是福尔波茨,总之,我们几乎跑遍了整个安卡斯大陆,王国,公国,自由城邦就没有我们没打过交道的哨所和城堡。”
“听上去真让人惊叹。”
“可不是让人觉得好玩。佣兵的补给永远是最晚送到,最差最少的,但一旦有事发生那些军队,”女战士的脸上露出轻蔑的神情,“跑得比兔子还要快!你就抓不住他!用长矛的你得提防他不小心把你和敌人串在一起,用弓箭的要小心他瞄准了你的后背——只因为你向他问好时忘记称呼他为‘先生’!用剑的则身体羸弱,挥不了几下武器就气喘吁吁。而你的敌人永远装备精良,补给迅速,”贝纳德不断摇头,“真是糟糕透顶!”
法师若有所思:“听上去可真让人为他们的边境担心,不过,”夏仲看上去对这个话题失去了热情,“现在早已不是大打出手的年代了,不是有一句话么?我若做不到全副武装,那想必你也套不上半身铠甲,从前他们比着敌人的首级多少,如今他们比着贵妇的内衣数量。”
看上去贝纳德也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在丝毫没有停歇迹象的冬雨中,他们参观了熔岩之城最大的图书馆(“唉,总是聊胜于无”),熔岩之城中最大最齐全的商行(“不过我们并不需要为行李增加一汤匙的重量”),当年建城的遗址(“正是因为火山遗迹,这里才被称为熔岩之城”)。最后旅人在街边的一个小饭馆里填饱了肚子——烤鳕鱼,肉汁土豆泥,烤牛肉和一份沙拉,分量十足,两个人最后不得不选择步行回到旅馆——他们是在需要消消食。
而出发前往固伦山脉的日子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