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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的星团依旧在缓慢地旋转,星空的管理人塞缪尔女士头也不抬地准确叫出来人的名字:“莱昂贡铎。”
莱昂贡铎·法其尔,格尔多斯戈多的事务官冲女士鞠了浅浅一躬,然后他直起身:“那位客人离开地比我预想得要早。”年轻的事务官自在地拉开另一把空椅子坐下来。
“因为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塞缪尔回答道,顺便问他,“要不要来上一杯?”
“多谢您。”然后他陷入沉思,片刻后法其尔谨慎地问道:“您的确在他身上感受到那东西吗?”
“你是说命运,还是说莫提亚尔?”女士反问道。
“哪怕是塞普西雅的宠儿也不敢妄谈命运,我当然只会选择莫提亚尔。”十指交叉后以小臂为支点将手掌放在光滑的桌面上,莱昂贡铎·法其尔,云中之塔最年轻的事务官开始微笑:“事实上,我非常好奇,神话纪的遗物会选择这样一位法师的理由是什么。”
“萨贝尔人?”
“也许是,也许不是。”他看着塞缪尔怀疑的神色轻笑出声:“别这样,女士,安博先生无数次否认了这个传闻,哪怕是他刚刚戴上撒马尔徽章的时候。”
塞缪尔看了法其尔一眼,“这是最近一个纪念以来首个撒马尔徽章的获得者。”她将语速放慢,声调咬得格外重:“莫里克斯·安塔尔不会希望看到他的弟子卷进乱七八糟的事情当中。”
“当然,当然。”事务官对女士的态度毫不在意,“但那毕竟是莫提亚尔。”一直以来都出现在年轻人脸上的微笑短暂地消失了:“没人能够对那玩意儿说不。”
“所以你必须学会克制和沉默!”塞缪尔的神色坚硬而冰冷,“莱昂贡铎,哪怕是一个‘裁判者’也无法对莫提亚尔指手画脚,没人能做到那个!”
事务官,不,格尔多斯戈多百年以来最年轻的一位裁判者懊恼地卷起嘴唇,提起眉毛,“塞普西雅啊,”他唉声叹气,“我们找了那东西足有上千年!”法其尔看上去恼火极了,他将面孔埋进手掌里,含混不清的声音低低地传出来:“谁能告诉我那个撒马尔打哪儿发现这块破石头!”
“每一个萨贝尔人都是亚当弥多克的宠儿。”茶香继续飘荡在这个神秘莫测的房间内,塞缪尔冷淡地说道:“我不知道除了这个答案还能有什么。”
“莱昂贡铎,我的同行者,将此事暂时忘到脑后去吧,亚当的小船早已从我们的河流离开,且再等待时机吧。”
“致我亲爱的学弟:
我盼望你能早日习惯熔岩之城的天气。听说那里的冬季潮湿而寒冷,整个冬天几乎都没法见到日神的面儿——真是可怕极了。别又被风寒和感冒击垮,我得说,你实在是称不上健康。、
今年冬天的吉拉斯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新鲜玩意儿。我是说,到处都乏味极了。城里的法师协会举行了几场酒会,我真庆幸你已经离开,父神哪,就连我也得说真是糟糕透顶。也许我应该考虑看看你的建议,过分安逸和富足会毁掉任何人关于职业的哪怕最细微的上进心。
第二年的春天开始以后,也许我会到我父亲和兄长的封地上去,之前在三年前他们就不断向我暗示封地上缺少一位成熟可靠的顾问,而我身为亚卡拉家的次子为这个家族的贡献实在太少——不管是哪个方面。
本着打发时间的想法,在最近我去了一趟佣人学院——好吧,是阿提拉。我必须承认,偏见于学习和智商有害。我找到一些相当不错的资料,包括但不限于两个纪年之前的羊皮卷和典籍,甚至还有一本怀疑成书于神话纪末期的人皮书——塞普西雅在上!我一直认为在回归纪开始神殿便收集或者毁灭了所有的人皮书,兔子蹦上了大道!即使我厌恶酒徒,但我也得说,萨苏斯冲我打了个酒嗝儿!对,酒味浓厚!
我还没来得及仔细研究,但莫里克斯老师来信表示他也对这本书兴趣浓厚。
另,他对你的健康深表忧虑。
又及:我希望能在明年的夏天和你在我父亲的封地,也就是马基塔碰头,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够在回信中给我答复。
你好运的学长里德·古·亚卡拉
回归纪五百六十年霜月二十九日”
回归纪五百六十年雪月一日。
正如年历上所显示的月份代称,仿佛是为了暗示四季女神欧德赫尔妮在这一天终于换上了不断飘荡雪花的长裙一般,细碎且不易发觉的结晶伴随着冷雨一道造访了阿肯特迪尔王国的首都,古老的熔岩之城。
也许多愁善感的少女和吟游诗人会为了这些难得的雪景而惊叹,而宫廷和贵族们也会兴致勃勃地为宴会和舞会的到来准备服装和美食,但对于城市中的平民和来自安卡斯大陆的旅人来说,前者为食物和取暖绞尽脑汁,后者则为不断下降的温度忧心忡忡。
“如果气温继续下降,我是说假设,”夏仲的脸上露出极少出现的烦躁,“我们就得被困在熔岩之城整整一个冬天,哪里也别想去。”
“我以为大人您甘之如饴。”将刚从厨房取来的木柴丢进壁炉,沙弥扬人拍拍外套上的灰尘站起来,“毕竟,这里有格尔多斯戈多,还有星空。”
“我的确为它着迷,”七叶法师恹恹地回答:“但如果有人像期待马迪亚山羊那样对你虎视眈眈则需另当别论。”夏仲对自己说,他当然知道原因,但绝不考虑自投罗网。
壁炉中的火焰在衰弱了几个卡尔之后再度熊熊燃烧起来。房间里的温度终于在下降到一个可怕的数字之前缓慢回升。“父神在上,我以为我已经冻僵了。”夏仲将手从厚重的羊毛毯子中伸出,接过侍从递给他的一杯热茶,“谢谢。”他咕哝了一声。
“比起西萨迪斯,这儿的冬天实在温柔极了,但您看上去比那时候可凄惨太多。”以审视的目光打量了一番脸色青白的夏仲,贝纳德摇摇头,“大人,就算法师身体都不怎么强壮,但您也绝对是其中最‘出色’的那一个。”她将某个词咬得很重。
“我对这种荣誉毫无兴趣。”热茶终于舒缓了体内简直要凝固血液的寒潮,脸上出现了几丝血色,法师板着脸回答:“哪怕是西萨迪斯的墙起码也比这里厚上半安卡尺,更别说壁炉和屋顶,”他朝那个只有北大陆同类一半大的壁炉投去嫌弃的一瞥,“更何况我将所有的毛皮斗篷都留在了吉拉斯。”
贝纳德耸耸肩,“这可实在太不幸了。”她将铜水壶重新吊上火焰上方的吊钩,“那您打算在这里过冬吗?”
“过冬?不不不。”再度咽下一口茶水,法师舒服地叹了口气,“留在这个阴冷的石头城堡?不,我从没真没打算过。事实上,”他打了个响指,哪怕是沙弥扬人也能在立刻敏锐地发现房间的温度有了不正常的快速上升——显然法师终于聚集到了足够的火元素让他能够施展一个微不足道的温暖咒,“我对固伦山脉有了非同寻常的兴趣。”
沙弥扬人脸上的表情有了瞬间的呆滞。“噢,那真是很不错,很不错。”她结结巴巴地说道:“但是,现在实在不是一个能让人们舒舒服服前往苏伦森林的季节。”她小心翼翼地打量夏仲的神色,唯恐,或者说干脆就认为这不过是法师忽然心血来潮。
“不,我们当然要去。”夏仲将喝空的杯子随手丢开,粗陶的茶杯就这样漂浮在半空中直到回到托盘里。
“所有的书籍和羊皮卷都试图向人们证明苏伦森林的冬天是尤米扬中最温柔的——就冲着这个我也必须到那儿去,更何况……”法师的后半截话低落下来,变成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喃喃细语。
“抱歉,更何况?”
“不,没什么。”法师再度翻开之前因寒冷而被迫放弃的书本,“没什么。”他重复了一遍。
“夏仲·安博先生。”在收到亚卡拉来信的第二个晚上,久未出现的莫提亚尔就像一个不受欢迎的客人那样自在而快乐地出现在七叶法师的识海内,他仍旧穿着那身不合时宜的衣服,坐在亚卡拉家的椅子上(“它们看上去可真不坏”)。
“莫提亚尔。”法师硬邦邦地和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变出同样的一把椅子,就连木纹和伤疤都一模一样。
“我在你的身上发现了熟悉的气息。”上一个时期的遗留物开口说道:“但并不是我的兄弟,我想大概是一些古老的卷轴或者书籍。”
“卷轴和书籍?”
“对。”莫提亚尔解释道:“在诸神还停留在贝尔玛的那个年代,噢,也就是你们所谓的神话纪时期,我们并不是那么罕见的,当然,也绝非是泛滥成灾。”他停顿了一下,发现对面的法师仅仅是掀了掀一边眉毛,“同样,记载我们事迹的书籍也并不少见。”
“就算时间流逝,但总有那么几本书流传了下来。”
“我以为生命女神的职权范围并非想象中那么大。”夏仲冷淡地说,他发现面对这位堪称活化石的,先生,自己的态度永远好不起来。
也许是因为法师讨厌不能掌控全局和被人隐瞒。
莫提亚尔并没有计较年轻法师的无礼,“就像所有的兄弟陷入沉睡之后,也有我逃脱了崔亚斯的宴会,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除了你之外的知情者,也是很正常的事。”
夏仲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并不介意将你留在星空。”他看上去相当认真地盘算这件事,并且绝不敷衍,“我想整个法师协会都会感激我的慷慨。”
“我可不这样认为。”莫提亚尔笑眯眯地看着年轻的七叶法师,“每一个合格的巫师追逐的永远是世界的真实。也许这个时代巫师都已消失了踪影,但只要塞普西雅还眷顾着这个世界,操习魔法的人们就永远不会放弃我。”
“我知晓一切魔法的秘密,世界的真实对我来说易如反掌。在传说的时代,巫师制造我,使用我,他们让大地颤抖,让天空战粟;他们填满大海,掘平高山;举手投足间塑成山峰和山脉——别怀疑,这就是他们的力量,甚至让诸神为之惊叹。”
“然后他们消失了。”夏仲语气平平地说道:“莫提亚尔,你别忘了,在如此辉煌的历史之后,没有一个巫师留了下来。凡人开始依靠工匠和学者,法师甚至得和圣职者在庸俗的宴会上用辩论和决斗取悦主人。”
“我们住在高塔,远离人群,用傲慢和冷漠武装恐惧和脆弱——啊,这也是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