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已是第二天黄昏,残阳如血,席卷天地。
“你醒了,来喝点粥吧。”耿弇面色苍白。
李小四抱膝,卷在床榻上,问道:“你的伤……”后面的话有如蚊音。
“放心,我就是大夫,一点皮外伤,无碍。”
皮外伤不假,可是架不住受伤的地方多啊,伤口又多又细又密,好似鱼鳞。失血过多,又守了她一夜,耿弇脸色能好看才怪。
李小四自己的刀法,自己知道,是真的,原来自己疯起来真的是连自己都害怕。
度云就是她的逆鳞,碰触就是死穴。
“对不起。”
李小四将头抵在膝盖上,把自己团成一团:“他,怎么样了,可有消息。”
“你放心,你在乎的,我们都会帮你。不管以前你是怎么样,现在,你有家,有我,还有朋友。你若想做什么事,都不必要用自己的性命去拼。”
耿弇放下碗,坐在她身边,温声细语:“罗经乘已经出去打听了,他们家在京城营生几代人,关系多,人脉广。而且,我也已经托朋友打听,天黑之前一定有消息。”
李小四点头:“嗯,你去休息吧,让春红来照顾我就可以了。”
想说谢谢,却觉得这两个字太轻。什么也不用说,相信他们也都会懂。
春红不是君子,拿捏自己家小姐,春红最拿手的是唠叨:“小姐你想吃什么,粥不合你胃口,那么米饭可以吗。要不我去给你做大饼吧,要不然吃面条,或者包子,听说京城猫眼胡同那家勾记包子很有名……”
“把粥给我。”李小四一口干掉。
春红乐了,这才乖嘛。谁说她们家小姐吓人,很凶。开什么玩笑,她们家小姐最乖了,这根本是只小猫咪。
“罗少爷。”春红招呼一声,行礼,退了出去。
李小四从床上跳下来,冲到罗经乘面前:“他怎么样了,他……”
罗经乘皱着眉头,深深的看着李小四:“胸口中了一刀,不过与性命无关,没有危险,只是现在还在昏迷。”
“我心里不安,我要去看看他,你们别拦着我,我自己会小心的。”
罗经乘冷笑:“你想去就去,耿大哥受伤了,现在谁还能拦得住你。你可知,昨天你失去理智的样子多可怕。若不是醉叔护着他,你会杀了他的,你怎么狠的下心。”
李小四可以想象,当时自己一心一眼只有进宫找度云。若不是耿弇豁出命去拦着,怎么可能阻止得了自己,若没有醉叔死命护着耿弇,耿弇岂止皮外伤。李小四知道,自己太冲动,以后,她一定不会了。
度云活着,活着就好。
李小四站起来,拍着罗经乘的肩膀:“帮我照顾大家,天亮之前,我一定回来。”
罗经乘头疼,从怀里拿出一张图:“这是皇宫地图,上面还有巡逻部署,这是耿大哥吩咐我给你准备的,就知道你会用得着。”
说着,罗经乘又拿出几瓶药:“这些都是耿大哥准备的,或许对他有帮助。”叹口气,接着说:“知道你武功高,可是也别莽撞,更别逞能,皇宫藏龙卧虎,自己多加小心。”
真是啰嗦,夜探皇宫而已,又不是要刺杀皇帝。
只是这图,这么机密的事,得来不易,可想而知。耿弇说,她不是一个人了,说的真对。
“醉叔”李小四来到大街上,喊了一声。
“我不跟你去皇宫,那地方太脏。”醉叔的人没见,声音飘了过来。
李小四点头:“我也不想你跟着,免得拖累我。”
醉叔翻了个白眼,继续在房顶睡觉。今晚月色不错,凉风习习,谁要去那种肮脏地方,不去!
皇宫城墙比别处要高,也比别的地方更厚。可这又如何,即挡不住一个王朝的覆灭,也拦不住李小四夜探皇宫的步伐。
好似树影摇曳,风吹云跑,不过一个晃眼,李小四就已经跃到城墙之内。
四宇飞张,舒展如翼,虚实交错的殿宇在夜晚看着更觉诡异。如同一个妆点精致的暮暮老妇,阴森,华贵,带着压抑的死气。
飞掠如鸟,李小四行走在背光的阴影里。穿过漕渠,越过未央宫前殿,进入东阙门,直达刘欣所在的宣室。
宣室门前禁军威武,宣室里面内卫森严,来来回回的宫女,太监都像是穿了猫垫一般,行动走路,没有半点声音。
翻身上了屋顶,屋顶四角各有一名大内高手护卫。这是多怕死,如此严防死守。
可这样严密的防守,如何能防得住李小四这样的人。若不是答应了罗经乘这次不惹事,她……
算了,不杀人。
李小四跳下屋脊,悄悄尾随一个身形和他相似的太监,一个刀手,打晕,拖走,换衣服,跟上。
说的复杂,其实不过是一个吐息的时间。排好队,低下头,和缓呼吸,天衣无缝。
手里捧着铜盆进殿,运气很好,这是一队伺候换药的队伍。
大殿门口六根沥粉金漆盘龙柱,气势磅礴。殿宇内青铜仙鹤香炉,熏烟袅袅。
皇帝比李小四想象的年轻,面容清俊带有疲色,一身黑色金丝纱素袍,只在袍子袖口,领口,衣边绣了龙纹。
夜已深,他还守在床边。单手支额,或是有些头昏,指尖揉捏着眉骨。
李小四偏头想看一眼度云,却被皇帝的后背挡了个严实,并没能看清他的脸。
“陛下,这里有御医,您还是去休息吧。”中常侍是一个没有胡须的中年男子,皮肤白净,五官柔和。
“陛下,请保重龙体。”三位御医跪在一边,磕头谏言。
皇帝没有说话,抬头望向李小四一行人,挥挥手:“不要行礼了,赶紧过来换药。”
皇帝的语气不善,带着明显的不赖烦。御医们连忙起身,净手,拆布条,准备换药。
药是御医带的葯童早就配置好的,李小四善毒,却不精通医药,只是她记忆过人,把这味道牢牢记住了。
揭开纱布,看到度云的伤口,李小四觉得自己的呼吸,突然间都变得疼痛起来。
伤口一掌宽,正是心脏的位置,凶器是一把宽口阔刃的刀,攻击来自正面,好在度云当时向左躲偏两寸。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闭上眼睛,往里吸了一把鼻子,顺带把眼眶里的液体也吸回去。咬紧牙关,让自己一切如常,这里有这个时代最顶尖的高手,一丁点的错漏都会变成致命的错误。
御医手脚麻利,一会功夫,药已经换好。皇帝起身,亲自给度云盖上被子,度云苍白的脸突兀的显露出来。
“啊”一声情不自禁的惊呼在喉间打转,然后被李小四生生压制下来。嘴里一抹腥甜,嘴唇内里的肉已被咬碎。
行礼,退出,一转身,泪已夺眶。走至转角,扔下手中的铜盆,李小四飞身上了屋檐。
剑,从身后呼啸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