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证这等事,当然也不能逢人就问。
当事人尚未完全清醒过来,周继戎又下意识的不想拿此事与时未辰等人商议,因此他能去询问的,便是他那位据说知晓的比什么都多的兄长大人。
他憋着一口恶气,径自牵马出门朝皇宫一路狂奔,路上被风一吹,理智终于冒出头来慢慢地占据了上风。等他到了皇宫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有那么一阵他几乎要打退堂鼓了,可再一想要不弄个水落石出实在没办法回去装作若无其事。
至于弄明白了之后又能不能若无其事他暂且顾不上去想,他就以一种凝重近乎沉痛的表情找到他哥哥,一见面就问道:“哥,你为什么打小白?”
周继尧一听又是小白,顿时头疼不已,这还有完没完了。当下心情也是不好,但抬眼看见周继戎脸上那严肃得跟什么似的表情有些不大对劲,只能耐着性子再与他解释道:“不是与你说过了。他犯了错,朕不得不罚,否则日后难以服众……”
“他犯的到底是什么错?擅闯宫闱什么的只是借口吧,老子就不信你就有那么多的讲究。”周继戎这时已能够听出兄长话中的敷衍味道,不耐烦地打断了话头,他决定有话直说,张口就道:“哥,你是不是因为他喜欢我,所以才找借口责罚他?”
他眼巴巴地盯着周继葬,满心盼着兄长坚决地予以否认。这样他不必去考虑该与白庭玉维持什么样的关系。还可以光明正大的把段宁泽胖揍一顿,然后该干嘛干嘛,什么烦恼也没有了。
但他兄长这一次却是让他失望了。周继尧听他这一句,猛然变了脸色,厉声道:“简直是不知死活的东西!他还和你说了什么?那些邪妄污秽的话你听也不要听。听过也赶紧给我忘了!”
周继戎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口中不知死活的东西指的是白庭玉,当下不快道:“小白还没好呢,他能和我说什么了。是段宁泽说的,他说是小白对我有那个意思,所以你才教训他的?嗯,就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
周继尧这才稍稍缓和了脸色,试图和颜悦色地拉拢自家弟弟道:“他对你没安好心,所以哥哥才教训他一番,让他以后放老实点。你既然知道了,就把他赶得远远的,以后都不要和他来往。”
周继戎其实也有五六分信了。抱着一丝不甘反问:“小白难道告诉你说他喜欢我?”
周继尧冷冷道:“这般见不得光的念头,他如何敢与朕提起……但瞒不过朕就是了。最初他给你做侍卫的时候他已是十五岁,那个年纪,已然知晓何为情爱儒慕了,只怕他当初接近你的目的就不单纯。也是朕失查大意了。竟让他在你身边觊觎了八年,”
“他都没有说出来,这怎么能算。”周继戎听到这里倒是略略放下心来,对于兄长后面的话就颇有点儿不以为然。:“小白十四五岁的时候那里就有那么多情啊爱啊的心思。老子现在都快十八了,老子还对谁都没意思呢!”
他委实是个另类,做不得比较的标准,偏偏自己还毫无自知。皇上不留情面地冷冷道:“你懂什么!朕是过来人,看得比你明白。”
周继戎被这话给堵住,思来想去都拿不出比过来人看得明白这一点更有说服力的理由。今天之前他实在没想过竟会有这样的缘同在其中,思绪实在有些混乱。又觉得兄长瞒着自己不太痛快,埋怨道:“你看出来了,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周继尧倒是想过和他把话挑明了说,只是看大宝那懵懂无知的德性简直无从提起,目前为止他还没发现这个弟弟对什么人起过暧昧心思,全是那白庭玉一厢情愿。但只怕他这一说搞不好大宝便要东想西想,这个弟弟的思绪一向和常人大相庭径,琢磨得多了只怕要悟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歪理,与自己坦言相告的最初目的适得其反了也不一定。如今有段宁泽代为挑开这层窗户纸,实在也不好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这些考虑自然不方便明说。周继戎见他阴沉着脸半晌无言,只道他还在恼恨白庭玉。
他虽然震惊于今日得知之事,不过他简单粗暴的脾性在这个时候也就显出好处来了,只茫然了一会,实在搞不清自己该是个什么想法,便无视了心里不适的感觉,十分光棍地暂且丢开此事,先安慰他兄长道:“哥哥,你也用不着这么生气,你就算再有本事,也管不了别人心里乐意怎么想。只要他没说出来,咱们就当作不知道好了。何况瞧上我的又不止他一个……”
他这话不说还好,这一说把他兄长惊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了,沉声道:“你老实说,都还有谁?”一边心里就把他身边可疑的对象琢磨了一个遍。
周继戎没觉出他兄长这番紧张,一边回想一边举了例子道:“名字我记不太清楚了,反正出门在外这张脸老惹麻烦,总时不时总能遇上那么几个不长眼的想要调戏老子。所以小白还算挺好的,他什么都没说。”
周继尧一听不是他身边的人,多少放下些心来,以周继戎的脾气,他倒不怎么担心自家大宝吃了亏:“你怎么处置这些人?”
“往死里揍啊!”周继戎理所当然地道:“不过没等揍死,就一个个都求饶不敢啦!然后赔我银子。”
他见兄长沉默,不由得道:“我在寒洲的很多事你不是都知道么?怎么不知道这个?”
“你天天和人打驾,朕想管也管不过来,哪能知道得那么清楚。”皇上叹气,片刻方道:“揍得好。”
说起来他们两兄弟在处理这种事时的方法颇有点异曲同工,比起当真地往死里揍而言,皇上的小惩大戒还算稍温和一些。
周继戎又想到了白庭玉身上去,突然就有那么点儿扫兴,含含糊糊地道:“小白被你教训了一顿,他以后也不敢了吧。”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不太确定,皇上自然听得出来,心里冷哼一声只道未必。口中却道:“横竖等他伤一好就调到边关去,你也别想着再和他见面,以后也不能同他这种人厮混,以免节外生枝。……我们大宝儿,今后是要成家立业娶妻生子的,要娶漂漂亮亮的姑娘做媳妇,生几个乘巧听话的娃娃,和和美美的过安稳日子。”
他知道自家大宝儿的禀性,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什么的对他没有吸引力,也没五官科这些来引诱他。可是他口中描绘的出来的这般景象的效果也微乎其微。周继戎心不在焉地听着,想到自己日后要娶个小娘们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不见都不行的过日子,就忍不住想打冷颤。
他胡乱地答应了一声,又听兄长三令五审耳提面命地叮嘱了一番不得与白庭玉再有瓜葛等等。直至身心俱疲,这才得以脱身。
他气势汹汹地从府中出来,落得个大失所望的真相回去。自然也没有心思去寻段宁泽的麻烦。
他觉得气闷,把马丢给侍卫牵回厩去,自己在府中随意走走,等到被人叫住时,一抬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走到白庭玉厢房门口。
方真也没发觉自家候爷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跑过来喜滋滋地道:“候爷,小白方才醒过来一次,烧也退了,太医说已经没有大碍了。”
周继戎半晌才哦了一声,最终还是朝房内走去。
白庭玉似乎又睡了过去,不过脸色确实好转了很多,不再像之前那样腊黄得吓人。
他拖了个凳子过来坐着,只说今晚自己守着,把方真等人全打发了出去。
他脾性一贯说一不二,这两天大家都知道他不太高兴,就连方真也没怎么劝他回去休息之类的,只是搬了个暖炉过来,就老老实实地退出去了。
直到房中无人了,周继戎呆坐了一会儿,这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原本于私情一事毫无想法,于是答应兄长时也便十分干脆,回来的路上也想过要如此这般地同小白说个明白,要豪气干云地打消他的念头,最好能劝得他改邪归正等等,
可现在一琢磨,那些话好像怎么说都不太合适,连带着他想到白庭玉都有几分不自在,这时明知道小白未醒,但他打量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有些躲躲闪闪的。
我们家的小白,他忧愁而又恼怒地想着。脾气好性子好耐心好相貌也俏,称得上君子如玉湿润端方,可是一点儿也不娘娘腔。不怕尸体不怕血,杀起人来刀快手狠,一点儿也不像是那种人,可怎么就会有那种乱七八糟的心思呢。
一会儿又想到小白家里给他提了几回亲事,都被他屡屡回绝,又好像真有那么点儿问题。
如此胡思乱想也甚是伤神,他不知不觉靠在椅上便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