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沙克除了琢磨怎么对付魔山外,当然不会本末倒置忘记最重要的事,在重新踏上返回花露城堡的道路,来时在马背上屁股颠簸得生疼的兰尼切斯终于可以像个体面的贵族。
坐在不知鲁沙克从哪个倒霉商人手里勒索来的舒适马车内,兰尼切斯微闭双眼神态安宁,并不像个八,九岁正处于活泼好动年龄的孩子,如果不是那张小脸太稚嫩,十足是个老谋深算的政客,他对面是时不时望向窗外心满意足的维克多,在宽敞车厢的角落缩着两个瘦小的身影。车外是琥珀带队的四十名骑兵,以及城堡所需要的六十名价格不菲的男女奴隶。
瞥了眼角落中两个胆怯又对一切充满好奇的小东西,维克多百无聊赖地问道:“殿下,能告诉您卑微的仆人,是什么能让您表现的像个老贵族一样深沉。”
兰尼切斯睁开双眼,将车厢内一盒糖果递到两个在他一念之间就改变人生轨迹的孩子面前,叹息道:“这是我第一次走出城堡,就遇到一个懂得利用手中权力敲诈商人,并且暗示我在奴隶交易税金上能发挥作用的镇长。一个我在皇宫都听到过不下三四次名字的奴隶商人,我可不相信那个家伙会闲得没事挑逗下鲁沙克这条毒蛇。运气不太差的话,我还有六七十年可活,现在不多锻炼脑子想想,说不定什么时候成为某个阴谋上的一块重要拼图。”
说话的同时兰尼切脑海中浮现魔山最后看自己的那眼,兰尼切斯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真是早熟的孩子。”
维克多翻个白眼道,此时马车正驶过一处平缓的弯道,角度的关系让夕阳的余辉在车厢内留下道泾渭分明的界限,一边是两个沐浴在金色阳光正幸福吃着糖果的孩子,另一边是在阴暗处静坐的兰尼切斯。
看着左右两边宛如属于两个世界的三个同龄孩子,并没多少多愁善感哲人天分的维克多心中感慨,连自由都不属于自己的奴隶可以被一盒糖果填满所有的**,而看似拥有一切的贵族却惶惶不可终日。大概正是危机感才让一小撮贵族可以统治数量占据绝对优势的平民。
该恭维的时候,绝不吝啬锦上添花,该奚落的时候,也不会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兰尼切斯已经习惯维克多那尖酸却不怎么惹人厌的嘴脸。扭头看向旁边的奥偌勒族女孩,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手中正抓着一块点心的奥偌勒族女孩看着兰尼切斯,忽闪着一双大眼睛一脸茫然,看得出听不懂被大陆多数王国作为官方语言的亚姆拉语,嘴角带着糖霜的她歪着头想想,随后恍然大悟把手中的点心递给兰尼切斯。
接过点心的兰尼切斯哑然失笑,他不是爱心泛滥的救世主,只是个不作恶就算绅士的贵族,不会无私地拯救每个人,也不会像维克多提议的那样想尝试下女奴养成的游戏,毕竟他还是个下身器官作用单一的孩子。之所以要改变这个用不了几年就会在某张大床上玉体横陈女孩的命运,只因为当他第一眼见到那头银发时,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悸动。至于另一个男孩,不过是随兴所至的慷慨。
“我就叫你帕拉吧。”
一口吐下手中小点心,兰尼切斯摘下脖颈上从不离身的金十字项坠,轻轻抚摸,它的背面是用古亚姆拉语篆刻着‘帕拉’这个名字。这件属于自己母亲、一个注定只会在帝国史册上留下寥寥数字女人的一件遗物。兰尼切斯不清楚这件年代久远的东西具体来历,只知道它是母亲家族祖传的玩意,得益于它的宗教象征意义,才让这件不起眼的小物件在富庶的塔拂尼家族经受住了岁月的洗礼。兰尼切斯甚至猜测这个多半是东西初代主人的‘帕拉’可能是自己一位祖母级的亲戚。
将项坠挂到女孩脖子上,兰尼切斯微笑道:“点心可是你最珍贵的东西,这个也是我最珍贵的东西,就算是对点心的回礼。很公平不是吗。”
或许女人和巨龙同样对亮闪闪的东西缺乏免疫,即便是再小的女人也拥有这份天性。得到新礼物的女孩露出一个欢快的笑容,挪了挪身体想和亲近兰尼切斯,同时又有几分犹豫和胆怯。最后不偏不倚坐在了马车内阳光和阴影交汇的位置,那张漂亮的小脸在光线的映衬下透着种鬼魅妖艳,胸前的十字架摇摆晃动忽明忽暗。
就在这时马车外传来几声护卫骑兵的喝斥,同时还夹杂着女奴高分贝的尖叫。兰尼切斯第一时间想到还在花露领地游荡落草为寇的阿顿王国残兵。想出去看看热闹的他用眼睛看着维克多,这类危险的活动最好还是事先征得年轻管家的同意,他不笨知道缺少真实训练和强健体魄那些从梦境中学来的战技都是空中楼阁的理论,自然不会自不量力做什么无畏的骑士。
“你们两个小家伙留在这里,光一个累赘已经够让我头疼。”看穿兰尼切斯心思的管家对车两个孩子说道,嘴里嘟囔着走下车。
跟随维克多一起下车的兰尼切斯入眼看到的是场教科书般的伏击战。而自己这支作为反面教材的车队尴尬地处在两片树林的夹道中,一大群穿着阿顿王**装的家伙从两侧树林冲出,让护卫骑兵最具杀伤的冲锋和长枪化为乌有。反而厚重同时笨拙的铠甲以及不能如臂使指的战马成了近战的短板。但即使如此面对数量是自己两倍的对手,这些挥动长剑的护卫骑士仍表现出光辉帝国纵横大陆北方应有的兵源素质。
经过最初的慌乱,这些在太阳王挥下东征西讨的枭兵悍勇很快应付下突如其来的敌人,并且还有余力在马车周围建立起一道防线,这让观战的小公爵不至于太狼狈。
被大陆各国视为蛮夷的光辉帝国发源于北方游牧部族,它或许在其他方面缺少让和各国比肩的文明底蕴,但骑兵、运用方面却拥有一套大陆最顶尖和完善的军事理论思想。帝国任何一本涉及骑兵的军事著作都会常识性地告诉它的学员在正面战场骑兵与步兵的损耗比为一比四,这其中借助马力的冲锋可以消耗二点五名步兵,依靠坐骑高度优势的缠斗可以消耗掉另外一点五名。
这也就是说发生在花露平原上的这场小冲突失去先机的护卫骑兵即没吃亏也没占到多大便宜。从小耳闻目染对军事常识并不陌生的兰尼切斯很快便明白这点,昂起头看着身旁的维克多,皱眉道:“这群蠢贼真的想一口吞下能撑死他们的猎物吗。”
作为旁观者兰尼切斯用他那颗不笨的脑袋已经预见到这场战斗最终会是个两败俱伤的糟糕结果。更糟糕的是在护卫骑兵全军覆没后,自己还要面对将近二十个敌方残兵。现在兰尼切斯只希望管家向他平时在城堡漂亮女仆面前吹嘘的那样真有中位战士的水准。至于那六十名躲在一旁自成体系的奴隶,兰尼切斯不确定一旦自己这个主人失去威慑的皮鞭时,他们不会会比强盗更危险。
维克多眯起眼睛,沉声道:“大概他们认为自己有个好胃口。”
顺着维克多目光兰尼切斯看到在远离战场的地方站着一个身着灰色长袍的中年人,手握法杖,对于面前的战场一脸不屑一顾的高傲。
魔法师,从对方的装束和那高人一等的倨傲神色,兰尼切斯一眼便识别出对方的身份,确实在这种小规模战场上出现一名魔法师,哪怕仅是低位魔法师也是一锤定音的战略武器,唯一让人想不通的一个在任何国家都算稀缺资源的魔法师怎么会沦落成强盗,就算是阿顿王国需要几只为战败负责的替罪羊,也不会清算到尊贵的魔法师头上。
就在兰尼切斯绞尽脑汁考虑怎么拿掉这枚意外出现却足以左右胜利天平方向的砝码时,突然脊背发凉有种被毒蛇盯住的森冷感觉,他这才发现在魔法师侧前方的树叉上还蹲着一个独眼男人,如果不是对方一脸讥笑看着自己,兰尼切斯几乎忽略掉这个人的存在。
戴着一只眼罩的男人只是望了兰尼切斯一眼,之后从背上抽出一把短弓和两根羽箭,随意两箭便在两名本来在各自对手面前占据上风的护卫脖子上留下两个血洞。
箭术超群,角度刁钻,更重要的独眼男人始终在树叉上保持蹲姿,这意味着刚刚轻描淡写的两箭他在无法借助腰腹力量以及保持下肢平衡单凭手臂力量。可想而知当这样一个射手在战场上全面爆发几乎是所有战地指挥官的梦魇。
扑朔迷离的战场因为意外出现两名阿顿王国的军方人才,让兰尼切斯思绪非常现实的从怎么打赢这场仗变为一个遭到打劫旅人最该考虑的问题,怎么保住自己的小命。
当独眼射手射出第五支箭,同时不出意外让第五名护卫栽下战马后,不知何故起先一直特意保持低调的女军官琥珀突然爆发,那把旬迦别刺剑瞬间在三名围攻自己的强盗身上各绞出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然后纵马扑向几乎要以一己之力决定胜负的射手。
担负着魔法师安全职责的独眼男人马上把短弓对准了这个辣手对手,在接连射出无功而返的两箭后,眯着眼睛盯着已经和自己只有四五米距离的琥珀,丧失距离优势的射手拔出绑在小腿上的匕首纵身一跃,人在空中便和琥珀一记对劈。
在这场两个技巧性武士毫无花哨的力量碰撞中,以琥珀的完胜结束,独眼射手只觉得自己的匕首砍到的不是把以轻巧著称的旬迦别刺剑,而是斩到了一座大山,先是变形的手臂一阵灼热,接着传来胸骨碎裂声,同时喉咙一股腥甜的血腥味道。被反弹会树叉的射手心知不妙,几个跳跃转身便逃。
面露轻蔑笑容的琥珀轻哼一声,纵马从呆滞的魔法师旁边擦身而过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