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卫清风。”
面对三双充满惊疑和询问的眼眸,卫清风开口说道,从容的神情看不出有任何隐瞒之意。
齐姜和田茱儿互望一眼,却是将信将疑,她们虽不知伯安到底是谁,但是看到田卫夫人的举止,也能猜出几分。
田卫夫人一呆,望着卫清风喃喃而语:“怎会不是伯安?那么像卫君陛下,眼睛那么像姊姊的眼睛,怎会不是?”
卫清风也不答话,只是摇摇头。
“卫师兄,你怎会在此?”齐姜问道,“庄姬夫人的王陵只有伯苏师兄的允许才可进来。”
“我来拜祭庄姬夫人,伯苏他知道。”卫清风淡淡道,并不多说。
田卫夫人走前几步,望着那直指天际的方鼎,凄然一笑,道:“天下那有儿女会不认父母?”
齐姜恍然便见有痛楚从卫清风脸上掠过,心中似有了几分了然。
田卫夫人也不再多问,便在田茱儿和齐姜的搀扶下走向方鼎,每走一步,眼泪流得更甚,终有千言万语,却也不知如何诉说。
“阿嫱姊姊,我昨日梦见你了,以前总是想见你,如今,终于能来看你了。”田卫夫人低声说道,闭上双眼,泪如泉涌。
齐姜对着方鼎恭敬行了天地之礼,微微回首,见卫清风垂首而立,看不清神情。
四周皆是一片寂静,唯有田卫夫人轻轻的抽泣声在回荡。
“阿蘅。”田卫夫人突而侧首唤道,“我听旋簌说,无暇住在王陵附近的竹林,你可能带我去看看她?”
齐姜犹豫片刻,道:“婶婶,无暇她,双目失明,不喜见人,她也许不愿见我们。”
田卫夫人顿时失声痛哭:“无暇小时我见过她一次,总是对人而笑……如今,如今,都变成了这样……阿嫱姊姊该多难过,阿蘅,我只悄悄看她一眼,不惊动她,可好?”
望着田卫夫人满脸的痛惜之色,齐姜实在无法拒绝,唯有点点头,回头对卫清风道:“卫师兄,我与婶婶去看无暇,你可要同去?”
卫清风怔了怔,道:“去看看,也好。”
凭着那夜与庄无忌同来的依稀记忆,齐姜带着田卫夫人和田茱儿行到了那片竹林前,卫清风却是远远落在后面。
有风,从竹林中掠过,竹叶簌簌而响,悬挂在竹枝上的盏盏灯笼也随风而动,如此幽静的地方,让人的脚步也轻缓起来。
“阿嫱姊姊一直很喜欢竹,灵武君宫里也栽了许多。”田卫夫人道,眼里有着痛惜,也有着欣慰,“他们很挂念母亲,倘若阿嫱姊姊知道,她也会欢喜。”
齐姜听得心里一抖,却是想起了楚王的孤独凄凉,但觉更是难过。
走入竹林深处,庄无暇所住的小院已隐现眼前,众人的脚步皆是一停,都不再迈步,全都望着前方。
那是一幅何等美丽的画卷!
微风拂来,翠竹轻摇,一个身着青衣的少女坐于竹屋前,手执青笛,双眸望着远处,眉心间有着淡淡的忧伤,似是在思念,也似是在沉思,娴静得让人不愿发出任何声息惊扰了她。
田卫夫人的眼泪悄无声息地滑下,却不敢发出如何声音,生怕吓着眼前之人。
遥遥相望许久,田卫夫人才低声说道:“阿蘅,茱儿,我们回去罢。”
齐姜扶着田卫夫人转身,只见卫清风站在小路上,静静而望。
走出了很远,田卫夫人突而道:“无暇的眼睛还能治好吗?”
齐姜不语。
田茱儿叹口气,道:“我听旋簌提过,说无暇谁也不见,旋簌几次来访,都被拒之门外,根本无从医治。”
“她像极了阿嫱姊姊,尤其是神情。”田卫夫人道,“刚才,我还以为是见到了阿嫱姊姊……”说得已是难过万分,再也无话。
齐姜回头望了一眼,身后渐远的王陵依然气势逼人,想起庄无忌曾说过,人已不在,徒有这些身外之物又有何用,便让她心底油然而生一份悲凉。
踏上归程马车时,齐姜回头望向一路无言相送的卫清风,轻声说道:“卫师兄,阿蘅这段日子总是琐事缠身,一直不能与师兄好好相聚一番,今晚,阿蘅在燕飞宫里备清茶一杯,卫师兄会不会赏脸光临?”
卫清风笑了笑,道:“既然是阿蘅相请,师兄又怎能不去,今晚,师兄会准时赴约。”
齐姜展颜一笑,辞别了卫清风,入了马车内,一路回去,田卫夫人虽是话语不多,却似有话要说,但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回到灵武宫,也已到了黄昏,有些困倦的齐姜回了燕飞宫歇息,醒后早已入夜,便吩咐阿瞒在园中设下热茶糕点。
清茶刚开,卫清风便到了,还带来一罐腌好的酸梅子。
在鬼谷时,每当梅子成熟之际,齐姜便经常与各位师兄拿着篮子到梅林采摘梅子,再放于瓦罐中,撒上盐,放上少量的酒,深埋地下数月,打开时醇香醉人,便是送酒的佳品了。
骤然见到如此熟悉之物,齐姜大为惊喜,立刻尝了一颗,只觉酸甜带咸,清香满鼻,令人胃口大开,不由道:“卫师兄,你是从何处寻到了这等美妙之物?”
“远在天边,也近在眼前。”卫清风故作玄虚,笑而不语。
“不说也罢。”齐姜轻哼一声,道,“有口福便可,也不必知来自何处。”拿起茶壶,盛了一杯清茶,呈到卫清风面前道,“卫师兄送酸梅一罐,我便回赠清茶一杯。”
卫清风接过茶杯,笑道:“我只是借他人之礼而已,这是伯苏半年前亲手腌制的酸梅,埋于华宇殿,今日开封,他不能及时赶回,便让我替他送来了,这是伯苏为阿蘅所制,我实在不敢居功。”
齐姜听得欢喜,却又有几分淡淡失落,倘若此时,身边能有着庄无忌相陪,那该是多好,又看了卫清风一眼道:“卫师兄,你还记得我以前说过的话吗?我说,你们男子怎么都喜欢把事情放在心底,也不与人说,你便说,你从来都不曾隐瞒过我,可是真的?”
“阿衡想知道甚么?”卫清风问道。
齐姜道:“卫师兄,我并不想知道甚么,以前我常笑卫师兄喜好无拘无束,来去自若,是清风明月无人管,只是,自己固然可以悠然自在,那些关怀自己的人便会心有所痛了。”
卫清风只是喟叹一声,却是无话可说。
齐姜拿起茶壶又为卫清风添了一杯新茶,笑道:“卫师兄,我今晚只是请你来赏茶,清风明月之夜,你可曾觉得如是回到了鬼谷。”
“若是伯苏也在,那自是更好。”卫清风举杯说道。
对着朗朗明月赏茶,相谈虽少,却也觉是一片安宁,犹如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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