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亮时,连夜赶路的齐姜等人站在一小山坡上,已看到近在眼前的函谷关。
夜幕低垂处,天地开阔,丘峦起伏,群山围绕,地势险要的函谷关城门此时正紧闭,城墙上秦旗飘扬,灯笼高悬,秦兵执戈而守。
此地最窄之处只能容一辆马车通行,车不方轨,马不并辔,又有中条山和崤山阻断,是这带地区唯一东西向平坦的通道,是以成为最重要的军事要冲,驻守此地的秦兵至少也有数万。
“到咸阳的唯一通路是函谷关,秦国之都可安枕无忧,也全在此处。”萦蕴看着巍巍群山,不由赞道,“这确是一个易守难攻之地。”
墨八两在一旁蹲坐地上,正用匕首在一木片上认真刻画着。
萦蕴好奇地探头而望,问道:“八两,你在做什么?”
“我把这里的地形记下,回去交给师尊。”墨八两答道。
正在眺望函谷关的齐姜回头道:“过关的来往商贾并不少,我们混在其中过关,也许不会招人注意。”
“倘若让秦国人知道公主身份,以公主悄然潜入秦国之举,极易引起秦齐楚三国纠纷。”萦蕴正色而道,“一切应小心为上。”
齐姜点点头,说:“待城门开启后,我们再见机而行罢。”
函谷关是鸡鸣之时才开关通行,虽然天色未亮,但等在关外的各色人等已聚集不少,有马队,有驼队,有车队,还有不少步行之人,各占一处,等待城门开启。
齐姜三人行至关口前,便混入了这些人群中。
天色微微显白时,鸡鸣声此起彼伏,城头上的秦兵开始换哨,城门缓缓开启后,齐姜和萦蕴,墨八两随着众多商队匆匆入了关内。
此际正值清晨,关内居住的平民不多,来往的多是过客和巡视的将士。
“要寻羊奶,却不知该往何处,这是件难事。”萦蕴边走边说,“要寻人,一样是难事。”
齐姜听着,不禁摸摸缚在腰间的灰犬,手中仍觉温热,这一路上她也喂了小犬食用米糊数次,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而她要寻的小妹阿惜则是在关外与申挺失散,如此一来也只有两条路可行,一是过关往咸阳而去,一是不过关直接离开秦国。
不管是否过关,阿惜都是孑然一身,无依无靠,也无财物在身,想踏上漫漫征途并不是件易事。
天地茫茫,寻觅一个人,更是大海捞针般的渺茫,来到此地,或许也只是慰籍心灵罢了。
低头正静思的齐姜突听到墨八两压低了的声音:“公主,你看!”
齐姜抬头,只见一队骆驼正迎面而来,数匹骆驼上或坐着人,或载着货,其中一匹骆驼背负着货物,上铺一幅毯子,一条大狼犬蜷在毯子中,三只似是出生不久的小犬正闹哄哄地拱在狼犬怀里吸奶。
齐姜惊喜不已,快步奔去,将小灰犬从腰间捧出,递到了拉着骆驼的一位老者跟前道:“老丈,这只小犬没了母犬喂养,能否救它一命?”
那老人一脸的慈眉慈目,头发有几丝花白,但看起来却还甚是强壮,并无老态,见齐姜将小犬举到了自己跟前,不禁哈哈一笑,伸手拎过来,放到了狼犬怀里,狼犬嗅了几下,并无排斥。
老人见状,便又伸手拍拍小灰犬,小灰犬挣扎着,乱拱几下,竟然吸起了母乳。
齐姜看得万分欣喜,连声对着老人道谢。
“阿女(春秋战国时期,一般称女子为阿女),你要舍得的话,就让我的大黑带它罢。”老人笑道,伸手在驼背上摸出一只水囊,递给了齐姜,“你若是不舍得,这里有已煮过的羊奶,可喂它几日。”
齐姜接过水囊,行礼道:“老丈人,这小犬我与他人有约,还需带回去,阿房在此多谢您救命之恩。”
“区区小事,不必谢了。”老人说道,端详着齐姜道,“阿女,这等小事你也如此守约,实是难得,我看你眉目清晰,额有紫气,乃是大善大贵之相。”
齐姜一笑,道:“多谢老丈贵言。”
待小灰犬吸饱奶水,齐姜小心将它放回腰间布包内,与老人辞别后,转身向等在一边的墨八两和萦蕴走去。
萦蕴正站在大道旁,目光却落在后方,神情略微有些惊诧。
齐姜走近她身边时,不禁顺着她所望之处看去。
萦蕴目光所在,正是函谷关城门上的高台,那里站着数名守卫的秦兵,但在那高高的站台上还屹立着一个身着暗纹黑裳的年轻男子,身材高大,脸容如岩石雕刻,透着无比的坚毅,鼻梁挺直,薄唇轻抿,目光如电,在众多秦兵中,显得十分夺目突出。
齐姜大惊,这个像鹰一般矫健的男子,她已见过几次,虽是远远而看,不曾说话,却依然让她深刻记得。
那是秦国太子赵政!
“萦蕴,八两,我们不要再往咸阳而去,立刻出关!他是秦国太子赵政!”齐姜低声道,立刻转身就走。
她走得并不快,怕的是引起在高台上可将一切看得一目了然的赵政关注。
萦蕴快步跟到她身后悄声问:“刚才我无意间回望,便见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你身上,可是认出你了?”
齐姜心底顿时升起些不安之感,她虽是作了些易容,却还是怕被这个目光如剑,似能穿透一切的男人认出,不禁低下头,道:“我们尽快出了城门再说!”
萦蕴也不再多言,和墨八两往城门走去。
随着过关的人流,齐姜未曾踏出城门,却看到一身黑裳的秦太子赵政不知何时已站在城门的一侧,身后有着数名将士,他的目光不在别处,正是望向自己。
那样平静无波的眼神,仿佛是看陌生人,却让齐姜大感不妙。
此刻她身边正走过一批马队,十几匹马井井有序地驮着货物而行。
齐姜向墨八两和萦蕴使了个眼色,悄然伸手,将套在手指上的一根银针轻轻刺向身边的几匹马,霎时间,受惊的马群嘶鸣乱踏,人群顿时乱成一片,四处逃散躲避马匹的践踏。
趁着这样的混乱,齐姜快步踏出城门,向前飞奔,风声在耳边呼啸,身后阵阵吵杂之声,夹集着狂乱的马蹄声,更似是有人追赶而来。
齐姜只顾一路奔走,直到喧闹声渐息,已被抛低身后,远远而去,才缓下脚步,回首而望,除了山林群山,并无他人,而萦蕴和墨八两还不曾跟上来。
过函谷关只有这条大道,只要墨八两和萦蕴脱身离开,必然要路经此道。
齐姜略一思索,闪身伏入路旁草丛中,打算在此守候两人。
在半个时辰内,齐姜看到一匹匹载着骑兵的骏马不断从大道飞驰而过,像是在四处搜索,却不见墨八两和萦蕴的身影,不觉多了几分担忧。
以墨八两和萦蕴的身手,赵政也不认得他们,应不会落入秦兵手中。
只是令她迷惑的是,赵政为何会认得她?
待骑兵远去后,齐姜又停留了片刻,才从草丛中站起,四下张望,稍一迟疑后,便往前行去。
刚行不到几步,一个悠悠的声音突然响起:“齐姜公主!”
齐姜身子一僵,停了一下,才缓缓转过头。
身后,远不见尽头的大道上竟然站着一个黑裳男子,背负双手,在灿烂的阳光照耀下,伟岸得让人仰视。
秦太子赵政,竟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眼前。
声东击西,引蛇出洞吗?
齐姜神情平静,垂首行礼道:“兄台认错人了,我叫阿房。”
“阿房?”赵政看着齐姜,一脸若有所思,迈着沉稳的步伐缓缓向她走去。
齐姜心里有些紧张,静静地看着他走近,神情没有一丝改变。
这个和师兄齐名的男子,她虽不熟悉,却能感觉到他的惊人敏锐,但是只要她不自认,他又能如何?
离齐姜只有一步之遥处,赵政停下脚步,凝目地看着她,眼神里闪过了些灿烂的光彩,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齐姜一惊,还来不及挣脱,便听到赵政缓缓道:“既然你不是齐姜,是阿房,那便嫁我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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