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姌的目光扫视着她们,疾言厉‘色’道:“珅嫔是不懂,但其中的厉害,琛妃你是懂的吧。太后一旦查问起来,看了记档问皇上为何会有五‘女’相陪,且是青天白日的这么不爱惜自己,你们这五条‘性’命还要不要?**后宫,‘迷’‘惑’皇上的罪名,是连你们母家的族人都要一起担待的。”
话音未落,只听见永寿宫正殿的大‘门’霍然打开,一个气恼的声音道:“是朕要她们伺候的,一切都由朕担着。’
宓姌见皇帝扬声出来,身上穿着一件蓝‘色’江绸平金银缠枝菊金龙纹便袍,想试方才的话皇帝都听到了,便索‘性’道:“皇上万福金安,臣妾恭请圣安。”
皇帝不耐烦道:“朕有什么安不安的,连个午觉都睡不安稳,听着你们吵吵闹闹,不成个体统。”
他这话虽然是对着众人说的,然而,目光只落在宓姌身上。珅嫔立刻看懂了皇帝眼‘色’,‘揉’着膝盖娇声道:“皇上,臣妾跪得膝盖都疼了,臣妾能起来么?”
皇帝皱眉道:“大白天的,一排跪在滴水檐下成什么样子,回自己宫里去。”
珅嫔得意的扭着腰身站起来,朝着宓姌横了一眼。宓姌也不愿再众人面前再僵持着,便由着她们离开。晋嫔等人走得,婉婷却走不得。
皇帝瞥了婉婷一眼:“你还跪在这儿做什么?不是给朕炖了茯苓地黄大补汤么,还不叫人端了来?”
宓姌使了个眼‘色’,盈月端着绿豆莲心汤来。宓姌尽力温婉了声线道:“皇上若是渴了,臣妾熬了绿豆莲心汤来,正好解渴。”
皇帝不悦的看了一眼:“又不是大伏天,送这么不合时宜的东西来作什么?”
宓姌婉声道:“皇上这些日子连着进补鹿血,那东西的‘性’子是热的。臣妾怕皇上烈‘性’的东西喝的多了。所以特意送了‘性’凉解热的绿豆莲心汤来,请皇上一尝。”
皇帝的目光倏然冷了下来:“皇后什么时候学会拐着弯子骂人了?’
宓姌忙屈膝垂首:“皇上,臣妾不敢。’
“不敢?”皇帝冷哼一声,“你晚上扫朕的兴致,白天也来扫朕的兴致。你就这么容不得朕舒心一会儿吗?”
这句话仿佛一个突如其来的耳光,打得宓姌晕头转向。她怔了半天,只觉得眼底一阵阵滚热。分明有什么东西要汹涌而出。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咬住了‘唇’。仰起脸死死忍住眼底那阵热流,以清冷相对,道:“是臣妾扫了皇上的兴致么?”
皇帝正被几个年轻貌美的嫔妃奉承得惯了,如何受得了这一句。不觉得冷笑连连:“皇后没扫朕的兴致,难道是琛妃珅嫔她们扫了朕的兴致么?朕倒觉得,在她们面前,朕也年轻了许多,不像对着皇后,不温不火惯了。”
宓姌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在芒刺堆里滚来扎去,扎得到处都痛,偏偏又拔不出来,却又实在忍不得这样的罪名和指责。只能低首道:“皇上的兴致若要一碗碗的鹿血酒喝大补汤吊着。臣妾也不敢劝皇上要爱惜身子这样的话了。臣妾立刻去奉先殿跪着,向列祖列宗请求宽恕便是。”
皇帝登时恼羞成怒,喝道:“你去奉先殿?就凭你是皇后么?”
宓姌镇声道:“是!皇上封了臣妾为皇后,臣妾便不能不言。”
皇帝在懊丧中口不择言:“且不说你是继后,便是先皇后这位嫡后在这里也不能扭了朕的‘性’子!且你能去奉先殿做什么?去奉先殿告诉列祖列宗身为朕的皇后却不能绵延子嗣。为瑄氏生下嫡子嫡孙吗?皇后无能,无皇嗣可诞,朕为江山万代计,宠幸几个嫔妃又怎么了?”
是啊,她原本就是继后,哪怕是他亲自封了自己为后,心里到底也是这般瞧不起的。宓姌满脸血红,一股气血直冲脑‘门’儿:“臣妾无子是臣妾无能,但皇上不爱惜自己的龙体,便是对不起列祖列宗和天下苍生。”她接过盈月手里的汤盏捧过头顶,极力忍着眼泪道:“臣妾不敢有什么劝谏的话,所有臣妾要说的都在这碗汤里了。”
皇帝登时勃然大怒,拂袖而去,一盏绿豆莲心汤砸得粉碎,连着汤水淋淋沥沥洒了如懿满头满身。那碎瓷片飞溅起来,直刮到如懿手背上,刮出一道鲜红的血口子,瞬间有鲜血涌了出来。
婉婷吓得‘花’容失‘色’,指着如懿的手背道:“血,皇后娘娘,有血。’”
宓姌猛地擦去手背上的血液,浑身狼狈,却不肯放柔了语气,道:“臣妾这点子血,比起皇上的‘精’血实在算不上什么,皇上生气,要打要罚臣妾无怨无悔,但皇上不爱惜自己,臣妾哪怕是覥着脸也要跪在这儿求皇上明白的。”
皇帝又气又恼,狠狠推了她一把:“你要跪便跪在这儿,少去奉先殿丢人现眼!”他转身吩咐:“琛妃,跟朕进去,朕要你伺候着。”
宓姌进退不得,直直跪在殿‘门’前,看着婉婷携着皇帝的手亲亲热热的进去。
盈月吓得脸‘色’发青,忙陪着宓姌跪下,低声道:“娘娘,您这是何苦呢?”
宓姌望着那紧闭的‘门’扇,镂‘花’朱漆填金的大‘门’,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云幅八宝团纹,团‘花’以芍‘药’为心,五蝠衔银锭,灵芝,如意,菊‘花’,珊瑚分布于四周,本是极热闹的华彩,却像是缭‘乱’纷飞的蝙蝠翅膀上的刚刺,一扑一扑,触目惊心。
“何苦?”她怔怔地落下泪来,“皇上的龙体……难道是本宫的错吗?夫君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作为妻子不能劝一劝么?即便他是高高在上的君主,本宫是臣子,亦不能劝一劝么?”
盈月无言以对,只得踌躇着道:“出了这样的事皇上也不高兴,也在气恼‘性’子头上,皇上他……不找自己亲近的人撒气找谁呢?”
宓姌用力抹去腮边的泪:“所以,本宫就要忍受皇上当着妾室的面这样羞辱么?”
盈月扶住了宓姌,忍耐着抹去眼角的酸涩。
婉婷陪着皇帝进了寝殿,一下一下替皇帝‘揉’着心口道:“皇上别生气了,皇后娘娘也只是气臣妾们伺候了您,所以才会一时口不择言的。”
皇帝闭着眼睛道:“你伺候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皇后一向‘挺’喜欢你,今日是发了什么失心疯,一定要这么不依不饶?”
婉婷伏在皇帝肩头,柔声道:“皇后娘娘也是关心皇上,皇上一碗碗的鹿血酒喝下去,别说皇后娘娘,臣妾看着都怕。”
皇帝暧昧地看她一眼,沿着她的手腕慢慢地‘摸’下去:“怕?你有什么可怕的?”
婉婷无限娇柔地一笑,咬着皇帝的耳垂道:“臣妾就是怕嘛,怕吃不消您。”
皇帝满脸的‘阴’郁顿时消散,搂过她道:“朕原以为你和皇后容貌有些相像,可是仔细辨起来,你们俩的‘性’子却完全不同。皇后是刚烈脾气,宁死不折;你却是绕指柔情,追魂蚀骨。”
嬿婉哧哧笑着,故意笑得大声,然后压低了声音娇滴滴道:“皇后娘娘的样子臣妾可是学不来。皇后娘娘如今的脾气这么刚烈,就是因为她一心只以为是您的妻子,是大清国的皇后,却忘了她和臣妾一样,都先是您的臣子您的奴才,然后才是伺候您的枕边人哪。”
皇上笑着在她脸上抚了一把:”你倒是懂事“
眉梢眼角缓然生出一段妩媚风情,婉婷柔到了极处,几乎要化了去,嘤咛一声道:”不是臣妾懂事,是臣妾时时刻刻都记着,臣妾就是伺候您的,只要您高兴,臣妾做什么都愿意的。“
皇帝低低地在她耳边笑了声,说了一句什么,便道:”这样你也愿意么?“
婉婷粉脸通红,娇羞地在皇帝‘胸’膛捶了一下:”臣妾说了,为了皇上,臣妾什么都愿意。“
也不知跪了多久,秋末的‘毛’太阳晒在身上轻绵绵的,好像带着刺,痒丝丝的,如懿望着‘门’上云幅八宝团‘花’纹,明明是五只一格的蝙蝠扑棱着翅膀,她的眼前一片‘花’白,越数越多。五只……六只,十只……
宓姌轻轻地呻‘吟’一声:“盈月……这些蝙蝠怎么多了……”
她的话未说完,忽然身子一软,发晕倒了下去。盈月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抱住宓姌惊呼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怎么了?您别吓奴婢呀?”
宓姌醒来时已经在自己的翊坤宫里。‘床’前‘床’后围了一圈的人,一个个笑脸盈盈的,连天青‘色’暗织芍‘药’‘春’睡纱帐不知何时也换成了了海棠红和合童子牡丹长‘春’的图案。那样喜庆的红‘色’,绣着金银丝穿嫩黄蜜蜡珠子的图案,牡丹是金边锦红的,长‘春’‘花’也是热热闹闹簇拥着的淡粉‘色’,密密的让她生厌。宓姌只觉得身体轻飘飘地没个落处,头是晕乏的,眼是酸涩的,身上也使不上力气。她心下极是不耐烦,半闭着眼睛转过身去:“都笑什么,下去!”
却是皇帝的声音在耳边,喜气盈盈道:“姌儿,你有身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