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月见四下并无其它人,压低了声音道:“听说皇上这几日都歇在琛妃宫中,每日琛妃都命‘奶’娘挤了人‘乳’,兑了‘奶’茶给皇上喝。”
宓姌入耳便不舒服,一个恶心,‘胸’口有难言的窒闷,不禁弯了腰呕出了几口清水。
盈月吓得赶紧给她递了绢子擦拭:“皇后娘娘,您这是怎么了?这几日您的面‘色’都不好看呢。”
宓姌摇头道:“本宫是听着太恶心了。”
盈月忙道:“娘娘这几日老觉得‘胸’闷不适,奴婢还是去请个太医来看看吧。”
宓姌摇头道:“涅筠刚生了孩子正在坐月子呢,云昆从两个月前便忙着照顾涅筠,本宫就干脆打发他回去休息三个月再回宫当差。除了他,本宫也不放心别人来请脉。也就是恶心一下,不打紧的。”
盈月犹豫地猜:“娘娘不会是有喜了吧?奴婢看娘娘这两个月月信未至,而且彤贵妃也有喜了,就是这么恶心啊恶心的。”
宓姌不以为然:“本宫这一世要真能有孩子便好了,只怕梦也梦不到。那月信……本宫一向是有的没有的,也惯了。”她撇开话,只管又问:“那些人‘乳’皇上都喝了么?”
盈月有些不敢说了:“为了能延年益寿,青‘春’常驻,皇上当然喝啊。琛妃也陪着喝,还兑了珍珠粉,每天都不落下。”
宓姌只觉得‘胸’腔里翻江倒海似的,只差没再吐出来。她想起前几日兮贵妃看她的眼神,是那样的暧昧而揣测,只是心照不宣地彼此暗示,皇帝的身体起了异样。
而太医院得来的消息更让人震惊,除了大量进服补益强身的‘药’物之外,皇帝已经开始每日饮用新鲜的鹿血酒了。
宓姌是知道鹿血的功效的。鹿血主阳痿,益‘精’血,止腰痛,大补虚损,和酒之后效力更佳。御苑中便养着百十头马鹿和梅‘花’鹿,随时供宫中刺鹿头角间血,和酒生饮。先帝晚年沉‘迷’丹‘药’之时。亦大量地补服过鹿血。甚至在年轻时,因为在热河行宫误饮鹿血,才在神智昏聩之中仓促临幸了皇帝的生母李金桂,并深以为耻。以致皇帝年幼时一直郁郁不得重视。
盈月忧心忡忡道:“皇上服用这么多鹿血酒,本就阳气太盛,若再频频临幸,只怕是上身哪!”
这样的话,宫中也只有宓姌和太后劝得。然而皇帝却未必喜欢太后知道。宓姌想劝,却又无从开口,沉‘吟’许久才道:“盈月,去炖一碗绿豆莲心汤来。”
盈月讶异道:“皇后娘娘,已经入秋。不是喝绿豆莲心汤的时候啊!”
宓姌拂袖起身。道:“本宫何尝不知道是不合时宜。但也只能不合时宜一回了。”
宓姌进了永寿宫的庭院时,宫人们一个个如临大敌,战战兢兢。伺候婉婷的太监王蟾端着一个空空如也的黄杨木方盘从内殿出来,见了宓姌刚要喊出声,盈月眼疾手快。“啪”一个耳光上去,低声道:“皇后娘娘面前,少胡‘乱’动你的舌头。”
盈月看了看他端着的盘子上犹有几滴血迹,伸出手来蘸了蘸一嗅,向宓姌回禀道:“是鹿血酒。”她转脸问王蟾:“送了几碗进去?有一句不实的,立即拖出去打死!”
王蟾知道怕了,老老实实道:“四碗。”
里头隐隐约约有‘女’子响亮的调笑声传出来,在白日里听着显得格外放诞而妖调。宓姌听了一刻钟工夫,里头的声音渐渐安静了下来,方才平静着声气道:“谁在里头,请出来吧。”
王蟾慌慌张张的进去了,不过多久,‘门’“吱呀”一声开了,几个‘艳’妆‘女’子鱼贯而出。
宓姌原以为永寿宫中只有婉婷,却不想出来的是平常在、揆常在、秀常在、珅嫔,一个个都在,又‘毛’躁了鬓发,钗环松散。尤其是珅嫔,一颗织金缎‘玉’片扣还送送地解开着,她自己却未发觉。
宓姌见她们如此,可以想见寝殿之内皇帝一碗碗鹿血酒喝下去是如何的胡天胡地。她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几乎是要破裂一般,冷冷喝道:“跪下。”
年轻的‘女’子哪里经得起这样的脸‘色’和言语。平常在、揆常在、秀贵人三个先跪了下来,珅嫔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不敢一个人站着,只好也跟着跪了下来。
宓姌不屑与她们说话,只冷着脸道:“好好想想,自己的错处在哪里?’
其余三人涨红了脸‘色’低首不语,眼看窘得都要哭出来了。倒是珅嫔扭着绢子嘟囔道;“什么错处,不过是‘侍’奉皇上罢了。’
宓姌扬了扬‘唇’角算是笑,眼中却清冽如寒冰:“孝贤皇贵妃在世的时候最讲规矩,约束后宫。要知道她身死之后她的族人富察氏的‘女’子这般不知检点‘侍’奉皇上,那可真是在九泉之下都‘蒙’羞了。”
珅嫔仗着这些日子得宠,气鼓鼓道:“臣妾伺候皇上,皇上也愿意臣妾伺候,有什么‘蒙’羞不‘蒙’羞的?皇后娘娘别是自己不能再皇上跟前‘侍’奉讨皇上喜欢,便把气撒在臣妾身上吧?”
宓姌似笑非笑道:“果然是富察氏家出来的,牙尖嘴利。”她扬了扬脸,盈月会意,上千揪住珅嫔的衣领子一扯,笑嘻嘻道:“珅嫔小主,光天化日的,您散着领口和皇后娘娘说话,您不觉得羞耻,皇后娘娘还替您觉得羞耻呢,这要传出去或是被人瞧见了,您富察氏家大族的颜面还要不要呢?”
珅嫔一低头,不觉含羞带气,手忙脚‘乱’的地头扣上了纽子。
宓姌扫了四人一眼,望着王蟾道:“怎么?就她们几个,永寿宫的主位呢?”
正问着话,婉婷穿着一袭家常的桃‘花’‘色’直径地纳纱绣金丝风流散‘花’氅衣,一壁急急地系着水‘色’芙蓉领子,忙跪下了满面通红道:“不知皇后娘娘凤驾来临,臣妾未能远迎,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宓姌看了看她,发髻显然是匆匆挽起的。还有几缕碎发散在一边,几朵金雀珠‘花’松松的坠着,犹自有些娇喘细细。
宓姌心中有气,压低了声音道:“皇上呢?”
婉婷一脸楚楚:“皇上刚睡下了,臣妾在旁伺候,不敢打扰。”
宓姌问:“喝了四碗鹿血酒就睡了?”
嬿婉听她直截了当挑破,更不好意思。只得硬着头皮道:“是。”
宓姌慢步上前。以护甲的尖锐拨起她的下巴,直视着她的眼睛道:“鹿血酒喝了是要发散的,你都不让皇上发散出来就睡下了,是成心要皇上难受么?”
婉婷嗫嚅着‘唇’。眼泪在眼眶里滴溜溜转折,半晌,声如细蚊:“已经发散了。”
“发散了?”宓姌脸‘色’骤然一变,又是心痛又是气急,“凭你们五个?”
婉婷一脸无辜的望着宓姌道:“皇后娘娘,臣妾也想劝皇上注意龙体,可是劝不住啊。皇上一定要累了,才肯睡过去。”
婉婷‘逼’视着她,沉肃道:“这些天。皇上都在永寿宫里。都是这样才肯睡下的?”
婉婷窘得满脸紫涨,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看了看其余几人,道:“是。”
宓姌的目光冷厉如剑:“这几个人中就属你位份最高,又是永寿宫的主位。偌大的永寿宫都归你处置。你若劝不住,大可来告诉本宫和太后。你存心不说便是居心不良,有意纵着皇上的‘性’子来。”宓姌唤过小印子:“印子,去穿内务府的人过来记档。十六年十月初二未时二刻,琛妃,珅嫔,秀贵人,平常在,揆常在于永寿宫‘侍’寝。”
婉婷登时脸‘色’大变,面上红了又白,哀求道:“皇后娘娘留些脸面吧,皇上说了,今儿的事不记档。”
“不记档?”宓姌的神‘色’淡淡的,望着游廊雕梁上龙腾凤逐的描金蓝彩,并不看她们,“那若是你们几个之中谁有了身孕,那算怎么回事?没有记档的事情可是说不清的。”
婉婷惨白了脸道:“就当是臣妾替晋嫔她们几个求求皇后娘娘了。这不是臣妾们几个的脸面,是皇上的脸面。”
宓姌冷笑道:“皇上的脸面?皇上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在永寿宫了。”
珅嫔犹自不服:“皇上就是要咱们几个伺候,那便怎么了?琛妃娘娘有什么可怕的呢?我们是皇上的‘女’人,伺候皇上是光明正大的。”
婉婷急得狠狠瞪了她一眼,呵斥道:“你懂什么?”
宓姌的目光扫视着她们,疾言厉‘色’道:“珅嫔是不懂,但其中的厉害,琛妃你是懂的吧。太后一旦查问起来,看了记档问皇上为何会有五‘女’相陪,且是青天白日的这么不爱惜自己,你们这五条‘性’命还要不要?‘淫’‘乱’后宫,‘迷’‘惑’皇上的罪名,是连你们母家的族人都要一起担待的。”
话音未落,只听见永寿宫正殿的大‘门’霍然打开,一个气恼的声音道:“是朕要她们伺候的,一切都由朕担着。’
宓姌见皇帝扬声出来,身上穿着一件蓝‘色’江绸平金银缠枝菊金龙纹便袍,想试方才的话皇帝都听到了,便索‘性’道:“皇上万福金安,臣妾恭请圣安。”
皇帝不耐烦道:“朕有什么安不安的,连个午觉都睡不安稳,听着你们吵吵闹闹,不成个体统。”
他这话虽然是对着众人说的,然而,目光只落在宓姌身上。珅嫔立刻看懂了皇帝眼‘色’,‘揉’着膝盖娇声道:“皇上,臣妾跪得膝盖都疼了,臣妾能起来么?”
皇帝皱眉道:“大白天的,一排跪在滴水檐下成什么样子,回自己宫里去。”
珅嫔得意的扭着腰身站起来,朝着宓姌横了一眼。宓姌也不愿再众人面前再僵持着,便由着她们离开。晋嫔等人走得,婉婷却走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