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姌与兮贵妃伴随在侧,亦含笑道:“皇贵妃凤体安康,臣妾等也就放心了。”
如此,二月二十四,帝妃至山东曲阜谒孔庙。二月二十九,登东岳泰山。
三月初四,游济南览趵突泉。这般游山玩水,舟车劳顿,皇贵妃却时时陪伴在皇帝身侧,须臾不离片刻。沿途臣民官员们偶然窥见,亦不觉感叹帝后鹩鲽情深,形影相随。
然而,唯有品红知道,皇贵妃每天是如何服下剂量极重的提神益气之‘药’,又以大补人参提气,才支撑着她日渐枯竭的身体陪着皇帝言笑晏晏,游历山水。
而年正十七的和媛公主,她的婚事,便是在东巡至济南行宫时议起的。
事情的起初,‘蒙’古博尔济吉特部求娶的只是嫡出公主,而非意指和媛。皇帝的意思,亦只是以太后的亲生‘女’儿,先帝的幼‘女’柔淑长公主下嫁。
但这一提议,几乎是受到了满朝文武的反对,尤其是朝中‘侍’奉过先帝的老臣,反对之声尤为剧烈,皆称“太后长‘女’端淑公主已经嫁准噶尔,幼‘女’再远嫁,于情于理于孝道,都是不合。”
皇帝回到宓姌宫中,神‘色’‘阴’‘阴’‘欲’雨。宓姌知道皇帝心中不悦,便打发了宫人们都下去,在旁折了雪白香‘花’供在清水中,方问道:“皇上为何不高兴?”
皇帝将手中茶盏重重一放:“朕一直尊养太后。孝敬有加。却不想姑息了太后这般权势,在后宫她事事干预也罢,便是前朝也不肯放开手。”
宓姌暗暗一惊,脸上却依旧凝着练达笑‘色’:“后宫不许干政,太后怎会不懂。再说太后的儿子只有皇上一个,但凡太后有权势。那也是皇上以仁孝治天下。尊敬太后的缘故。”
皇帝的脸‘色’稍稍和缓,摩挲着手边莹润如‘玉’的茶盏:“可朝臣们都极力反对朕将太后幼‘女’柔淑长公主远嫁博尔济吉特部。满‘蒙’联姻乃是旧俗,博尔济吉特氏又是我大鄞历代后妃辈出之地,先祖皇太极与重印爷的皇后都是出自那里,难道柔淑嫁过去还是委屈了她不成?要朕看,那可是一个极好的归宿。”
宓姌沉‘吟’片刻,看着风轮吹过香‘花’缓缓地带来拂面的清馨。柔缓道:“朝臣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以臣妾看来,这对柔淑长公主不是委屈,而是极大的抬举了。”
宓姌轻笑,一双美目沉着得辨不出颜‘色’:“太后的长‘女’端淑公主便是远嫁最骁勇善战的准噶尔部,若是柔淑再嫁最富庶尊贵的博尔济吉特部,那么不是‘蒙’古宗亲中最大的两个部落,便可从此紧密联结再无二致了。而皇上治理‘蒙’古之道。一向可提倡‘花’开两朵。平分‘春’‘色’的呀。”
皇帝不觉凛然:“那么,你的意思是……”
宓姌乌黑的眸子里有幽幽的柔光闪烁:“既然博尔济吉特部一直是至亲,那么与至亲联结,密不可分,便由自己的‘女’儿嫁去,才是最好最稳当的。”
皇帝郁然道:“兮贵妃的和‘玉’公主璟妍还小。朕何尝不知道璟瑟是最合适的,可璞琮死了才没多久。璟瑟是皇贵妃唯一的孩子,朕怎么再忍心教皇贵妃承受生离之苦。”
宓姌的眼‘波’里涟漪潋滟,仿佛是夜‘色’的深沉:“和媛公主是皇贵妃唯一的孩子,又是皇上的长‘女’。但国有重用,公主首先是帝王家臣,然后才是父母之‘女’。皇贵妃一向说嫔妃先是皇上臣子,然后才是‘侍’奉皇上的枕边人。皇后以此教导后宫嫔妃,自然也如此教导公主。”
皇帝颇有几分伤感不舍:“朕有六个儿子,公主却只有璟瑟和璟妍两个。
璟瑟自幼承欢膝下,朕自然是有些舍不得。最好她嫁得近些,每日都在眼前。
这件事,许朕再想想。”
皇帝这一别,两日都没有到嫔妃宫中来,也不往太后宫中请安,太后自得了要下嫁公主的消息,更兼知是柔淑下嫁的可能最大,急得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但太后在先帝身边多年,却是极沉得住气的,虽然心急如焚,但对着底下的宫人却是如常和缓坦然,只是暗中叮嘱福珈道:“去告诉舒嫔与怡贵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是该要她们去好好劝皇帝的时候了。那些朝中的老臣虽然看在先帝的颜面上肯为哀家进言,力劝皇帝不要再嫁幼妹,但他们的话哪里比得上枕头风的厉害。”
紫株答应了一声,又道:“可,姝贵妃那边下午来过人,说是请太后一定要知会朝臣们,以力陈柔淑长公主下嫁的益处为由,极力劝谏。”
太后眉眼间隐隐有青‘色’的憔悴之意,支着下颌道:“她居然这样说?也不知是真心假意,别害了哀家唯一的‘女’儿才好。”
紫株低低道:“太后……”
太后蹙眉良久,一支青‘玉’凤钗垂下的‘玉’流苏停在她耳畔纹丝不动。良久,太后的身体微微一震,恍然含笑道:“这个穆姌……哀家是小瞧她了。紫株,按姝贵妃所言,去叮嘱舒嫔与怡贵人,还有朝中几位老臣。快去!快去!”
舒嫔是太后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如何不落力劝谏。果然,两日后皇帝下了口谕,要宓姌与兮贵妃前往先行劝说,要和媛公主接受下嫁博尔济吉特部之议。
彼时兮贵妃尚未过来,怡贵人伴着如懿闲坐,听闻此事,便冷笑道:“和媛公主是皇贵妃所生,皇后一定常常在公主跟前怨及娘娘和咱们这些人,所以公主才会常常口出狂言,少不得还在皇上面前有不少不中听的话。我倒在想,皇贵妃的孩子一个接着一个不在跟前了,她是怎样的心情!”
宓姌轻笑道:“皇贵妃要心疼也是有的,这些日子她日日陪着皇上,夫妻见面的情分,或许本宫与兮贵妃才劝好公主愿意下嫁,她三言两语便能挑回去了。”
怡贵人神秘地摇摇头:“姝贵妃还不知道么,皇贵妃怕是顾不过来了呢。这些日子您看着她气‘色’极好,内里却虚到了极处,每日里悄悄拿‘药’吊着,所以都不敢留皇上在自己宫里呢。”
宓姌眉心一动,只是含笑:“还是妹妹聪慧仔细。”说罢,便有小太监通传,说兮贵妃已然到了‘门’口,邀了她同往公主住处去,怡贵人便也告退不提。
宓姌与兮贵妃结伴到了和媛公主所住殿阁,和媛正坐在窗下看一本长孙皇后所写的《‘女’则》。见了她二人来,也不过抬了抬眼皮,淡淡吩咐宫‘女’:“上茶。”
宓姌与兮贵妃对视一眼,见她如此倨傲,索‘性’开‘门’见山道:“皇上已经想好了,和媛公主尚‘蒙’古科尔沁部博尔济吉特氏辅国公‘色’布腾巴勒珠尔,婚期就在明年三月。草长莺飞,‘春’和景明,果然是公主出嫁的好日子。”
大约这些日子总有些风言风语落进她耳朵里,和媛并无丝毫惊动之意,只端然坐着,捧了一卷书道:“我不嫁。”
宓姌微笑不语,兮贵妃笑‘吟’‘吟’道:“公主还不知吧?这位额驸的来头可不小,他是科尔沁扎亲王满珠习礼的玄孙,满珠习礼是孝庄文太后的四哥,说来爱新觉罗家与科尔沁博尔济吉特部的联姻,当其源远流长。到底也是皇上心疼公主是嫡‘女’,所以舍不得嫁给别人,还是给了最尊贵最至亲的王爷。”
和媛翻了一页书,头也不抬:“虽然博尔济吉特氏出了好几位皇后、太后,可我大鄞日渐兴盛,‘蒙’古草原依旧是荒蛮落后之辈,我怎能再嫁去边远之地,与牛羊牲畜为伍?”
兮贵妃与宓姌对视一眼,知是谈不下去了。绿筠还不死心,试探着问:“那公主是真不愿意了?”
和媛脸‘色’微微一冷,将手中书卷放下。她原本就是眉目端庄,不怒自威的‘女’子,此刻含气,越发显得神‘色’冷肃。和媛冷冷扫视二人一眼,神‘色’倨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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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兮贵妃也好,姝贵妃也好,都不过是皇阿玛的妾室,奉洒扫殷勤之事。我是皇贵妃嫡出,婚嫁大事怎是你们二人可以向我冒昧提及?即便真是要嫁,也该由皇祖母和皇阿玛、皇额娘来向我说才是。再说了,兮贵妃要觉得远嫁甚好,何不让你自己的和‘玉’公主出嫁?”
兮贵妃听得这些话,不觉面红耳赤,分辩道:“璟妍才两岁多,如何出嫁……”
宓姌保持着不卑不亢的笑意:“公主所言极是。本宫与兮贵妃不是公主生母,此事本不该由我二人开口。但公主口口声声自称为中宫嫡出,岂不知皇贵妃病弱,无暇顾及公主,而皇太后年事己高。皇上自认为男子,所以将这推心置腹之事‘交’给本宫与兮贵妃。”
兮贵妃缓了尴尬,微笑道:“是呢。这‘门’婚事,皇上也是看重公主的缘故啊。”
和媛眼角飞起,缥一眼兮贵妃,语含讥消(:“兮贵妃果然是过来人,满眼的‘门’媚与血统,真真是庶妃的小家子气。乐文更新更快)我却不是这样只掂量身世的卑贱之人。兮贵妃被她这样讥刺,登时面上挂不住,只别过脸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