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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九)(1 / 1)

苏贵人含了一缕隐秘的笑意:“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听岔了,恍惚听得南边那儿传来两声‘女’人的叫喊。”

兮嫔连忙拉住了她道:“我也听见了。但永和宫在妹妹的宫后头,听得不大清楚,还当是风吹的声音呢。”

苏贵人笑着挥了挥绢子,见众人都全神贯注听着,越发压低了声音道:“我的宫在姝嫔娘娘的景仁宫后头,照理说景仁宫离南边那儿最近,该是她听得最清楚了。”

纤巧忙兴奋道:“的确是……”

我立刻打断道:“的确是我们已经睡熟了,没有听见。”

苏贵人便有些悻悻的:“那个时候还不算太晚,姝嫔娘娘不肯说就罢了。”她只打量着纤巧,“纤巧,你伺候姝嫔娘娘,肯定睡得晚。你可听见了?”

纤巧含糊地摇了摇头。媛贵人道:“姐姐们别瞎猜了。能有什么动静。”

黎贵人笑道:“怎么是瞎猜呢,那可确实是有的。”

兮嫔皱了眉头,拿绢子擦了擦耳朵:“阿弥陀佛,还当是什么叫声呢,夜里听着怪瘆人的!像受了酷刑一般!吓得龙胎都在我腹中‘抽’了两下,差点便要传太医了。”

彤答应立刻附和道:“兮嫔听得没错,叫得可凄厉了。我还当是夜猫子叫呢。”

我实在不想听下去,脚下步子略快,与‘玉’嫔拐了弯便进了长街,不与她们再闲谈。她正疾步走着,忽然听得身后一声唤:“姝嫔娘娘留步!”转头竟是品红,捧着一方绢子急急赶上来道,“姝嫔娘娘,您的绢子落在永和宫了。庄妃娘娘叫奴婢给您送过来。”

我谢了她,接过。正要走却听她又笑说“姝嫔娘娘好福气,”

我不知她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是何意思。只道“姑姑何必如此说?”

她却是讳莫如深道“娘娘的生辰快到了,皇上可是很上心呢。”

说罢,便径自退下了。

兮嫔的孩子便在今夏降临,是一位虎头虎脑的阿哥,皇上自然大喜,赐名璞晟。全宫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这日,皇帝进了慈宁宫,笑‘吟’‘吟’行了一礼:“皇额娘正用早膳呢,正好儿子刚下朝,也还没用早膳。便陪皇额娘一起吧。”

太后招招手,亲热地笑道:“只怕慈宁宫的吃食不合皇帝你的口味。福珈还不替皇上把冠帽摘了,这样沉甸甸的。怎么能好好儿用膳呢。”

福珈替皇上整理了衣冠,又盛了一碗粥递到皇帝手边。皇帝一脸馋相,仿佛还是昔日膝下幼子,夹了一筷子酱菜,兴致勃勃道:“儿子记得小时候胃口不好最喜欢皇额娘这里的白粥小菜。养胃又清淡。皇额娘每天早起都给儿子备着,还总换着酱菜的‘花’样,只怕儿子吃絮了。”

太后欣慰地笑,一脸慈祥:“难为你还记得。”她看皇上吃的欢喜,便替他夹了一块风干鹅块在碗中,“皇后病了这些日子。皇帝去看过她么?哀家也知道她病着,吃不下什么东西,就拣了些皇帝素日喜欢吃的小菜。也赏了她些。”

皇帝喝完一碗粥,又取了块白‘玉’霜方酥在手:“儿子去看过她两次,不过是旧疾,太医使不上力,朕也使不上力。”

太后叹口气。替皇帝添了一碗枸杞红枣煲‘鸡’蛋羹,温和道:“慢慢吃那酥。仔细噎着。来,喝点羹汤润一润。”

皇帝快活地一笑:“多谢皇额娘疼惜。”他吩咐道,“刘阜立,朕记得姝嫔很爱吃这个白‘玉’霜方酥,你取一份送去景仁宫。”

刘阜立忙答应着端过酥点去了。太后饶有兴致地看着皇帝:“皇帝到很在意姝嫔啊。”

皇帝生了几分感慨:“知冷知热,跟了两年多,也算是老人儿了,儿子当然在意。”

太后并无再进食的兴致,接过福珈递来的茶水漱了漱口:“皇帝是念旧情的人。裒家冷眼看着,你的许多嫔妃,年轻的时候你待她们不过尔尔,年岁长厂倒更得你的喜爱了。譬如皇后,皇帝哀思多日,从未消减。但有件事皇帝也不能不思量,后富不可一日无主。否则后位久病,人心浮动,皇帝在前朝也不能安稳。”

皇帝的笑意如遭了寒雨的绿枝,委垂寒湿:“皇额娘,恕儿子直言,皇后疾病缠身,儿子实在无心。,若要肃静后宫,也在等几年,就当儿子为她尽一尽为人夫君的心意吧。”

晨光透过浮碧‘色’窗纱洒进来,似凤凰‘花’千丝万缕的浅金绯红的‘花’瓣散散飞进。太后侧身坐在窗下,目光深幽幽的,直望到人心里去。她沉思着道:“皇帝长情,哀家明白。可六富之事不能无入主持,皇后的病,龚太医与哀家说了,怕是一时半会康复不了,如要一直如此,难道内廷中宫一直便就了了?只怕皇上每日理于朝政,也不得安心,庄妃是不错,端庄贤淑,可这偌大的后宫不能落到一个妃位的妃嫔身上,若皇上迟迟不愿重新选后,或者,可以先封一位皇贵妃,位同副后,摄六宫事。”她悠然叹息,“昨日哀家看兮嫔抱着大阿哥来请安,有子嗣的人真真是有福气啊。”

皇帝眼底的笑影淡薄得如落在枝叶上浅浅的光影:“若以子嗣论,内廷只有兮嫔,可儿子又刚刚晋了她的位分,若论资历庄妃,‘玉’嫔,这几个都是跟着儿子的老人了,但…”

“但你都不属意?”太后闭目须臾,“可姝嫔的家世,你是知道的”

皇帝的神‘色’极静:“没有家世,便是最好的家世。”

太后一笑:“你是怕有人倚仗家世,外戚专权?这样看来,穆氏倒是不错,但她的娘家到底是小‘门’小户,且年份尚短,又无子。实在难委重任。”

皇帝坦然:“正因无子,才可以对皇嗣一视同仁。”

太后脸‘色’有一瞬的僵冷,很快笑道:“好,好!原来皇帝已经打算这样周全了。原是老太婆‘操’心过头了。只不过先帝在时,有句话叫满汉一家,姝嫔是汉军旗出身的,你可还记得么?”

皇帝恭谨,欠身道:“皇额娘为儿子‘操’心,儿子都心领了。先帝是说满汉一家,所以纳了许多嫔妃都是汉军旗的。但要紧的当口上,皇后海纳赫氏也好,大阿哥的生母也好,都是满军旗。皇额娘不也是大姓乌珠穆沁么?其实当年皇阿玛在时,疼爱九弟不必疼爱儿子少,但因为瑄茵的生母袁氏乃是汉军旗出身,才失之‘交’臂。皇阿玛的千古思虑,儿子铭记在心。”他顿一顿,深深敛容,“皇额娘,儿子已经不是黄口小儿,也不是无知少年。儿子虽然是您一手调教长大的,但许多事,儿子自己能有决断,可以做主了。”

挂在檐前垂下摇曳的薛荔‘花’蘅芜丝丝缕缕,碧萝藤‘花’染得湿答答的,将殿内的光线遮得幽幻溟濛。气氛有瞬间的冷,太后凝神良久,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罢了。孩子长大,总有自己的主意。”

“是。日子是自个儿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姝嫔若不能顺应,便是她自己无能,儿子也无法了。”皇帝说罢起身,“前朝还有事务,儿子先告退了,晚上再来陪皇额娘用膳。”

太后点点头,目送皇帝出去。福珈点了一炉檀香送上来,袅袅的白烟四散,眼前考究而不堂皇的陈设也多一丝柔靡之意。那香烟温润,游龙似的绕住了人,将太后的容颜遮得雾‘蒙’‘蒙’的:“你说得对,皇帝果然不是刚登基的皇帝了。皇帝如此桀骜,若是新后再不能把握在手中,哀家在后富的地位岂非形同虚设?”

福珈取过一枚‘玉’搔头,替太后轻轻挠着发际:“太后的阅历,后宫无人能及。姝嫔也不是个不懂分寸的,何况,皇上不是说了先不立后么,只是旁的而已。自有不服她的,太后自然可以慢慢瞧着。”

太后无奈一笑,深吸一口气:“这檀香的气味真好。”

大鄞十八年七月初一,庄妃赫舍里氏晋为皇贵妃,位同副后,摄六富事:‘玉’嫔晋为贤妃,协理六富;姝嫔穆氏为姝妃,妍嫔陶茜然为陶妃,兮嫔为兮妃;同曰:媛贵人沛涵为媛嫔,苏贵人为苏嫔,黎答应为黎贵人,彤答应为庆贵人,还有几位平日里伺候皇帝的宫‘女’子,亦进了答应的位分,如余答应、平答应之流。

然而亦有人是望着景仁宫人人受追捧而不悦的,那便是新封了苏嫔的苏贵人。虽然封嫔,但她的恩宠却因着沛涵晋封、兮妃产子而稀落了下来。让她面对皇帝之时一壁暗暗勤学,一壁又生怕说错什么惹了皇帝嗤笑,总不如往日灵动活泼,那样得宠。此刻她立在景仁宫外的长街上,看着贺喜的人群川流不息,忧然叹息:“如今庄妃娘娘虽然晋了位分,可皇上却许久不踏足她那里,不亚于形同失宠,难道本宫也要步上她的后尘么?”她凝神良久,直到有成列的‘侍’卫戍卫走过,那磔磔的靴声才惊破了她的沉思。她紧紧按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咬着‘唇’唤了贴身宫‘女’,在她耳旁小声的嘀咕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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