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嫔的神‘色’并不好看,一时也未叫“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众人:“本宫本想去景仁宫探视姝嫔,谁想才走到这里,就听见你们喧哗吵闹,毫无体统!”她的目光从苏贵人、媛贵人、黎答应身上从容滑过,带了几分沉肃之意,“这里是宫中御苑,不是你们自家的刑场,容得你们在这儿失了皇家的体统!”
苏贵人恨恨瞟了黎答应一眼,努力挤出几分笑‘色’,回禀道:“妍嫔娘娘息怒。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娘娘有所不知,黎答应出言狂妄,肆意犯上,不仅讥笑嫔妾出身包衣,又讥讽嫔妾人老珠黄……”
黎答应毫不示弱,仰起脸‘露’出‘唇’角两道血痕,在她雪白面孔上尤显得凄厉狰狞、“妍嫔娘娘明鉴,嫔妾是说过苏贵人出身包衣,但贵人所言‘人老珠黄’,嫔妾绝对没有说过这四个字,只是叹息岁月匆匆罢了。”她转头看了媛贵人一眼,“妍嫔娘娘若是不信,大可问一问媛贵人。”
媛贵人听她辩驳,虽然意指苏贵人人老珠黄,但的的确确没有说出“人老珠黄”四个字,只得回道:“方才黎答应的确是出言不敬,但‘人老珠黄’四个字,确实是没有说过。”
苏贵人愈加不忿:“她虽没有说过这四个字,但的的确确就是这个意思,媛贵人你如此纵容包庇,是何道理?”
媛贵人心中一惊,再想分辩,想想苏贵人已然认定,再多言也是无济于事,索‘性’别过脸去不再理会。
妍嫔脸‘色’一沉,喝道:“好了。各人有各人的意思,一时误会也是有的。”她缓了缓声气,和颜道,“黎答应是新晋嫔妃。自然有礼数不周的地方。你是位分在她之上,管教约束也是应该的。既然掌嘴也掌了,脸也成了这个样子,罢了,都起来吧。”
众人忙谢过起身,黎答应倔强道:“妍嫔娘娘,嫔妾的确言语有失,但苏贵人气急败坏便叫掌嘴。嫔妾新‘侍’皇上不久,就损伤了容颜,皇上若是问起。嫔妾不敢不答。”
妍嫔看她的目光并不含任何温情:“皇上若是问你,你们各执一词,皇上谁的也不会听。本宫只会秉公直言。你错在言语犯上。贵人罚你不错,只是罚你的人下手太重罢了。你要再不安分,频频生事,本宫也不会容你!”
妍嫔甚少以这样的口‘吻’说话,媛贵人知道利害。忙在后头悄悄拉了拉玫黎答应的披风。黎答应听得妍嫔如此语气,一时也不敢再言。
妍嫔见众人都是默然无声,便向媛贵人温和道:“媛贵人,这件事你未曾过多参与。这样吧,就由你送黎答应回去,好好劝解她几句。”
媛贵人本不‘欲’接这差事。免得众人都以为她与芳姬有何勾连。可偏偏方才有些话没有问完,想想既然身在这嫌疑里,一时也避不开。再一想,可顺道看看姝嫔便也答应了。
苏贵人见二人去得远了,忍不住愤愤道:“妍嫔娘娘宽厚仁慈,只是这种小婢子出身寒微,轻狂骄纵。若不好好教导规矩,只怕仗着皇上宠爱要翻了天的。”
妍嫔冷然瞟了她一眼:“打你也打了。雪地里你也让她跪着了。你还要怎样?真打破了脸跪伤了膝盖,皇上问罪下来,你怎么回话?”
苏贵人赌气道:“嫔妾就实话实说罢了。左右也是黎答应自己先错了。”
妍嫔看了她一眼,摇头道:“她的确是错了,但你是贵人,你是居上位者,应该有容人之量,这样发作闹起来,只为了几句言语口角,即便真是黎答应错了,皇上也只会怪你心‘胸’不够开阔。”妍嫔继续推心置腹道,“不是本宫要说你,她是皇上的新宠,无论如何,你都应该要忍过这一时之气。等到时日长了,皇上冷了下来,你要打要罚,皇上不会心疼,反而还觉得你对。你可明白么?”
苏贵人这才‘露’出几分懊丧之情:“那嫔妾已经把她的脸打成这样了,皇上会怪罪臣妾么?”
妍嫔微微叹息:‘你呀!好了,这件事皇上要真过问,本宫会替你圆过去。另外,本宫会让人从太医院拿些清凉消肿的‘药’膏替你送过去。这件事毕竟她也有错,若她知道其中的利害,也不敢随意去皇上那儿哭诉。”
苏贵人这才稍稍放心,心悦诚服:“有妍嫔娘娘做主,嫔妾就安心了。”
妍嫔转头吩咐:“菱荞,你即刻去太医院送些膏‘药’去永和宫,别耽误了。”
菱荞答应着去了。苏贵人感‘激’道:“嫔妾谢过娘娘。”
妍嫔含了一分欣慰的笑,道:“好了。本宫将你当作自家人,你也应当晓得分寸,莫要生事。”
“是”苏贵人忙应一声,扶过妍嫔的手,两人携着手踏雪而去。
媛贵人陪着芳姬一路自御‘花’园返回景仁宫。因大雪初停,一路上扫雪的宫人并不少,见了二人同行,忙不迭跪下行礼请安。然而芳姬因掌掴而受伤的面颊格外惹人注目,即便宫人们再低头行礼时,亦不免拿眼偷瞧,并以彼此的眼‘色’来‘交’换诧异与惊奇之情。芳姬对此似乎浑不在意,既不借阔大的风帽掩盖掩饰伤口,也不喝止宫人们看似无礼的行径,只是施施然行走,仿佛浑不觉旁人的目光与‘私’语。
回到景仁宫中,‘侍’婢们赶忙迎接上来,替媛贵人和黎答应接过风帽与斗篷,又换过新的手炉。她们见到芳姬红肿的脸颊,虽然面‘色’惊疑却不敢相问,想是芳姬这里规矩极严,自己不说,旁人问都不许问一句。媛贵人道:“蝶曼,去问问她们有没有消肿的‘药’膏,若没有,赶紧着人去太医院领。”
蝶曼答应着出去了,恰好外头小太监进来通报,说内务府送了新做的匾额来要挂在正殿。芳姬颔首道:“让他们拿进来吧。”
内务府的执事太监恭恭敬敬捧了匾额进来,却是斗大的金漆大字,写着“仪昭淑慎”四字。
媛贵人即刻便认了出来,含笑道:“黎答应,这是皇上的御笔呢。”
执事太监笑道:“可不是呢,贵人好眼力。”
芳姬将那四个字轻轻读了一遍,道:“这几个字我倒是都认识,但搁在一块儿就不知是什么意思了。媛贵人,你若知道,还请告诉一声儿。”
媛贵人微微一笑:“我原就不是中原人,这几个字还是姝嫔曾讲与我,这是指《仪礼》中说‘敬尔威仪,淑慎尔德’,意思是要求‘女’子和善谨慎,以保仪德。”
芳姬轻轻一嗤,带了几许轻蔑之‘色’:“那么媛贵人,你觉得我配不配得上这四个字?”
媛贵人倒不知还如何说了,静默片刻道:“皇上是将这匾赐给景仁宫的,既然皇上许你住了景仁宫,自然是以为你担得起这四个字。”
芳姬的目光逡巡在匾额之上,只是含了一抹冷淡的笑意:“多少人要看见了都会觉得我不配,可是配不配,这都归了我的。”
执事太监赶着差事,忙请示芳姬:“请玫小主的意思,是不是即刻挂上去?”
芳姬点点头:“这样的荣耀,当然不肯藏着掖着,赶紧挂起来吧。”
执事太监响亮地应了一声,便带着几个赭衣的小太监开始动手。执事太监一脸的谄媚:“媛贵人、黎小主,这儿钉起匾额来声音太大,怕吵着二位。不如请两位小主挪动‘玉’步,去旁边暖阁稍事休息,奴才们马上就好。”
芳姬道:“我听了这些声音就烦,媛贵人跟我往暖阁里间去坐坐吧。”
媛贵人本不想在她这儿多留,想了想还是陪她进去了。
暖阁的里间倒还安静,媛贵人见服‘侍’的宫人们并没有跟进来,便问:“脸上的伤肿得厉害,叫下人们煮了‘鸡’蛋给你‘揉’‘揉’。”
芳姬轻笑一声:“这些下人的功夫,我比她们清楚,贵人放心就是了。”
媛贵人闻言微微蹙眉:“眼看着你得宠,听你的话,倒像是很介意自己的出身。”
芳姬举着护甲轻轻划在黄杨木小几上,冷笑道:“能不介意吗?从我第一次‘侍’寝被封答应,一个个乌眼‘鸡’似的盯着我,动不动就拿我的出身来笑话,恨不能生吞了我。”
媛贵人正坐着:“人的出身是不能选的,你比别人介意,别人就得意了。”
芳姬黑冷的眸子在她面上轻轻一刮:“众人向来排除异己,只怕贵人出身异域殊方,日子也不安生。”
如懿听她言辞这般犀利,继而一怔,于是凝了一缕笑意:“若我不把这个当痛处,别人也不会让我觉得痛。”她目光流转,“倒是你,受了不少委屈。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到底你为何会一夕得幸,平步青云?”
芳姬的护甲划在小几上发出“刺啦”的锐声,容‘色’并不好看:“旁人都以为嫔妾出自海纳珠府第,是受了皇后的指使才得幸于皇上。”黎答应冷然道,“嫔妾若有本事受谁的指使就好了。这一辈子都是只由得命,由不得人。原以为贵人生‘性’有几分傲气,又是同病相怜,才与贵人多言几句。既然如此,嫔妾要休息了,请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