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红眼圈一红,转过头低叹一声道:“都是奴婢命苦罢了,额娘得了这么个富贵病,光凭奴婢的月例银子,够买几支参请几次大夫的?还好额娘身边有妹妹照顾着,只不过都望着奴婢的月例罢了。。本来月例都减半了,如今连季节衣裳都要减半。庄妃娘娘是一味慈心得了贤良名声,可苦了咱们底下的人,说是伺候妃位的,穿的戴的竟比那些伺候贵人小主的都不如。若要向娘娘求恳恩典,一回两回也罢了,若是多了,庄妃娘娘还当咱们是变着‘花’样儿使钱呢,奴婢更不敢说了。”
妍嫔听得连连叹息:“好丫头,难为你一片孝心。”
品红忙按下悲戚之‘色’,强笑道:“都是奴婢不是,又对着娘娘诉苦。自从奴婢的额娘得了这个病,都不知道用了小主多少山参和银子了,怕奴婢几辈子都还不清。”
妍嫔忙牵住品红的手,推心置腹道:“旁人不晓得,你还不清楚本宫的脾气。本宫素来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凡事只讲缘法二字。若是不投本宫的缘法,便是什么宠妃小主,本宫都不理。可你不一样,打从本宫进潜邸,咱们俩便投缘。本宫的母家没什么别的,就是山参多些。至于银子,只要本宫喜欢,用在谁身上不是一样!”
品红见妍嫔雪肤‘花’颜,对着自己又这般体谅,心中越发感‘激’,恨不得立时跪下磕头:“奴婢一直伺候着庄妃娘娘,可心里也当妍嫔娘娘是自己的主子,若能为妍嫔娘娘尽心一日,也不枉妍嫔娘娘这么厚待奴婢了。”
妍嫔忙拉住了她,牵动绿云鬟上的金粟宝钿红纹钗颤起细细的翠‘玉’叶滴珠,沥沥有声。她娇声道:“快别这么着。这些年你对庄妃尽忠,也为本宫做了不少。画妃孩子死于非命。若没有你得力襄助查出是丝纯娘子所害让她毙命,庄妃娘娘也不能高枕无忧啊!”
品红忙道:“奴婢能知道什么,要不是娘娘提点,奴婢根本查不出来。只是这样天大的功劳,娘娘却一直隐瞒不说,也不许奴婢提起,只教皇上以为这些都是旁人的功劳,真是委屈娘娘了。”
妍嫔眼神一跳,摇曳如火焰,很快笑道“本宫入宫时间尚短来的。能在宫中得些福泽,都是因为庄妃娘娘的照拂,怎能不为庄妃娘娘尽心。只有庄妃娘娘稳居妃首。咱们才能安稳啊。切记切记,咱们做奴才嬖妾的,只须悄悄为娘娘打点,切不可‘露’了聪明自招祸患。”妍嫔说罢,伸手取下髻后一枚双鹊戏红莲金梳背。上头满满填着玫瑰金宝粟,红莲以红玛瑙琢成,缀以绿松为田田莲叶,青金宝石为‘波’縠,镂金丝双鹊‘交’颈仰首,一看便是名贵之物。她递到妍嫔手中。拿衣袖一掩,笑道:“你的心本宫都知道,宫里人多眼杂。快别这么着了。”
品红热泪盈眶:“这些年若没娘娘,奴婢早不知到什么田地了。当年庄妃娘娘原有心让奴婢嫁与那刘阜立,幸好是娘娘体恤,为奴婢美言,奴婢才逃过一劫。奴婢心里都记着。”
妍嫔眉眼弯弯。笑语宽慰道:“好了。你这样,叫宫里的人看到也不好。倒误了咱们一场情分。为着避嫌,本宫也不能当着庄妃娘娘的面对你关照些。时候不早,你赶紧忙你的差事去吧。”
品红连连道谢,眼见着无人,赶紧去了。
这日‘春’光正好,彤答应从长街渡过来,身后跟着小丫鬟玢儿,正过景仁宫,却见一个宫‘女’手里捧着‘花’盆匆匆忙忙往里去,玢儿眼尖,呼道“瞧,那不是姚黄吗?这个时节也有开的这样好的牡丹,实在难得。”
彤答应循着她所指处望去,果然见一个硕大的‘花’盘慵慵如‘春’睡的美人,重重叠叠的‘花’瓣薄如轻盈绢绡,一瓣一瓣簇拥着,极尽瑰丽怒放之姿,‘花’香浮漾,好似无声无息便濡染了裙裾摇曳。
见彤答应喜欢,玢儿一径笑道:“这么美的‘花’,怎么不是送去庄妃娘娘的宫里,反而去了景仁宫呢,那姝嫔现下病的似乎连皇后都不如了。”
彤答应凝眸一看,才觉那宫婢甚是眼熟。便道“去,把那宫人给我领来。”玢儿见彤答应脸‘色’有变,上去揪住那宫‘女’的领子,迫她抬起头来,看清这人面孔反而一嗤,笑道“呦,还是熟人呢!”
彤答应一看也笑了,轻嗤一声,闲闲抚着鬓角簪着的一朵丹红珠兰:“这不是陵喜吗?当初你在我宫里时,一心想要攀高枝,攀去了年妃宫里,结果没去几日人家便入了冷宫,怎么,现在有到妍嫔宫里当差了?你倒是‘门’路很广吗。
陵喜一见是旧主也不敢吱声,只诺诺行个礼“给彤答应小主请安。”
彤答应睨了她一眼“到底是不一样了,眼皮子深了,这礼也不正经行了”
玢儿立刻道:“小主别生气,奴婢这就给她好好长长规矩。”说罢就要上前。
“慢着。”彤答应叫住玢儿,睫‘毛’如寒鸦的飞翅,在眼下染就两片晦暗的青‘色’‘阴’影“急什么,将她带回去好好管制也不晚。”
她话音一落,陵喜便打了个冷颤,喏喏道“彤…彤答应…奴婢还要去给妍嫔娘娘送‘花’,实在似耽误不起,等…‘花’一倒,奴婢便去小主宫里。单凭小主发落。”
彤答应冷笑几声“拿姝嫔来做说辞,你倒学会搬救兵了,长本事了?姝嫔,姝嫔那个病秧子如今自己都自顾不暇,你可就别报希望了。玢儿,带走。”
陵喜随着他们回到彤答应宫里,正战战兢兢不知该如何是好,却见彤答应慢步进暖阁坐下,吩咐玢儿道“带陵喜换身衣裳再上来。”
玢儿忙答应着去了。再回来时,陵喜已经换了一身宫中低等宫人的服‘色’,梳着最寻常不过的发髻,连头上的绒‘花’点缀也尽数除去,只拿红绳紧紧束着。陵喜一脸不知所措,玢儿拿出一副管事宫‘女’的姿态,傲然喝道:“见了小主还不跪下?”
陵喜吓得双膝一软,忙不迭跪下了道“奴婢给小主请安。”
彤答应斜倚在榻上,滟湖‘色’的软茸妃榻,越发衬得一袭玫瑰紫衣裙的她无比娇‘艳’,仿佛一枝柔软的‘花’蔓,旖旎生姿。她拈了一枚樱桃吃了,轻蔑地笑:“你倒乖觉,知道为什么带你过来吗”
陵喜怯怯摇头:“奴婢愚昧,奴婢不知。”
彤答应慵懒地直起身子,娇声道:“你呀!攀高枝攀到整个后宫了,你说你,搭上了年妃也就罢了,如今又搭上了姝嫔,你倒真有眼‘色’。”
陵喜吓得眼都直了,连连叩首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彤答应扑哧一笑:“该死倒也未必,如果你肯挖了自己的眼睛,说不准我这心情一好,还是让回那景仁宫去。”
陵喜直愣愣地跪着,吓得浑身发颤:“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彤答应饶有趣味地将嬿婉的害怕尽收眼底,顺手在白‘玉’‘花’觚里取了枝红‘艳’‘艳’的芍‘药’‘花’,一瓣一瓣撕碎了把玩,‘花’瓣碎碎扬扬撒了一地。“知道你舍不得你这忒有眼‘色’的眼。也是,你要毁了容,我还怎么得趣儿呢。不过那姝嫔现下不比往日了,多你不多少你不少,我便受累,委屈委屈留着你吧,”
她扬了扬脸,玢儿会意,拧住陵喜的耳朵用力道:“从此你便是小主宫里的人了。这两个耳光是告诉你,好好伺候小主,再有一点不周到的,便有你受的。”
彤答应隐着犀利的冷,忽而轻嗅道:“今儿的香点得好,是苏合香吧?”
玢儿忙笑道:“是啊。小主回宫前半个时辰便烧上了。”
彤答应葱绿‘玉’白缎的攒珠绣鞋轻轻点地,眼里闪过一丝狡黠:“香倒是好闻,只是放得远了,气味淡淡的。陵喜,”她看着陵喜,多了一抹促狭的玩味之意,“你把那小香炉捧到我身前来。”
陵喜忙收了眼泪和畏惧,殷勤地捧了鼎炉来,才捧到彤答应身边的案几上,便烫得赶紧放下,缩手在背后悄悄搓着。
彤答应不悦地摇头:“谁叫你放下了。放在案几上挡着我的视线。你就跪在这儿,拿你自己的手当香案,捧着那香炉伺候着吧。”
陵喜想要分辩什么,抬头见彤答应的神‘色’如这天‘色’一般‘阴’晦,只得忍下了几‘欲’夺眶而出的泪,将香炉高高地顶在了头顶上。彤答应瞥了陵喜一眼,娇慵地打了个哈欠:“倒是乏得很,进去眠一眠。记着,以后就让陵喜这么伺候。玢儿,你也好好教导着她些。”说罢,彤答应便留了玢儿在外看着陵喜,自己扭着细细柳枝似的腰肢,入寝殿去了。
因着玢儿在外,跟着进来伺候的是穗儿。默默伺候了她更衣躺下,方才低声问:“小主这么折磨一个小丫头片子,实在是没意思。倒让人看见,指不定又要怎么嚼舌根了,何苦来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