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春意正浓,院中名花盈风吐香,佳木欣欣向荣,加上飞泉碧水喷薄潋滟,奇丽幽美,如在画中,颇惹人喜爱。宫中最喜欢种植玉兰、海棠、牡丹、桂花、翠竹、芭蕉、梅花、兰八品,谐音为:玉堂富贵,竹报平安,称之为“御园八芳”,昭示宫廷祥瑞,我择了一件素雅家常的月合对襟衫,耳畔的发髻也只斜斜用象牙镶宝簪挽起,垂下了细细流苏随着手中的动作,微微叮当作响。正立于院中悠然执着小银剪刀为开的娇态的百合择叶,颇有一副慵懒娇憨的美态。
微一抬眼却见安瑾姑姑引着一内监远远向这边走来,待走近了,我放下手中的小银剪迎上去,屈膝福了一福“安瑾姑姑”罢了转向那位内监,谦逊道“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留下殿选的秀女前途尊贵,见了安瑾姑姑也只略微颔首便算恭敬的了,我如此做派为安瑾涨足了脸面,也更显得我谦逊有礼。安瑾姑姑笑盈盈介绍道“这位是敬事房的苏公公,是来为各位秀女选殿选旨意的。”
我又朝苏公公福一礼“公公吉祥”
苏公公忙笑道“姑娘如此便折煞咱家了,姑娘以后便是小主了还得求姑娘多照顾奴才们呢!”他说着又向安瑾对望道“无非你如此说,样貌别致绝色,又这般懂礼,这前途必然不只常在与答应这样简单!”
我谦笑道“借公公吉言了!”
苏公公似乎很满意我如此的谦逊,眼底笑影愈发深浓“咱家才来是召姑娘殿选的,姑娘快进殿去好好拾掇拾掇。”
我接着问道“公公可否告知,就只召我一人吗?”
苏公公笑道“哪能啊!还有旁的人,姑娘先收拾,待安瑾姑姑带咱家召齐秀女,再一并随咱家去体元殿!”
我颔首目送他们走远,进了殿内,见宝珠已上上下下选了妆奁衣饰在忙了,我笑问“你听见了?”
宝珠点了点头,动作利落的将我轻按在楠木邱泽雕花圆墩子上,“姑娘只管好好坐着,奴婢一定将姑娘打扮的艳压群芳,将那些秀女们都比了去!”
我敛下笑颜,此时殿选定有太后坐镇,我还是莫要太过招摇,否则引起众怒即便是皇上也不好太为我求情。这样想着我便道“不用太艳,清淡一些即可”
她虽不解但见我如此吩咐也只得照做“也好,凭姑娘的国色天香不用多艳的装扮就已是出挑的了!”
我只含笑静静任着她左右装饰。
换了一身浅色对振式收腰托底罗裙,水芙色的茉莉淡淡的开满双袖,外披白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清丽妩媚之余更增了几分风姿绰约。
三千青丝被她轻轻挽起,梳了双陵髻,发间簪了飞蝶搂银碎花华胜,有顺手撷一朵烂漫的秋海棠插与云鬓处,灵秀之中更显端庄大气。
带到一切妥当,宝珠只呆呆盯着我瞧,我轻刮了一下她白净的脸蛋,笑道“怎么傻了?”
宝珠回过神来,有些羞涩垂首道“奴婢…奴婢只是看姑娘太美了,竟比宫中第一美人岚贵妃还要美上几分。”
我伸手轻按了按她的唇,“环肥燕瘦,各有各的千秋,你今后莫要在如此说了!小心隔墙有耳”
宝珠轻吐了吐舌头,应了一声,还是忍不住小声道“姑娘说得对,岚贵妃美的太妖媚,不如姑娘有这样的灵秀之气!”
我瞧她如此小儿性子,不忍苛责,笑嗤道“嘴愈发甜了,莫不是蜜糖吃的太多了!”
正与她打趣了几句,殿门却被陶阮儿一阵风似的冒冒失失撞开,她发髻有些凌乱,仔细妆点的面容也被虚汗打湿,她瞧见我情急道“姌姐姐,我姐姐不见了,怎么办?马上就要殿选了!我…我……”
陶阮儿碍着陶茜然年前唤我几声姐姐,私底下对我却十分怠慢,每每都是一副嚣张气焰不可一世的模样,这般情急还真是没有过,我示意宝珠斟了杯花茶,递给她安抚道“莫急,慢慢说,你姐姐可是去了别处哪里?”
陶阮儿语气中夹带了几分哭腔“姐姐常去的各处地界我都寻过了,都没有,马上就要殿选了可不能耽误啊!姌姐姐赶紧你陪我一起去找找姐姐罢!”
我微微有些迟疑,瞧这样子怕是一会就该殿选了,我若与她一起去找恐怕就要迟了,陶阮儿一脸泫然泪意盈盈的模样,她见我迟疑着,紧紧拉住我的衣袖“姌姐姐,你一定要陪我去找姐姐啊!以前都是我不好,姐姐莫要放在心上啊!姐姐若来不及赶去只是迟了而已,还是有机会的,但是我姐姐要是一直不见,那可就再没有机会了,姌姐姐就当我求求你了”
宝珠见这样在我耳边小声道“姑娘,你莫去淌着浑水了,否则真要迟了。”
陶阮儿见我迟迟不答应,说着就要朝我下跪叩首,我忙扶住她“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最后只得狠狠心道“我陪你找找就是了,只是一定要快些,否则别说你姐姐就是你也赶不上殿选!”
陶阮儿见我应允,才站起身破涕为笑。我简略安排了一下,宝珠去东路找找,我与陶阮儿去西路找,吩咐罢就与陶阮儿匆匆而去。
绕过如意馆前侧,我与她一路呼喊却还是没有瞧见陶茜然的影子,正这时陶阮儿一声呼痛,忙扶着肚子弓下了腰,她一边呼痛一边对我道“姌姐姐,我突然肚子好痛,我要出恭了,你再找找!”
我心下有些迟疑,但瞧她一脸虚汗直冒,并不像作假的模样,我只得道“那你快去快回,我等你”
陶阮儿应着便匆忙忙赶去了。我再原地等了片刻,她却还未回来,我猛然一想,糟了!忙疾步赶回如意馆,却见待选的秀女已经都不在了,我一惊,还是上了陶阮儿的调虎离山之计了。不过好在我反应的快,她们应该还没走远。几步出了如意馆,我才傻眼,我并不知道体元殿在哪啊!
正踌躇间,望见朱墙巷港深远处有着一位男子步履悠闲。我忙疾步追了上去“请等等”男子停步回首望着我,神态微微疑惑。他穿一袭海水绿团蝠便服,长身玉立,丰神朗朗,面目极是清俊。
我心中“咯噔”一声,能在这皇宫肆意走动的男子,而且还身着盘龙密纹,一定是皇家贵胄,我竟这样冒失冲撞了他,忙躬身行礼道“奴…臣女冲撞了…”说道这里我不知该怎么称呼,只得保持着行礼的姿势。静默半晌,双膝也微觉酸痛,只好窘迫地问“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那人却不做声,只目光炯炯的上下打量着我,半晌才答非所问道“请起,你是准备殿选秀女吗?”
我颔首,这才匆忙恭声问道“不知尊驾能否告知体元殿在何处?”
他若有所思的望着我道“本王正要去,你便随着本王罢!”
我只得跟在他身后,心中却明了几分,他自称本王又要去殿选秀女的体元殿,隐隐想起那日养心殿听见的,想来他便就是瑄曜王爷了,这样想着,我又是一阵心惊,刚才自己还那般大胆的拦截他,若非他不予计较,只怕我现在已经被拖到慎刑司了!
随他穿过几道白玉绫石路,来到一处金碧辉煌飞檐卷翘的宫殿处停了脚,我望向那横亘的牌匾上三个笔锋劲道的赤金大字并不是体元殿,而是春禧殿。我疑道“这并不是体元殿啊!”
瑄曜只淡然道“殿选有两处,春禧殿也是其中一处”
我见殿中也是些许秀女排列其中,一位内监尖细唱着,一一出列参见,宣硕道“若还不进殿中,只怕就迟了”他说罢径自跨入殿中。
望着那些熟悉的秀女,我不再有疑,也快步从偏殿进了去。偏殿是还未被点明的秀女等待小憩之地,我忙乱的心绪渐渐平稳下来,正要搜寻陶氏姐妹,这时一宁绸内监从大堂出来,语调尖细道“快七人排好觐见”他说着拿着手中的拂尘便将我赶入队伍中,他将秀女排列整齐方满意高唱道“入—殿—”
我随着秀女列队平稳走进殿内,微微垂首整衣肃容转身面朝正殿之上,听一旁引导内监的口令下跪行礼,然后一齐站起来,垂手站立一旁等待司礼内监唱名然后一一出列参见。只听一年老的内监哑着尖细的嗓音一个一个喊到:
“徐州知府孙建生之女孙婉幕,年十七”
“大理寺少卿傅远道之女傅秋棠,年十三”
我低着头,目不斜视地盯着地上,块块三尺见方的大青石砖拼贴无缝,中间光洁如镜,四周琢磨出四喜如意云纹图案。听着前几位秀女跪拜如仪,衣角裙边和满头珠翠首饰发出轻微的唏娑碰撞的的声音。
待到身前秀女一一点过参见完毕,内监还未点到我的,我只这样干站着十分尴尬窘迫,内监又念了几个名单,依然不是我的。这下不仅是我尴尬,就连内监也是满头大汗,这样半僵着,他又翻来覆去找了找,还是没有我的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