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吟了又沉吟,终于说“其实这事于慎儿姑娘也不多麻烦的!过几天便是寿岁月太后的寿辰了,各宫主位娘娘召自己宫中的厨子在寿宴上做到拿手得力的菜肴。”他顿了顿,殷勤笑着,接着说“咱们娘娘是召魏师傅来做,慎儿姑娘,您看…我…我也是这宫中的老厨子了,这手艺精湛且不说,要是传到别宫厨吏耳中说咱们延禧宫召了个外人来做寿宴,这…这不是娘娘面上也不好看呐!慎儿姑娘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我听出他的玄外之意,只低头绞着裙上坠着的攒心梅花络子,浅笑着,漫不经心道“乔厨吏,这是娘娘亲自定的,你我都只是服侍娘娘的奴才而已,恐怕奴婢即使想帮也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
乔东海忙摆了摆手,“慎儿姑娘深得娘娘重用,我也只是想托姑娘帮我给娘娘带个话!对姑娘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说到此处,他叹了一声“慎儿姑娘是聪明人,我也不瞒姑娘,我是这延禧宫的老人了,这次娘娘这样安派,当然必有娘娘自己的道理,但传出去,我也是有徒弟的人,难免有些…”他讪笑了一声“总归不大合适,您说是吧!”
我笑着道“厨吏想让奴婢给娘娘带什么话?”
“就帮我说,我对娘娘的心就如同易牙对齐桓公一般!”
“易牙?”瞧着他一脸认真,我不禁打了个冷颤!那个为了讨好齐桓公竟将自己的儿子煮了献给齐桓公的易牙?
“正是”乔东海一脸信誓旦旦,正色道“齐桓公胃口不好,易牙竟可以为了他将儿子煮了献上,这份忠心天地可证,日月可表!奴才也如易牙一般,只要为了年妃娘娘,让奴才上刀山下火海,奴才都不会咬牙说半个不字!”他顿了顿,接着说“厨子有好手艺固然重要,但若无真心,就如在身边放了一个毒药,永无安宁之日!姑娘若帮我把话带到,娘娘自会明白我这份忠心。”
我复杂的瞧着他,心中滋味百般,“奴婢找个恰当的时机会告诉娘娘的!”
乔东海这才又是一脸笑容“那就有劳姑娘了,这儿玉坠…”
我打断他的话“厨吏请收回去,举手之劳而已!”
乔东海半是尴尬的将玉坠放进袖拢中,“既如此,我便不打扰姑娘了,有劳姑娘了!”
我笑道“奴婢就不留厨吏了,厨吏好走!”
将他送到门口,他拱手朝我一辑“告辞!”
“告辞!”
回身坐到扶手太师椅上,我心神恍惚,瞧着乌木烛台上的荧荧火光,视线是一团氤氲的光晕。
纤巧清了茶盏,取出雕花立柜中的衣物坐在榻上整理着,她瞧了瞧我说“小姐可是为刚才乔厨吏的话出神?”
我这才回了神“巧儿,你是不是也感觉有些不对?”
纤巧边整衣物边若有所思“奴婢记得这个故事是小姐给奴婢讲过得,世人都以为易牙是忠贞之臣,小姐却不这么认为”
我颔首道“是,易牙将儿子煮了,这样凉薄残忍的举动简直就是有违人伦道义,这样的“忠”难道也是值得世人称赞效仿吗?”
纤巧笑了笑,说“小姐玲珑心想得自是比常人通透些,或许乔厨吏也是急于向娘娘表彰他的忠心而已!”
我深思迷恍,“但愿如此罢!”
本想叫纤巧收拾罢便歇息,没想不一会又有人来叩门,纤巧起身开门,只见迎桃披着一件薄衫站在门外,纤巧知我不喜和她再来往,回头瞧了瞧我拿不定主意!
人已到屋外,没有不让进门的道理。我向纤巧示意让她进来!
纤巧侧身让位,迎桃直径走到太师椅上坐下,笑着道“妹妹最近越发忙了,几日都没见到了,我还怪想的,这不就不请自来了,妹妹不会怪罢!”
我只道“这是说哪里话,我们都是娘娘的奴婢,来往是自然的!”
迎桃见我态度淡淡已无平日中的熟络,也是瞧出几分端倪,“妹妹可还为那日在后堂的事生气?”
我淡笑着未搭话!
迎桃作势轻扇了一下自己的嘴,懊恼道“妹妹别生气,我也是无心的,妹妹知道我这人的性子,也是直来直去惯了,嘴巴大!眼瞧着玉莹那狐媚子失了势,我也是高兴,这才忍不住大声夸妹妹几句,叫她玉莹听的不是滋味,也是给咱们平日里受她那么多的气出口恶气呀!”她说着,轻摇了摇我的手臂,颇有撒娇意味道“妹妹是大量宽宏之人,就不要生姐姐的气了!”
瞧她这样说,我心里虽是还有间隙,面上也不好表露太多,笑着道“姐姐说哪里话,我早忘了!”
她这才喜道“妹妹不怪我就是最好的!”她说罢打量着四周,又瞧了瞧纤巧,道“纤巧妹妹,这么晚还有这闲工夫啊!我也是懒惯了,回了屋子累了一天到头便睡!”
纤巧笑着回道“日里也是没有工夫收拾,趁晚上急赶着凑活弄弄!”
迎桃起身凑近纤巧,一双眼骨碌碌打量着纤巧收拾的衣物,“呦!这么好的料子,怕是娘娘赏的罢!”
我回道“娘娘体恤下人,姐姐若是喜欢便挑些!”
迎桃双眉微挑,笑着道“娘娘赏妹妹的,我挑算什么回事。还是妹妹留着吧!”说完一双眼还是紧紧瞧着,不舍得抬眼。我向纤巧示意,她明了,挑了一套淡红织绣龙爪菊的云锦缎子递给迎桃“姐姐就别客气了,我和慎儿也是用不完的!”
迎桃笑盈盈的顺势接过来,笑道“哎呦!我可是跟着俩妹妹占光了,瞧着缎子光腻顺滑的,娘娘赏的就是好东西!”她说着,一双眼又向剩下的衣料缎子瞧了瞧,眼中突然精光一闪。道“天色不早了,我也不打扰妹妹们了,告辞了!”说罢捧着缎子便急匆匆的走了!
我和纤巧皆是有些疑惑,纤巧道“怎么去的这样快,一阵风似得!”我将门关上笑着道“东西拿了、便宜占了,自是有多快走多快了!”
纤巧瞥了瞥嘴“头先瞧着她还算是热心,如今相处久了,竟这样爱贪小便宜!”
我接着道“只是贪些小便宜也就罢了,若还有旁的心思怕是麻烦就大了!”说罢和纤巧相视一苦笑!
纤巧将床榻清理整齐,熄了腊。
我躺在榻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望着窗外黝黑的夜色,犹如一张诡异的血盆大口,不断得靠近吞噬着!心中有些隐隐不安,总觉得似有什么事要发生。直到快到黎明才浅浅入梦!
第二日清晨,我和纤巧梳洗罢出了浣亭!高墙围绕四合的天空如一块白璧,夹着丝丝透出的蓝,无一丝云彩。映衬着殿宇深广金碧辉煌的延禧宫有一种说不出的慑人气势!
到了前殿,还未进秾玉殿就感受到一股压抑之气!候在殿口的婉儿见了我和纤巧,低声道“姑娘可来了,娘娘正要让奴婢去叫呢!”我心中的不安似乎愈甚,小声问“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吗?”
婉儿摇了摇头,小心道“奴婢也不知,玉莹姑娘和迎桃姑娘都在,姑娘还是小心些!”
我点了点头和纤巧进了殿内,只见内堂中,玉莹和迎桃跪在玉石方砖上,年妃坐在紫檀木雕花榻上,双目微合。合媛姑姑站在旁边,也是一脸小心的神色!
我和纤巧走上前,福身行礼“给娘娘请安!”
年妃悠悠道“起来吧!”她睁开眼望向玉莹和迎桃“把你们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是!”玉莹应了声,狠狠瞪我一眼,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道“娘娘向来对奴婢们宽和仁慈,哪知慎儿不仅不思报恩,竟然还敢做出偷盗这样鸡鸣狗盗的卑劣之事!真是有亏德行,还望娘娘严加处置!”
我心下一惊,纤巧也是惊讶不已,大声斥道“你胡说,小…慎儿绝不是那样的人!”
玉莹嗤笑一声“是不是那样的人,证据确凿,由不得她狡辩!纤巧,你自然也脱不了干系!”
“你……”纤巧气得涨红脸,我压下惊诧!镇定道“你说我鸡鸣狗盗,那敢问我偷了什么东西?你又有什么证据?”
玉莹嘲讽道“你偷了娘娘的蜀锦衣衫,证据就是迎桃亲眼所见!不信,娘娘大可问问迎桃!”
年妃望向迎桃“你说!”
迎桃叩首道“是”她抬起眼,小心翼翼觑着我,道“昨日晚上奴婢闲来无事,便去了浣亭想与慎儿和纤巧闲谈,当时纤巧正在整理娘娘赏赐给她们的衣物,见到奴婢来,便急忙忙的想收起来,奴婢心下疑惑便瞧了瞧,正巧看见一件梅红的蜀锦衣衫!奴婢本以为是娘娘赏赐给她们的,但仔细一想,这蜀锦是皇宫御用之物,除非娘娘或皇上赏赐给大臣官宦家的命妇小姐可以穿,其它是没有资格穿的,娘娘又怎会赏给一个宫女!奴婢再瞧纤巧慌慌张张的样子,想着慎儿平日伺候娘娘,自是方便接近这些贵重之物,便知道慎儿她趁娘娘不注意偷了娘娘的衣衫!”
玉莹这时也添油加醋道“娘娘,这还是迎桃昨日恰巧瞧见的,没见着的,不知她们还偷了娘娘多少呢!娘娘可要严惩不殆以示宫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