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柔心里像被千万只利爪在抓挠,伤痕深可见骨,血肉模糊。
她死命咬了咬唇,一想到从自己肚子里掉出来的肉转眼就要被送到韩暮华身边,以后只能管韩暮华叫母亲,而她就只是姨娘,她便心寒难耐。
原来还对这个孩子抱着一丝希望,还奢望着他能活下来,能见到这个世界的绚烂,现如今都毁灭的不知踪迹了。
没有谁比她更清楚肚子里孩子的状况。也是她运气好,来的御医贪财,她把亡父留给她的大半房契地契都给了那御医,这才堵住了御医的嘴,让他说出她胎相安稳的话来。
其实根本就不安稳,这个孩子保不保得住还有待观察。御医说她患病时,吃了许多虎狼之药,对腹中的胎儿伤害很大,即使执意要留下这个孩子,对母体也是亏损,诞下的麟儿很可能发育不全。况且,保住孩子又何尝容易,如果没有宫中的钱老御医出手,怕也是空想。
韩柔轻轻地在自己腹部抚摸,然后猛的抓紧盖在上面的被单,紧的她指关节发白,她双目空洞的喃喃道:“孩子,别怪娘对不起你,娘也是逼不得已!”
李濂从前院回来,嘴角不自觉有些弯起,韩暮华那棵铁树终于要开花了吗?竟也晓得派人问他用膳了没。他还没到陶然院,半路就有人把韩柔有孕的消息告诉了他,他脸上轻松的神色瞬间散尽,剑眉皱起,一把提住来禀告的小厮的衣襟,冷着脸阴沉的问:“当真如此?”
那小厮早吓的浑身哆嗦,“二少爷息怒,奴才有几个胆子,也不敢拿这种事开您的玩笑。二奶奶已经去瑶花阁了……”
李濂一脚把他踢开,快步朝着陶然院而去。
果然韩暮华并不在,屋里只几个大丫鬟在忙活。赤芍见他一进来,便把韩暮华交代的话告诉了他。李濂顿了顿,直接去了陶然院的小书房。
李乐跟在他身后,见他脸色越来越阴暗,心里直打鼓,不知道自家主子是怎么想的。
进了书房,李濂的声音就响起,“柔姨娘那边我一直没叫人停过避子汤。她怎会有孕!”
“小的斗言,避子汤这东西并不是全然保险,再说柔姨娘工于心计,她若是未喝。您也不知道……”李乐说一句李濂脸色就难看一分,到最后,李乐干脆紧紧抿着嘴,歇了声
李濂深邃的眸子里波涛四起,“你明日把许医侍请去百味斋。我要亲自见他一面。”
李乐应是,随后他又瞟了眼李濂,支支吾吾道:“二少爷,有件事小的不知您知不知道?”
李濂送了他一个愠怒的眼神,瞬间李乐就乖巧了。“昨日有人与小的说,夫人瞒着二奶奶,停了所有姨娘房里的避子汤……”
“你下去吧。”李濂将李乐赶走后,自己在小书房里坐了一刻钟才回到主屋。
随便在韩暮华的书桌上抽了本杂记翻看,半盏茶的功夫,门口传来脚步声,是韩暮华从瑶花阁那边回来了。
赤芍和银红忙让小丫鬟把饭菜摆好,夫妻两在饭桌上很安静,直到徐嬷嬷命人将杯盘撤下去,韩暮华才问出口,“柔姨娘怀孕的事你知道了吧?”
李濂点了点头,轮廓分明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瞳也黑的出奇,韩暮华挥了挥手,让旁边伺候的都下去。
韩暮华想了想道:“虽说她是我陪嫁的滕妾,但她肚子里怀着的也是你第一个孩子,你若是想要特别给她些优待,便与我说,我会安排好的。”
她很好地遮掩了内心的波澜,将心底那丝妒忌和不耐都强压了下去,表面看起来,她平静的过分,好像这件事与她没有丝毫关系。
李濂眯着眼盯着她无波无澜的眸子,突然满腔怒意,一向不受外物影响的情绪在韩暮华面前全然无用,他控制不住自己猛地捏住了韩暮华尖瘦的下巴,勉强压抑着勃发的怒气道:“韩暮华,你难道一点不难过、不心痛、不嫉妒吗?韩柔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是你的夫君和别的女人的孩子,你竟然还能这么平静问我?你就对我没有过一点点上心?”
李濂突来的诘问和怒意让韩暮华一时怔愣住,她脆弱的内心就像被一个残忍的刽子手给剖开,将最柔嫩软弱的一面展示于人。
一时她呼吸急促,几乎喘不过气,李濂的话就像是晴空霹雳,在他冷然目光的凌迟下,她忽然冷笑了一声,然后脸色聚变,毫不客气的怒吼道:“你们男人都是这么贱,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还规定让所有女人都爱上他,臣服于他,以他为尊,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你要求我全心全意待你,却又放着一大堆女人在后院,你要用你的三心换我的全意,李濂,你的脸皮怎么这么厚呢!”
韩暮华歇斯底里不管不顾发泄似的吼出这段话后,整个人都瘫软下来,刚刚所有的话不过脑子就被她吼出,现在理智回归,她又觉得她很是自私和可笑。
她一开始就没打算用真心相待,想尽办法把他往别的女人那里推,甚至出嫁都依了祖母的要求带了滕妾,而且还是韩柔这样心大的女人,她从没想过和他过上一辈子,自始至终策划的都是逃离。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来要求他呢,她还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李濂这样的怒气和质问已经算是好的了,从一开始,错的都是她而已。韩暮华在深深的谴责自己。这一刻,她终于还是明白过来,或许可能她还是喜欢上李濂了吧……即便是她再躲避再不想承认,她仍然是喜欢上了,心不由己,真是可笑……
当初自己的那些信誓旦旦现在想来就像是一个个笑话,显得那么苍白和无力。
在他面前,韩暮华从来没有这么不顾身份的发泄,在他的印象里,她一直都是隐忍的,像是一个局外人,有时候他忍不住了就特别想剥开她的皮瞧瞧她的心是不是黑的。
李濂被她突然爆发的情绪震的有点愣住,他眼神锁在她的脸上,亲眼见到她面上表情缓慢的变化,愤怒,痛快,怔忪,悔恨,最后全部化为无奈……
如此腹黑又高智商的李濂几乎只用了几秒就揣摩出了韩暮华全部情绪由来的根源,这只他养了许久的白眼狼终是要熟了!他高兴的差点控制不住嘴角的弧度。
只是他立马也开始反思自己,韩暮华所说的话对他还是有很大冲击的。
与她一样,两人婚姻或许一开始只是世家阴谋的结合甚至带着些他的恶趣味,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自己越陷越深,后来他嫉恨她不懂他,也讨厌她那种事事把自己置之度外的清冷,他时刻想毁了这样的面具,所以不断地刺激她,用幼稚的方式来激起她的愤怒。
还好,事情还没有发展到不可挽回的余地,还在他的控制之内,韩暮华既已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后面,他只要摒弃了他那些故意气她的陋习,与她平安快乐做一对小夫妻就好。
这么一想,李濂竟是觉得自己这么的没出息,如此的容易满足,可他心里很快活。
两人都保持着沉默,想法却截然不同,韩暮华吼过就有点后悔,她有些不好意思面对李濂。李濂一用力就把她抱到了自己腿上坐着,摸着她散在身后一缕柔顺的发丝,“今日都累了,我们早些歇了吧!”
韩暮华后悔于自己的莽撞,她需要时间来平复,于是赞同的点头,根本没在意到李濂那快要咧到耳后根的唇角。
几个一等丫鬟早在门外听到里面的吵闹,心里忐忑的不行,时时注意着门口,怕下一刻二少爷就愤怒地拍门而出,但后来里面又没了声,最后是韩暮华平静地唤瑞雪进来服侍的声音。
瑞雪忙提裙进屋瞧个究竟,见夫妻两相处正常,只是二奶奶脸上有些尴尬,瑞雪想问又不敢问,只好服侍着韩暮华去净房沐浴。
夜间,是李濂搂着她睡的,闹腾了一日,韩暮华很快就进入梦乡。
李濂精壮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将长臂搭在她的腰上,把她整个人环在怀里。他在她鬓发上落在轻轻地一吻,自成婚以来,李濂从没有这么舒心顺畅的夜晚。他还很精神,怀里的软玉温香散发着淡淡茉莉花的味道,他不时地捏一捏她睡的通红的脸蛋,又将她的小手握在掌中,还有时坏心的把手掌伸进她的衣襟内摸索,调皮的简直像个孩子。
韩暮华就在这样不安分的骚|扰中睡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与李濂一起起床,用膳的时候韩暮华好似不经意的开口,“我让柔姨娘搬到了漱玉轩,你要不要去瞧瞧?”
李濂用了一碗粳米粥,放下碗筷,接过旁边赤芍奉的茶漱了口,“后院的事你做主便可,今日我还有好些事要忙,中午不回来陪你用膳了,晚上再回来。”
他话语平淡,竟然一点都不关心柔姨娘肚子里的孩子,韩暮华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虽然韩柔是妾室,可怀着的毕竟是他第一个孩子,他难道真的一点也不在乎?
韩暮华破天荒的竟然亲自把李濂送到了院门口,李濂抑制着深眸里的情动,深深看了她一眼才离开。
徐嬷嬷笑眯眯地瞧着小夫妻的举动,心里暗暗感叹,五小姐终是开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