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想了想,语重心长道:“祖母知道你有难处,不过圣命不可违,你如今已是曹国公府主母,这是万万改变不了的事实!以后若非圣上准许,那李家小子也不敢轻易休弃了你。况高门内宅也联系着朝廷,如今盛京的形式想必不用祖母说,你也明白一二。你是个聪慧性子,祖母也不瞒你。”
长叹了口气,老夫人接着说道:“若不是当初你父亲与长公主出了那等子事,你祖父和我都是心仪着你入宫伴驾的,你大姐在宫中这些年未诞下皇嗣,但圣上对她颇有几分看重。你若是进宫了,贤妃娘娘定会帮衬着。去年惊变,京中势力就暗暗发生变化,你在深闺中不知道,当今圣上最是个疑心重的,现下,可谓是我们府上,曹国公府,镇南大将军府三足鼎立,祖母当初中意沈家五公子,撇去那孩子人才不说,与这朝中之势也颇有联系。怎奈阴差阳错,我们却与曹国公府结了姻亲。暮华,你当那圣旨来的突然,却不知其中蹊跷。”
“圣上做事向来就有成算,性子阴狠果决,虽然一向看重长姐,但是你以为就凭和煦长公主一席话就能轻易为韩李两大族求得婚书吗,况还是两家嫡女嫡子之间的联姻。你过继到长公主名下,若是说担得上一个郡主的头衔也不为过,世家大族之间的婚姻盘根错节,其中精妙更是牵扯到社稷。你当是长公主的面子,那不过是长公主的请求恰好合了圣上的心意顺水推舟罢了。”
韩暮华听了愕然,虽她也明白朝堂高门中不是那么简单的,但这其中曲折和境意,从没有祖母看的这么透彻。
“祖母,难道是圣上有意让我们府上与曹国公府联合?”
说完突然惊恐地盯着老夫人慈爱又担忧的脸,出口的声音也有一丝颤抖,“圣上对沈家起了嫌隙?”
长公主虽是个寡妇,但却是太后掌珠,圣上长姐。圣上既然应允了长公主与韩凛的婚事。便是变相的让韩国公府高枕无忧了。自去年朱首辅叛乱被平,国中兵力圣上手中已经握有十之五六,现下除了山西私盐灾乱,天朝可谓是歌舞升平,古话说,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国泰民安,也易滋生党乱,前头朱首辅就是先例。
伴君如伴虎,圣上当初登基颇为艰难。更是想方设法握紧手中权势,镇南大将军是先帝时的重臣。在蛮夷进犯之时立下赫赫军功,手中三分之一的兵力是先帝亲自交予他手中的。后来圣上荣登高位,更是少不了镇南大将军的功劳,不过,这么些年过去了,纵使兄弟还有反目,夫妻还有同床异梦。而一个手握重兵的镇南大将军怎会又不遭到忌惮呢!
相较于富贵还是象征着权力的兵权最容易让圣上产生猜忌……
老夫人见她一点就透,拍了拍她的手,“你知道祖母告诉你这些有何用意?”
韩暮华深吸了一口气,平了平心境,才抬起一双盈盈璀璨聪慧的眸子严肃道:“其一祖母希望暮华与沈家少些来往,以前在家中颇为亲密沈家七小姐怕是也不行了,其二,虽然我们是高阁深闺里的女子,但是不能短视。也要做到心中有丘壑才行,这样才能保得家族荫荣,性命无忧。”
满意地点点头,她却没看错这个孙女,果是有些想法的。
“既然你知道,想必也不用祖母提示你以后怎么做了。”老夫人将韩暮华搂到怀中,轻抚着她的后背,如今瞧着她的聪慧劲儿,这行举倒是越发的像珏儿了。
一想到如此,老夫人的眼眶就微湿。
韩暮华抬头看见,以为祖母因她伤心,皱纹满布的脸上更显得老态龙钟,忙拉了老夫人的手安慰道:“祖母莫要难过,您说的话暮华都谨记在心,以后势必不让祖母担忧。”
老夫人也不多说,明白她心中自有一番计较。
用帕子抹了抹泪,却又郑重说道:“还有一事祖母要嘱咐你,凡举事无绝对,你既已成了曹国公府的二奶奶,这是无法改变的,以前心中不管装了多重的感情,现在都应该放下了。祖母虽不看好曹国公家的二小子,但今天瞧他对你举止,也不似一点情义也无,除了那个性子,论家世论相貌,和你也倒相配。往事过也就过了,你也试着从新看待他,说不定琴瑟和谐。”
韩暮华哪里不知道老夫人的心思,事实不能改变,那就要努力使自己的生活变得好起来。
不过,李濂以往对她做的那些,让她一时间全然放下又怎么可能!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明白祖母的好意,却一时也不能做到。且李濂那个人,性情多变又深藏不露,她还不知要如何应对。
祖孙俩又话了会子家常,老夫人问了她在曹国公府中的情况,小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起身时,老夫人让桂嬷嬷拿出一对赤金长命锁的小巧手镯,一看就是婴孩戴的。
韩暮华有些错愕瞧着,老夫人粲然一笑。
“如今你是曹国公府的嫡母,趁着新婚,赶紧得一个子嗣要紧,曹国公府不像我们家人口多,现在,曹国公夫妇膝下没有孙辈,若是能够怀有麟儿,生下来不管是男是女,曹国公夫妇都会喜欢。有了孩子,李濂那小子就更不敢轻视了你去。”
祖母为了她考虑的甚好,可是哪里知道她根本早就绝了要孩子的心思,瞧着祖母一心为她打算,也不好让祖母难过,遂接过了一对小手镯收好。
老夫人说了这么多话,真乏了,暂且就在院中厢房歇息,桂嬷嬷送她出来。
一时间,韩暮华心绪难平,和桂嬷嬷说了要回锦墨居看看,桂嬷嬷知晓她难以割舍,也由着她去了,只是吩咐身边跟着伺候的瑞雪小心照顾。
因她回门,国公府到处都是喜气洋洋,锦墨居也没什么变化,她在家时经常躺的玫瑰椅也仍在窗前,只是平日里一贯用的小巧物事书籍都搬走了,转眼望向窗外,院里那从斑竹倒似乎更加葱茏,也不过几日,就物是人非了。
只在锦墨居里坐了半盏茶的功夫,瑞雪就搀着韩暮华出来了。
瑞雪瞧她好似颇伤感,也诞出一丝不舍,“五小姐,要论国公府哪里最得奴婢惦记,不是老夫人华贵的懿祥阁,也不是小姐后来住的清雅的锦墨居,而是我们当初的那个小院。”
一抬头就是五月芳菲天,繁花似锦,这等好颜色,她真真赏的也不过就是这两个年头而已,以往的十三年,她却是和瑞雪、徐嬷嬷在那一方小院里度过的。
“我也想的紧了,回去看看吧!”韩暮华深呼吸了一口气道。
院子在西跨院东南角,位置偏僻,今儿又是大喜的日子,丫鬟婆子们也得了赏赐,凑趣去了,一路来竟人烟稀少,到了小院前更是冷清。
瑞雪率先一步推开了院门,绕过照壁,就是她们昔日的住所,估摸着久没有人打理,院中有些杂草丛生,院内竹林下的石桌石凳也积了污渍。
推开门,室内蛛网横结,不过她以前用的家什倒是一样未少,原封不动地放在原处,桌上的那对青瓷花瓶还在,那时候,这对花瓶可是自己屋里最好的东西了。想到这里韩暮华微微一笑,上去抚了抚沾了灰的花瓶。
掀了旧帘,里面是她就寝的地方,窗前摆了一张旧书桌,以前天气暖和,她就喜欢开着窗户,吹着暖风练字,书桌上的镇纸下还压着颜真卿的拓本《麻姑仙坛记》。
字练了许久,也收不住笔势间的锋芒,她当时还颇为懊恼呢……
想着想着韩暮华竟有些怀念。
瞥眼瞧见拐角堆放着的旧绣墩,忽笑起来,“瑞雪,那时候,你经常喜欢搬了去外头廊下晒太阳做针线呢!”
瑞雪看她好像消了些愁郁,明媚了脸应和道:“可不是,五小姐中秋宴的衣裳也是我坐在那廊下做的。”
瑞雪将屋里桌前的木凳擦了,扶着她坐下。
韩暮华拿起那本字帖,细细翻看,兴起之处,还用手凭空临摹上两笔,一时间,春娇日暖,好似回到了十三岁的时候。
这时,外头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瑞雪一皱眉,想谁这个时候会来这里,遂出去瞧了。
站在门口吃了一惊,屈膝正要行礼,被李濂拦住了,抬脚迈进来,打量屋里简单陈旧的摆设,微皱了眉:“这是你们奶奶以前住过的屋子?”
“是。”瑞雪不敢不答。
李濂一眼扫去,这房内竟是都不如府里体面下人住的,博古架上空空如也,不知为何,心里难掩的一酸,然后一一仔细打量了,才进了内室。
瞧见韩暮华坐在当窗的书桌前,手中拿着素日旧帖,恍惚看见了年幼时的她一般。
穿着素净的衣裳,鬓边垂发在春风中荡起轻微的弧度,手中拿着笔,端正了身姿在桌前习字,温婉安静。
却忽然又被一声唤回了神思。
“你怎么来了这里?”韩暮华话里难掩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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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事,看来小粉红的加更要先欠着了,烟烟过两日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