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天空伴随着浓云,布满带着了不祥的灰白色,如同污浊的玻璃一样。马蹄奔腾的声音在街道上响起,尘土飞扬像是无数只折断了翅膀的小鸟,在风中不断地挣扎着。很多居民被吵醒了,他们睡眼惺忪的看向窗外,自由之翼的斗篷在马背上扬起。
“诶?调查兵团平时不用在城镇里巡逻吧?”
“谁知道啊,看他们的样子是在执行任务?”
“除了外墙调查,他们还有别的任务?”
“打头的就是利威尔兵长,跑得那么快,看来事情够紧急的。”
紧握着缰绳,利威尔率领着小队朝着下一个目标搜查,他不断加快速度,甩开了后面队伍一大截,就算士兵们难以追上,利威尔也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他知道,现在只有不断的提速,不断的查找,一刻都不停息才能有希望。
卓娅不见了,从现场的迹象上推测是被绑架了。得到消息后,利威尔匆忙从床上起来,他精神状态很不好,眼睑发青,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伤口部位感到阵阵刺痛,最近几天一直都没有合眼,仅仅休息了几个小时,就出了这样的事情!他毫不客气的甩开那些不停做解释的看守士兵,命令把昨天执行看守的人全部扣押,与韩吉商量了片刻便率领小队追了出去。
利威尔狠狠的踹向马肚子,马匹受到指令又一次的提速,伤痛、压力、疲惫,还有严重的睡眠不足,利威尔的心理情绪不再如他表面那样淡定,几天几夜都守在卓娅身边,仅仅片刻的离开卓娅就……
该死的!
他和韩吉初步断定是有内奸接应,幕后主使人也初步有了方向,只是现在时间不等人,他们抓了卓娅只有两种可能,要么研究,要么——杀死她。
看着太阳在天际间冉冉升起,利威尔朝着一侧啐了口吐沫,地方越来越偏僻扬起的沙尘也越来越大,他们在几处人迹罕至的地方进行搜救,但这样推断寻找也需要耗费大量时间,现在天已经亮了,距离卓娅被绑架已经过去了数小时,拖得越久,她生还希望越渺茫。
【利威尔你喜欢我吗?】
“切。”
都什么时候了,为什么会想起这番话!利威尔咬紧后槽牙,他皱紧眉头,就在几天前,他还有一支叫做【利威尔班】的队伍,现在这个团体已经不复存在了,他们战死在墙外,死的惨烈,而卓娅在那场战役中几次游走在鬼门关上,甚至一度以为她真的离世了。当看到她奇迹般的存活下来时,利威尔感觉到了一股难以控制的情感大爆发,就像井底的深水炸弹轰开了一个大洞,表面波澜不惊,但是深处彻底炸开了花。
当以为失去的人又奇迹般的出现在生活中时,那感觉会是更加的刻骨铭心。
因为困顿的关系,被第一缕阳光刺痛双眼,利威尔眼前的景物一瞬间晃的厉害,他慌忙调整姿势,按压起两眼间,提起一口气,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把卓娅找出来!
活要见人!
利威尔脸上阴沉出骇人的神情,带着咄咄逼人的杀气。
死要见尸!
在第二道墙内,荒废坟场的建筑物里,卓娅双脚被捆绑着,如同被宰杀的家畜一样吊在房梁上,不断重复着人类放血和身体里的女人为她止血的过程。鲜血从动脉里喷出,又被顽强的遏制住,不断的重复,反复上演着噩梦,不断加深对于恐惧的感受。
我想死啊……
让我死吧……
受不了了……
当卓娅感受到莱纳存在于附近时,她就像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拜托了,就算是死,也不愿死在这些披着人皮的恶魔手里,他们的心早已在恐惧中扭曲,分不清是这个世界扭曲了他们,还是他们扭曲了世界。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卓娅发动了她残余的所有能力,试图与莱纳建立起共鸣。
莱纳,我是卓娅,你能感受到我吗?
求你,回答我。
建立共鸣的媒介很奇特,卓娅觉得是依靠莱纳身体的巨人部分在建立联系,原本这部分在他的身体里可能是威胁,现在却成了卓娅求助的工具。
莱纳,拜托你回答我……
……
……
卓娅……
联系竟然成功了!卓娅有种很新奇的感觉,如同沉浸在梦里,她置身在漆黑的空间中,从上而下飘散着薄薄的银粉,银粉闪着亮光微微照亮了周围的环境。
在梦中具象出莱纳,他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她,可说话的声音却好像近在咫尺。
“卓娅你受伤了!”
“这么多血!”
“天!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莱纳的声音还有口吻和训练兵团时一样,显得深沉又可靠。卓娅很疑惑,为什么莱纳会正好出现在附近,还有他的态度也说不上来的奇怪,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她现在只想委托莱纳一件事。
“杀了我吧……”沙哑的声音哀求着,再也不像是个妙龄少女,更像是饱受过摧残的老人,音色如干燥沙石磨搓的声响,在地上刮出道道裂纹。
“你在说什么傻话!”耳旁响起粗重的呼吸声,还有激烈的心跳,话音强而有力,莱纳显得情绪很激动。
“可恶,这些人都对你做了什么!”
“坚持住!我想办法救你出来!”
听着莱纳的回应,他俨然就是一副英雄的样子,就像他在训练兵团时的样子,沉稳又可靠,如果放在以前的话,卓娅一定觉得很正常,但是现在却觉得有点诡异,有种说不上来的异样氛围。
“莱纳……”卓娅虚弱的问着。
“你不恨我吗……”
“你不想杀死我吗?”
“……”
莱纳明显的停顿了下,然后语气加重:“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想杀了你!”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们……”
“我们还要一起回训练兵团啊!”
……
……
回,训练兵团?
倒吊着的身体不断抖动起来,卓娅在笑着,充满苦涩的笑着,血水滴滴答答的溅落在地面上,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悲剧,是身边所有人的悲剧。
而莱纳继续自言自语着,他正八经的鼓励着卓娅:“你再坚持下,他们人太多了,我去找胡佛还有阿尼!”
“门口的守卫也很多,胡佛一个人对付不了,最好阿尼也能配合他。”
“不过劝说阿尼是一件费力的事情。”
“我一会冲进去,你别怕。”
“然后咱们四个人一起回训练兵团去。”
愣愣的听着,卓娅完全插不上嘴,也不想插嘴……
“等等……”莱纳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猛然抱住头,拉扯着头发,眼角被拉扯到变形,继续喃喃自语着。
“不行……不行了……”
“我们不能回到训练兵团了……”
他又冷静下来,对着卓娅继续说:“那我们回调查兵团吧。”
“对!我们回调查兵团!”
默默的听着,卓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没勇气说出来,也不忍心说出来,莱纳,你现在是活在哪个世界里呢?
“好像……”
莱纳的声音越来越轻了,尾音带着颤抖:“好像……我们哪里也回不去了。”
在寂静中,莱纳睁圆了眼睛,紧紧的抓住最后的希望:“卓娅,我们和胡佛还有阿尼回故乡吧。”
“在那里,胡佛会向阿尼表白的。”
“而我,也会娶你。”
滴答,滴答,鲜血从指尖,从鼻尖掉落,卓娅眨着空洞无神的眼睛,感受到那些人拿着刀又过来了,失血过多,连身体里的女人都渐渐虚弱了,伤口止血效果在减弱,这次的位置割的很深,卓娅觉得大概割断气管了吧,已经变得无法正常呼吸,身体里女人声嘶力竭的哭声一浪高过一浪,耳膜里回荡着莱纳的独白,他长长的叹了口气。
“如果真能娶你,该有多好啊。”
音阶沉入到了深渊中,莱纳显得不再激动了,他平静的陈述着,就像是做着和他毫无关系的汇报。
“都不在了,胡佛和阿尼都死了,巨人的事情败露了,再也不能回到人群中。”
“现在连你也要死了,不用我亲自动手了。”
“另外,我最后告诉你,在罗塞之墙的战斗中……”
“是我杀了大格林。”
砰砰——
卓娅的身体开始崩溃,胸部在做着最后的起伏,他感觉到无数的女人在她的身体里抽咽,她们自命不凡,她们对统治世界的舞台跃跃欲试,最终烙得了这般窝囊的下场。
莱纳其实就在这栋建筑物的屋顶上,他躲在屋顶的掩体后面,从上方的裂缝中窥视着卓娅,看着她悲惨的经历,莱纳一度陷入了精神混乱,他希望自己还是那名训练兵团的尖子生,希望还是大家的依赖和榜样,直到幻想渐渐变成美人鱼故事里的气泡。
“我计划在调查兵团附近埋伏着,一旦找到你的位置,我便会亲手解决掉你,结果却看到有可疑人出没,他们绑架了你,我跟到这里。”
“把巨人逼向绝境的怪物,最终在人类手上落得这样的下场。”
卓娅的胸口起伏持续高涨,“扑通”,“扑通”,她突然发出了很大的心跳声,大到屋内的人都往后退了一步,惊慌的朝着她刀剑相向。这声心跳就像是卓娅在向人展示着生命最后一丝的绽放,之后,屋内陷入了死寂,她的胸部不再起伏,心跳也不再继续。
……
顿时祭司开始大声的朗诵诗经,强调着魔鬼被消灭了;男爵发出了意味不明的猥琐笑声;其他的人也应和着大笑起来。只有屋顶上的莱纳抓狂的几乎将头顶两侧的头发连根拔起,他不顾被人发现,悲鸣着。
“为什么……”
“为什么我们会是这样的结局!”
“明明该死的不是我们啊!”
他失控的哀鸣被建筑里的人听见了,这些人马上警觉起来,匆忙护送男爵离开,其他的人纷纷跳上屋顶阻击。莱纳启动立体机动迅速撤离,他脑子里就像垃圾场一样混乱,新旧的回忆反复穿行,无数死者睁着眼睛向他哭诉。当他缓过神的时候,一把刀驾到了他的面前,躲不过了!
轰隆一声响,飞沙走石,整片区域都震动了。
由利威尔率领的调查兵团小队马不停蹄的寻找卓娅的下落,同一时间,在他们东边的位置上响起巨响,所有人都放慢速度,惊恐的注视着那一幕。
利威尔毫不犹豫扭转马头,高喊着:“去声响的位置!”
他有感觉!感觉非常强烈,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卓娅就在那里!
距离不算遥远,他们全速飞奔而去,废弃的坟场很快出现在视野中,地上被砸出大大小小的坑,腾起青烟,几具血肉模糊尸体被丢弃在荒地上。
“有巨人在附近!”利威尔高声提醒着,“见到他不要轻举妄动。”
没有停下马匹,利威尔直奔向前方的建筑物内,从马鞍上跳下来,在半闭半开的门前,他停住了脚步。
他完全看得见建筑物里面的情境,他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他认出来被倒吊着,血水已经染透的人是谁……
身后的士兵们先他一步冲了进去,这次利威尔没有打头阵。
“报告兵长……”
“卓娅……已经……”
“没有呼吸了!”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我说,主角已经死了,全文完结,会不会有人冒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