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炼锋号已经离开帝江城范围,重新回到马鸣河上。
师容兰早已踏上西归之路多日。有人走又有人来,船上多了司文晓兄妹和叶凤雉,议事的时候却比从前更热闹了几分。莫绍康和萧恭让自从得知陈醉那晚单枪匹马干翻了包括北地枪王陈惜竹在内的六大高手,又把费莲生揍的元神脱壳狼狈逃脱,便很少过来参与这些年轻人的讨论。
屋子里算上陈醉自己一共七个人,正在讨论的内容是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下一站是重光城,主要目的是请动宁怀古出山,入炎都辅佐赵致。这位负三十年大名而不肯入炎都为官的怀古先生可不是好请的。
司文晓介绍说,怀古先生文武兼通,养浩然气读天地书,眼光胸襟唯城主大哥可比肩。又说,恩师座下的江门学子多重实务,在西路四州中,一向以为吏者众,为官者少而著称。意思就是这宁怀古先生的弟子当中,在西路四州都是干实事儿的,没几个是坐堂发号施令的。
陈醉拍大腿说,这天下间缺的就是干实事的人,我理想中的变革,第一步就是要提高干实事人的地位!让那些满嘴之乎者也,一脑门子名利的尸位素餐者靠边站着去。
司文晓闻听顿时大为激动,陈醉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闭关多日,大家都有一肚子事儿要跟小醉哥聊聊,司文晓这大书袋子一旦开始就不必听别人的了。说着将目光投向了费解。
费解则着重介绍了自家那位野心勃勃的亲娘最近的新意向。卫夫人主动提出来要与陈醉见面,表示这位江湖十大之一排名还在费莲生之上的江湖大佬已经认可了陈醉的实力和足以与之对等的身份。这次见面的目的是谈合作,而不再存有吞并抱天揽月楼的幻想。陈醉对此是持欢迎态度的。
火教四分五裂,卫夫人自命正统,一心想要统一火教。可惜她实力不济,不要说跟云空寂比较,便是跟天刀叶斩比起来也有不小差距。财力更跟不上野心,又得不到朝廷大佬的支持,努力奋斗了许多年都未能见到一丝曙光。
当年她委身于费仲达,原本是存了费仲达若追随陈师道举事成功,南陈江山恢复时,她便把火教总舵南迁过去。却没想到费老转儿非但不念旧情没给她这个机会,反而还主动向高祖皇帝谏言,在南陈全境内取缔火教分舵,将火教在南陈江山内的公开窝点尽数铲除了。
这两年,卫夫人的日子过的越发艰难。
练拳如修道,讲究根、地、法、侣、财。根便是根骨,是练拳修道的基础。地便是福地洞天,元气充沛利于修行之所在。法指妙法传承,名师指点事半功倍;侣是修行之道上相互补益的伴侣,财便是外物。
火教内部修者甚众,大家跟着卫夫人混江湖,名义上是为了中兴火教,其实就是一荣俱荣的勾当。说的更直接些,如果没有好处光喊口号空谈理想,时间久了,死忠于信念和恩义者只会越来越少。要想聚拢人心,继续为了她那个伟大目标跟着她干下去,卫夫人就需要更多的资源。
这座江湖,高人行事讲究风范,骏马香车,佳人炉鼎道侣相伴。高士炼丹修行更需要财帛。
火教高手们把脑袋别在腰带上跟着卫夫人与玄天宗争霸江湖,作为教主的卫夫人当然也不能让大家白忙活。
费解这家伙是个理想主义者,少年时他曾跟随在费仲达身边一段时日,颇受亲爹的影响。这厮与亲娘卫夫人之间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把中兴火教放在了次要位置,而将推广火教之教义,造福炎龙一族的大业摆在了第一位上。
虽然与母亲有点道不相同,却还不至于不能为谋的地步。而且这厮至孝近愚,从来对卫夫人的话言听计从不敢拂逆。所以这次明知道老妈是来占便宜要银子的,却还是舔着脸把这个意思带给了陈醉。
“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陈醉笑眯眯道:“令堂想要夜魔城的丹药也好,炼锋城出产的烟草专营权也罢,这些都不成问题,关键是我要知道伯母大人打算给咱们什么?”
费解竖起四根手指,道:“四个人,我和萧氏兄弟。”
“差了点意思。”陈醉笑道:“你跟我志同道合,早就是异姓兄弟了,至于三位萧前辈,实力毋庸置疑,但这信任建立起来却不容易啊。”顿了顿,又道:“不过老太太提出的要求并不算过分,有了你一个,这点代价不算什么。”言外之意,萧氏兄弟就不必来了。
费解道:“家母其实也是不大放心我,毕竟咱们干的事情十分凶险,那一晚鸠摩罗这个火教大叛徒向我出手的事情被家母听说后,老人家便立即派了萧家另外两位兄长赶过来,目下就在岸边的客栈里,因为城主未点头,我才没允许他们上船。”
陈醉嘿嘿一笑,道:“你要这么说,那这个事情就这么办吧。”
费解忙躬身施礼,道:“多谢城主大哥体恤宽宥。”
陈醉摆摆手,示意他自家兄弟不必多礼,转脸看向叶鲲鹏,问道:“鲲鹏贤弟有什么要说的吗?”
叶鲲鹏看一眼身边的妹妹叶凤雉,犹豫了一下,道:“家父有一封书信派人送达,现在三妹手中,我还无缘一观。”
话音刚落,叶凤雉已从怀中取出一封火签密封的信件出来,径直递到陈醉手中,道:“城主大哥请亲启看信。”又道:“这封信送来有几天了,一直由我随身藏着,连婵儿姐姐和我二哥想看都没允许,阿爹说请你亲启。”
陈醉接在手里,毫不迟疑的撕开火签,取出一纸信笺,迅速看了一遍,觉得内容并无不可对人言之处,转手递给一旁好奇的婵儿,道:“原来之前咱们都误会大将军了,叶公爷已经入京亲自密会了陛下,他老成持重,所以要先与陛下见面后才方便再与我会面,只有这样才是名正言顺,否则说不定人还没入京,便要被人家扣上一顶私会塞外酋首图谋不轨的帽子,就算不至于丢了脑袋,削降个爵位,再顺手免了枢密院的差事却不难。”
霍鸣婵把信又转交给叶鲲鹏,费解和司文晓也纷纷凑过来观看。
陈醉道:“婵儿去取笔墨纸砚来,请你替我代笔给老将军写一封回信。”待婵儿一切准备停当,脱口诵道: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螣蛇乘雾,终为土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一阙孟德公的龟虽寿作为回信赠予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叶大将军,可谓是相得益彰珠联璧合。
陈醉吟罢,霍鸣婵止笔。叶鲲鹏长出了一口气,司文晓深沉一叹,欲言又止,竟似已欲赞无言。费解赞道:“好一句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老将军便只是为了这句话,也要出山与武威王斗一斗!”
“这封信立即派人送出,命送信人务必先送交陛下,再由陛下转交给老将军。”陈醉看着婵儿亲手将信件封好,转而吩咐道:“明日开拔,取道重光城,文晓和婵儿随我先行一步走陆路,这船上和抱天揽月楼的事情就交给费侯爷了。”
“城主这是何意?”众人对陈醉可谓奉若神明,他做出的决定无人敢质疑,只有费解略感惶恐问了一句。显然,这份信重让他感到了极大压力。
陈醉笑道:“这次出炼锋城是打算在这江湖上好好游历一番的,泛舟马鸣河是江湖,纵马关山北也是江湖。”
叶鲲鹏不客气的问道:“安全问题怎么办?”
陈醉含糊托辞道:“这个时候还敢来的人,留在船上也挡不住人家。”
叶鲲鹏还是不放心,道:“那就让孟立虎带上六十骑兄弟暗中跟随保护,真有什么危机才好有个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