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氏耕读传家的年代久了,那点杀伐血性随着司归墟渡劫战死便消耗尽了。”陈醉道:“真正值得担心的是奚无道和郦凤竹,甚至是武威王,说实话,若是没有这六十骑托底,我都不大敢入城去赴这个约。”
“赵玉虎弄回来一个鸠摩罗就已经够难对付了,如果再有天机楼和武威王方面的人插手,这帝江城还真当得起龙潭虎穴四个字了。”霍鸣婵面露忧色说道,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说起赵玉虎我就想起了师容兰,这丫头之前对我说起过,她师门传承有秘法绝学专门克制虚洞宗的心法呢。”
“那个师容兰怎么还没赶走?”陈醉并不觉得那凶巴巴的小尼姑能有什么用处,道:“你也看到了,咱们的秘密越来越多,她留在身边只会碍事。”
“兄长真的要赶她离开?”霍鸣婵提醒道:“纳兰西京还有那么多抱天揽月楼的作坊呢,用的是通天寺的地皮,指着毘伽罗保护,你在这里跟她闹翻了,回头她跑回去给咱们捣蛋怎么办?”
陈醉挠头苦笑道:“还真是这么回事,不过这小丫头片子太讨厌了,总得想个法子治治她,免得关键时刻捣蛋。”
霍鸣婵试探问道:“兄长就对她没有半点别的想法吗?”
“一丝丝一丢丢都没有。”陈醉断然道:“这烫手山芋就是个麻烦精,为了她,西戎草原上那些部族头子都把我恨死了,还有那个心心念念想当西戎汗国太上皇的狮驼,现在就已经把我看做了眼中钉,迟早跟他还有一战!”
“也未必就只有坏处吧,兄长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师容兰虽然脾气大了点,对兄长也不大友好,但是对我还是尊重的,而且她尽管表面冷酷,法度森严,内在却是个敬天悯人的一面。”
“等一下,我好像想到了什么,你提醒我了。”陈醉摆手打断婵儿的话,沉吟思索了一会儿,道:“立即命帝江城里抱天揽月楼分部的兄弟行动起来,全力以赴核实这鸠摩罗的下落,看看他平常都做什么有什么喜好。”
“兄长这是要做什么?”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师容兰身为吠陀佛宗执掌刑典的孔雀明王,如果名义上还归属吠陀佛宗的虚洞宗鸠摩罗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被她发现,她又该当如何?
陈醉一念及此,微微一笑道:“我就是想瞧瞧那白衣小尼姑身为吠陀佛宗的执法明王,能有多大担当。”
司氏的耋老们一心一意只想将抱天揽月楼吞下来,他们把双方约定的这次会面看做了一个下手的机会。在司氏内部,几乎没什么人看好陈醉的逆天之举。因为这些年来,跟武威王对着干的人,甭管多大权势的人物,没一个有好下场的。所以他们接到炼锋城主的见面请求后,便很容易做出了决断。
炼锋城是一块硬骨头,抱天揽月楼却是一块大肥肉。一家一户吃不下没关系,那就多联系几家人一起吃。所以只要是想对陈醉不利的,他们就来者不拒的欣然接受。
当然,也有不同的声音。
白门楼,帝江城中一处特别的所在,虽只是一座酒楼,却因为见证了许多传奇往事而名闻遐迩。先有司平潮在此飞升,再因为司氏后代们常在此组织文会,感秋伤悲而成为文坛圣地之一。今夜晚间,一年一度的文道大会将在此举行。
司文晓喝下三碗天鸿酒庄的佳酿后已有了几分醉意,一时来了兴致,唤人准备文房四宝,提笔将陈醉那天留在夫子庙里的将进酒又写了一遍。叶凤雉和司文秀在一旁看着,只道是司文晓一时兴起诗兴大发的新作,顿时惊为天人。
“这首诗不是我作的。”司文晓丢了笔,对自家妹子和叶凤雉说道:“写这首诗的人是个旷世奇才,可惜当日我没能问出此人的姓名。”
叶凤雉道:“这首诗的气魄非凡,但意境却稍显消极了,小妹以为司大哥的一些作品未必逊色于他。”
“差得远呢。”司文晓道:“当日那人借点评先祖平潮公之机,有意点化于我,后面又做了更惊天地泣鬼神之语,着实让愚兄茅塞顿开,许多从前想不明白的道理得以融会贯通,如此人物又岂是消极之人,故此我觉得那人在这首诗中所表达的意境并非消极,而是透彻练达无所畏惧的潇洒。”
司文秀道:“哥哥难得这般自谦服人,看来这位陌生人是确有令人心折之处。”
叶凤雉道:“只看这首诗,的确是才气纵横,堪称诗中豪雄。”顿了顿,又道:“但毕竟诗词之道首先是一种组合文字的载体,怀古先生也说过,能写出豪雄之诗的人却未必就是真豪雄,司大哥这些年为西路四洲文魁,凭的可不只是几首诗词和几篇文章。”
司文晓对着她笑了笑,道:“三妹谬赞,愚兄愧不敢当,若是没遇到此人,愚兄或者还敢自傲一二,但遇到此人以后,若还这般自大无知,岂不是枉读了圣贤书,此话字字真心,绝非愚兄妄自菲薄,别的不说,只凭他点拨愚兄时留下的那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其中意境便足以让愚兄自愧不如了。”
陈醉的话是从梦中人生丰富阅历中提炼出来的精品言论,自从修习大梦心经以后,对于梦中人生的许多记忆便越发清晰了然,以至于许多原本梦中人生中都已经淡忘模糊甚至是惊鸿一瞥的记忆都被唤醒。于两千多年的人文历史中提炼出的几句真知灼见,自然要有些说服力。
“这人的气魄好大。”叶凤雉道:“难怪能让我们结草社的司大哥这般推崇。”
司文秀悠然神往的样子:“却不知那人生的是怎样的人品相貌?”
叶凤雉道:“能指点司大哥学问的人,必定是一位阅历丰富的长者吧?”
司文晓摇头道:“非也,那是两位与你我年纪相差无几的年轻人,两人以兄弟相称,年长者便是写诗人,生的面若冠玉,口鼻端方,略显瘦削,面色有点泛白,看起来好像身体不太爽利,但其实神气完足,绝非孱弱之人。”
“咦?怎么司大哥所说的这个样貌的人,小妹倒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叶凤雉歪头回忆了一会儿,缓缓摇头道:“小妹想到一个人,但又觉得不大可能是那人。”
“不管是不是,三妹只管说来听听也无妨。”司文晓道:“愚兄当日得那人点化,文心大动,以至于不能自已的进入到入定状态,平白错过了与那人结交的机会,至今想来仍深以为憾。”
“司大哥说的那人样貌倒是与炼锋城主有些相似。”叶凤雉道:“不过在小妹的记忆中,这位陈城主却是个言词粗鄙,俗不可耐的人。”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那个陈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