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城三日后,悦来客栈内。
轰然一声巨响,屋顶忽然破了个大洞。一道白练似的剑光破空而至。
陈醉正坐在客栈房间的榻上梦中入定,似乎毫无所觉,但就在剑光迫近到咽喉时,忽然双手抬起,交错之间已将这口百炼钢的宝剑扭曲弯折的不成样子。
刺客果断撒手弃剑,身体向后凌空倒翻,亮出手指对着陈醉挥出一道无形剑气。
哆的一声!
剑气命中陈醉咽喉要害,却发出沉闷的声音。
“谁都不必出手!”陈醉扬声喝道。
整个人猛地一跃而起,敏捷如豹,双手闪电出击,抓住了刺客的衣襟,发力一抡,将刺客整个人举过头顶。一股沛然真元凌空压下,轰然一声,陈醉好像皮球似的被这股巨力弹飞,撞破了身后的墙壁。
刺客弹指成剑气,继续追击,这一次的目标对准了陈醉的眼睛。烟尘中,一团黑光无声息的冲出,迎着刺客发出的剑气,对准他的当胸撞过来。刺客冷哼一声,并未将撞过来的风炮锤看在眼里。对他来说,先天体魄者只要没到八品的就不成气候,不会构成威胁。他左手化掌发出一股真元潜力隔空拨挡,右手剑气依然刺向陈醉的眼睛。
伴着咚的一声闷响,刺客被重达千钧的风炮锤巨大力道撞的倒飞出去。他自信满满的真元力竟未能挡住这一击,这一锤不但撞散了他的真元潜力,还破掉了他的无形剑气,直接撞在他的当胸上!
陈醉撒手丢出风炮锤去,整个人也借力跟了上来。挥拳之间,拳头上已经被麒麟宝铠的护手部分覆盖,一拳砸在刺客的左眼上,登时打碎了刺客的眉骨,眼眶塌陷,里边黑的白的红的爆浆似的穿出老高去。而与此同时,这个刺客也的确了得,竟猛然爆发出真元力量将压上来的陈醉炸飞,双足一蹬,整个人平移着飞退出去。
这刺客十分厉害,身受重伤的情况下依然凭着一口真元流转,硬生生炸开陈醉,争出一条生路来。暗中观战的叶鲲鹏和费解,包括萧恭让和从外地匆匆赶回来的莫绍康都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此人一飞冲天就要凭着浮光掠影的身法逃走。
就在这时候,伴着砰然一声轻响入耳,一道冷电自陈醉袖中射出,那已经飞上天的刺客身形竟凭空猛然顿住,随即手足挣扎着跌落下尘埃。
叶鲲鹏眼疾手快,飞纵到近前,一把扯掉来人脸上的面巾,露出一张相貌平凡面色惨白的脸孔,这人瞳孔已经扩散,生机已绝,咽气前从牙缝里挤出微不可闻的三个模糊的音节:“先天八”
陈醉一跃而至,关切问道:“老费快过来认一认,是不是裘剑心那厮?”
费解凑过来仔细辨认了一番后缓缓摇头,随即又道:“好霸道的暗器!”
陈醉大为失望,又道:“这厮的无形剑气虽不如萧老,但也堪称超凡了,你们就没人认识他吗?”
“这就是天机楼的可怕之处了。”费解面色沉重,道:“剑法是点苍剑宗的,但就算是点苍剑宗辈分最高的三绝剑之一瞽目神剑也不如此人,偏偏这么厉害的人物却是个籍籍无名之徒。”
“恰恰是这样的杀手才最防不胜防。”叶鲲鹏道。
费解道:“他最后好像说了什么,鲲鹏离得最近可听清了?”
叶鲲鹏微微摇头,道:“这个人口音很怪,根本听不懂他说什么。”
“不是口音怪,而是他的舌头受过伤。”莫绍康和萧恭让从暗影中走出,沉声道:“这人是天机楼总楼直接统属的暗字组杀手,跟甲字组最大的区别是他们连名字都没有,甲字组杀手的公开身份都是江湖中的成名人物,比如裘剑心,而暗字组的杀手每一个都是天赋卓越的寒门子弟,从小被割了舌头,甚至还被药物阉割成无牵无挂无欲无求的怪物。”
萧恭让道:“这人的剑气修为不在老朽之下,似这样的人物也不知天机楼还有多少个?”
莫绍康道:“至少十二名!”又道:“天机楼是个极其复杂神秘的组织,除了众所周知的甲乙丙三个组别的十三杀手外,还有不为一般江湖人所知的鸽,狼,火,暗,玄五个组,这五组各司其职,鸽组负责巡风侦查;狼组专职扑杀成群目标,轻易不会出动;火组制造天灾**煽动民情;暗组负责秘杀和清理门户;玄组察天机观物性,破解设置机关阵法。”
“大舅舅知道的这么详细,怎么之前没说?”陈醉眼睛一亮,道:“还是说您也是新近才知道的?”
莫绍康点点头,道:“我的确是最近才从恩师那里听到关于天机楼的内情的。”
“您找到了外公?”陈醉忙问:“他没事吧?现在哪里?”
“恩师已经晋级大宗师境,也没有应劫兵解,他老人家之前去见了一位故人。”莫绍康道:“具体经过恩师没有说,只是告诉我,他和那位故人经过一番较量后定下一个约定,彼此都不得出手干预后辈们的事情。”
“什么意思?”陈醉道:“老爷子不管我们了?”
“不是不管,而是有心无力。”莫绍康叹了口气,道:“恩师与那位故人彼此间关系复杂,能定下那个约定已经是极限了,老人家特别命我把关于天机楼内部的信息转告给你们,便是希望你们能有备无患。”
“外公的这位故人是一位坤家吧?”陈醉心有不甘的问道。
乾为雄,坤为雌。
这天下间够资格跟黑龙帝平起平坐的女人可不多。
莫绍康迟疑了一下,摇头道:“恩师昔日游历江湖,足迹遍布天下,同时代高人几乎都有交集,很难说是哪位故人。”
陈醉瞧出他的话不尽不实,不好当面点破,只好点点头,悻悻然的:“那成吧,老爷子想逍遥快活咱们也只好由他,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想管咱也管不了,只好专注于自己的事情。”
费解道:“叶大将军不愿见面,咱们看来也没必要再等下去了。”
叶鲲鹏道:“要不要我再回家一趟?”
“不必!”陈醉道:“叶大将军不肯见面必然有其道理,我仔细琢磨了一下,时机上也确实不大合适,咱们要做的本就是逆天逆时势逆人和的勾当,连老爷子都不得不抽了一把柴火走,也就难怪大将军会做这样的选择。”
莫绍康道:“不只是恩师遭遇了难以摆脱的牵绊,平等城中的大师伯最近也接到了镜空月发出的莽山论道的邀约,短时间内恐怕也很难提供实质的帮助。”
费解叹了口气,道:“前途凶险啊。”
“前辈风采令人心折!”萧恭让无限神往的说道:“夜魔城上一次二圣出山的局面还要追溯到五百年前。”又道:“少君大人不必忧患,属下以为当此风云际会时代,正是我火教中兴的良机才是。”
费解是火教圣徒这件事早就跟陈醉报备过了,他这个身份继承于母系家族。
当年火教宗主与玄天宗道祖争锋,聂政出手帮了道祖一把,火教宗主落败重伤,只好破空而走。却留下火教宗主一族后裔在人世间,因为没有了大宗师的庇佑,反而处处受制于名义上的下属门户葬剑山和天刀门。数百年间,占据着大义名分,却再没有翻身的机会。费解的母亲卫夫人正是当代火教宗主,费仲达原不过是她找来借种的才俊。
多年来,火教宗主一脉的后裔们一直致力于恢复火教昔日天下第一教派的荣光。历代宗主无不以统一火教为己任。他们把不能重塑辉煌的主要原因归咎为两点,第一是火教内部派系林立不能统一,葬剑山和天刀门格格不入造成的内耗太大;第二则是因为这许多年来,火教宗主一系始终没能再出一位圣人级别的大宗师。
陈醉对他们总结出来的这两个因素颇不以为然,在小醉哥看来,这火教之所以不能再崛起,最大的问题其实是他们的核心教义不对。不是不好,而是不适合这个君君臣臣的保守时代。导人向善没有问题,但是说什么人人生而平等,君权神授,鼓吹什么宗主是神在人间的代表,理应处在皇权之上主导人间一切公平正义。这就有点拎不清了。
火教奉上古大神炎神帝为祖师,将炎龙一族的传承视作至高无上的信仰。其笃信的教义具有爱、信、诚、敬、智、顺、识、觉、秘、察等十德。信徒之修养功夫以禁欲守默为主,素食、斋戒、祈祷为日常功课。可以说是一个善诵善导的好教派。它唯一的错误就是存在于一个错误的时代。
费解是聪明人,并非看不破其中关键。不过在这件事上,他有自己的执着。在他看来,不是火教的教义错了,而是这个时代错了。所以他不打算改变火教的教义,却希望能跟陈醉一起改变这个时代。
“萧二哥说的不错。”费解道:“眼下局势固然凶险,却也藏着莫大机遇!”转而对陈醉说道:“费某心中已有进退两个方略,却不知城主接下来要作何打算,是逆流而上还是先退回炼锋城暂避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