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察部草原的主人,端坐在一丈高的极西巨兽上,冰冷的目光看着前面自称炼锋城主的年轻男人。心里想,从这个人身上踩过去,然后继续向东,踏进马鸣河对岸的那座叫凉州的大城,整个西戎草原就会知道我阿史那图兰才是西戎第一名将,才是唯一配得上吠陀佛宗选中的佛女师容兰的男人,才是够资格最终坐上王座的英雄。
在他的心中,不管是炼锋城里那支号称黄金堆砌的龙马护城军,还是凉州城的守军,谁都不能阻挡他称雄天下的步子。龙象重骑在他的一声令下,开始了冲锋的脚步。迈向王座的脚步就从这条街开始!
这一刻,仿佛万籁俱静。陈醉身后五十步外,稷下囚牛的剑胆已离琴心,一只素白小手悄悄按住了他提剑的手臂。姿容端丽令人不敢逼视的少女用坚定的口吻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他能做什么,但是我绝对相信他!”
陈醉在一百步外冷眼看着黑压压扑上来的龙象重骑,忽然回首看身后,扬声道:“婵儿,且看清楚,今日一切都是为日后与你长相厮守做的准备,龙象重骑曾以力抗天地,我陈醉今日却要以人力弹指间,让这龙象重骑樯橹灰飞烟灭!”
这是一场注定不被历史记录,却注定会被霍明婵永生铭记的绚烂演出。
随着一声尖锐的哨音响起,一支喷火的钻天猴子被释放升天。
刹那间,整条街道都热闹起来。爆炸声,伴随着漫天飞舞的烟花,腾起的烟火在极短的瞬间将整条街化作火海。
轰然炸起的火光点燃了龙象巨兽潜藏于心灵深处的恐怖记忆,巨大的爆炸声和气浪将它们当中的绝大多数掀起到半空中。剩下的一小部分,有的受伤倒地,将它们的主人压在身下哀嚎。有的惊慌失措的横冲乱撞。在烟火的爆炸声中被炸的粉身碎骨。距离陈醉最近的阿史那图兰被身后爆炸的气浪震的凌空飞出,落到地上的时候,整个后背一片血肉模糊。
陈醉迎着扑面而来的气浪罡风,岿然不动。冷眼看着这个声称要杀死自己,并不惜重金为对付自己量身打造出这样一支可怕骑军队伍的男人。老子与你本来无冤无仇,但既然你这么处心积虑的要对付老子,就莫怪老子拿你的龙象重骑开刀。你这颗尼察部草原上最尊贵的脑袋,归老子了!
陈醉往前一步,踩在阿史那图兰鲜血淋漓的后背上。陡然间,足下传来一股沛然无可抗拒的力道!雄浑的真元从足底狂涌而入,身体不由自主的腾上半空。往下看,只见身负重伤的阿史那图兰正缓缓站起,在他身后是一片火海,爆炸声和巨兽的哀鸣与骑兵的惨嚎交织在一起。而图兰浑身浴血,却仿佛崛起于地狱的魔神。
这龟孙的生命力还真是顽强啊!
陈醉慨叹之余,凌空倒翻而下,一拳猛击向阿史那图兰的头顶。既然炸不死你,那老子就凭真本事打死你。
阿史那图兰的后脑上插了一块被炸碎的铠甲碎片,鲜血已经将他的头发侵染透,披散在肩上,更增几分魔神气势。外在的伤看上去固然可怕,但真正要命的其实却是内伤。尽管处在队伍的最前方相对其他人所受的冲击要小很多,一步超品的境界也足够强,但还是无法扛住那凶暴异常的气流波动。此刻他的体内,五脏六腑多处破裂,又无还天灵药吊命,剩下的只有死路一条。
他昂起头看着那个只在顷刻间便摧毁他斥重资打造的龙象重骑的男人,目光里满是疯狂的火焰。此刻的陈醉却还不知道,这个男人正用秘法以燃烧生命为代价,在短时间内达到了超品巅峰境界。
那已经是宗师以下,人间最强战力!
面对陈醉从天而降的一拳,他所做的只是举起手臂,轰然一掌打在拳锋上。陈醉再次飞了出去,同时飞起的还有疯狂的阿史那图兰。陈醉在抵挡他凌空击出的拳脚时,甚至还看到了他留在地上的残影!而陈醉有道意四重的精神修为,对道的领悟远在一般高手之上。照理说几乎不可能出现幻视现象。
图兰追击到半空,拳脚如雨点般洒向陈醉。他以秘法燃烧生命为代价换来片刻之间的超品巅峰境界。而陈醉只有先天七品的体魄和那身护身宝铠可以凭仗。
长街三百步的距离范围内,连环爆炸声还在持续。那些经过陈醉之手改造的爆竹所展现出的威力简直不似人间凡物。与之交相辉映的烟花释放出美丽绚烂的光芒,同时大量的白色烟雾也将整条街遮蔽在雾霭氤氲中。
陈醉和阿史那图兰都被包裹在这白色烟雾中。外面的人看不清烟雾里的情形。身在半空的陈醉面对陷入最后疯狂企图与自己同归于尽的阿史那图兰,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连招架之功也很勉强。
这个图兰也不知修炼的是什么绝学,每一拳挥击而出都伴随着恐怖的高温,陈醉只用奋力挥拳抵挡的份儿。每一次双拳碰撞,都能爆发出炙热的气劲。每一次接触,陈醉都有一种被炸弹命中的感觉。连着硬抗了几下后,陈醉才陡然想到,这龟孙的天赋异象是五行之火。现在满街大火,刚好可以助涨其威力。
陈醉的身体一直在下坠中,但每次都被图兰用拳轰在半空。陈醉的拳法是近身拳,力由足根生,离开了大地,拳法的威力便无法发挥。而图兰此刻借助满街的热浪气流,其家族天赋神通代代相传的密火拳法威力已达极致。此刻,他碎裂的不仅是体内的五脏六腑,甚至连面颊和皮肤都一开始被强行吸纳入体的爆烈炙热的真元撑的龟裂开来。
至此,他的力量和速度的威力已达人力究极,陈醉虽有道意四重境界,能看清他的每一个动作,身体却无法跟上脑子里的念头,顷刻间便被对手抓住破绽,被阿史那图兰一拳轰在当胸后,整个人飞起到半空中。
难道老子这就要死在这里?千般算计,万般谋划,到最后却因为错误的估算了这龟孙的战力而功亏一篑,被丫活活打死?陈醉身在高空之上,看见下方仍有爆炸的气浪卷起龙象兽巨大的尸块,有粉身碎骨的骑军血雨凌落。那个明显非常态的男人脸上挂着凶残的狞笑看着自己。
陈醉感到身体里的血液仿佛都在因为这目光而燃烧。整个人仿佛被这目光里强烈的热度化作一座铜炉。而自己浑身上下的筋膜,骨骼,经络,肌肉,皮肤都在被这铜炉熔炼着。无法言喻的疼痛充斥于全身。当升腾的趋势止住,身体开始下坠时,那个人的双眸忽然光芒大作。紧接着又在瞬息间暗淡下去。陈醉眼看着阿史那图兰魔神一般的躯体轰然倒下。
白光瞬间由胸口灌入,最先燃烧的是外面的衣服,接着陈醉便感到全身都烧起来了,裹在身上的麒麟宝铠几乎成了这世间最可怕的刑具。四重道意却让他明白,在刚才的一瞬间,阿史那图兰对自己做了什么。这龟孙竟把以燃烧生命换来的超品巅峰级的纯阳真火灌入自己体内!
血在烧!
从空中跌落地上时,陈醉已随巨大痛楚陷入疯狂!啊!!!全然忘了摔落之伤,双手抱头一声长嚎。终于凭着往日里磨砺出的高深精神修养奋起最后一丝灵智,压抑着痛苦原地开始打拳。
顺项贯顶两膀松,束烈下气把裆撑;胃音开劲两捶争,五指抓地上弯弓。举动轻灵神内敛,莫教断续一气研;左宜右有虚实处,意上寓下后天还……脑子里想着拳歌词句,手上不停出拳,尽一切力量不去想身体燃烧的痛苦。逐渐的,心中空空洞洞、思虑全无,如庄周之梦蝶,人蝶不分,以一念代万念。
神意内敛致虚极,守静笃。出手便是环空寸劲,拳劲行开,轮转体内大赵天经络。气血勃发,散布隐藏于体内的还天丹药力,和当日云玄感残存于陈醉体内的百年真元,都随着蒸腾的热气随汗水排出。到最后,神魂失守,整个人已完全进入先天大道中,忘了身体之痛,也忘了除掉重要对手之乐,竟分不清是在梦中练拳还是在人间杀人。
这一梦便不知时日,恍惚间听到耳边有人喊,魂兮归来,魂兮归来,有心醒来,但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似的,仍旧在遵循着肌肉记忆挥拳不止。到此时已全无套路,一拳一脚,无不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心中有莫名喜悦充盈。正是武当三丰祖师在讲过的,极虚灵处处明的状态。
陈醉此刻只想这样一直梦中练拳,任凭耳边那人如何呼唤,只做未闻,陶陶然于其中。明月照松岗,大江奔海流。清风扶摇去,振臂欲摘月。这感觉真好不痛快!也不知又过了多少时日,只觉得眼前的江水潮涨潮落,头顶的明月沉沉浮浮,身畔的清风暖了又寒,树上的松针落了又生,忽然心中莫名生出恐怖之意,难道我就要在这里喜不自胜一辈子?
求道为何?
一念生,百念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