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翠轩,酉字楼,花魁念灯儿姑娘的房里来了几位奇怪的客人。一人不文不武不商不仕,年纪轻轻却在威名震凉州的新八义帮老大陶折桂面前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子。一人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派头,手里拿了把扇子,腰间却挎了一口麒麟吞口的宝刀。
最让念灯儿姑娘不知所谓的是另外两个,其中一个竟是个小和尚,圆头圆脑一张蠢萌蠢萌的圆脸,虽穿了一身俗家袍子,但一言一行却都透出佛宗形骸的韵味。而剩下的那个怪人不但怪,甚至在念灯儿姑娘看来还很可恶。一身黑衣,一个男人却长了一幅让貌美如花的红翠轩酉时花魁都自愧不如的脸蛋儿,用鸡眼都能瞧出是女扮男装的。而这四个客人中,还顶数这位手脚最不老实,嘴巴也不饶人。
“两千两黄金买来的一晚,怎么都渗着看着,不动手啊?”说着,便用那素白羊脂美玉,纤细若春葱嫩头的手指在念灯儿姑娘的腰间抹了一把,咯咯一阵大笑,嘴上讨便宜:“难怪是个男人就喜欢这调调,这小蛮腰果然是又软又弹呢。”
窘的念灯儿姑娘几乎抬不起头来,偏偏也怪,这个女扮男装的家伙虽然轻薄已极,念灯儿心中却生不出半点厌弃憎恨的念头,仿佛她做什么事都是天经地义一般。违着本心逆来顺受,一方面想给她几句厉害的,话到嘴边却不知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又吞回去,换成一声声羞怯又带着欲拒还迎意味的喏喏绵语。
房间里算念灯儿一共六个人,念灯儿姑娘被轻薄的羞窘不堪,那小和尚却是眼观鼻鼻观心心入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心一意对付一桌子酒菜。不文不武的英挺男子,脸上挂着贼忒嘻嘻的笑意,小心翼翼坐在女扮男装女子身边,明眼人一眼便看得出,这是个怕老婆的家伙。
跨刀的浊世佳公子也在笑,不过笑的又假又尴尬。似乎也惊诧于黑衣女子的端丽无双,几乎不怎么敢看黑衣女子,只是一个劲儿冲那个把堂堂新八义帮老大吓的在一旁敢怒不敢言的年轻男子苦笑不已。
今儿可是念灯儿姑娘清倌儿下河的大日子,有豪客一掷千金本是喜中之喜的美事。可这位豪客的口味似乎有点特别的让人难以接受。不但带了和尚来,甚至还把貌似关系匪浅,姿容更让酉时花魁念灯儿姑娘自惭形秽的黑衣女子带进房间。最绝的是,四个大男人都没如何,偏偏是那黑衣女子进门便坐在她身边,一个劲儿的轻薄她。
这究竟是什么事儿嘛!
叶鲲鹏与陈醉等人同船走了五天,偏赶上这五天中霍明婵一直闭关不出,这却是叶鲲鹏第一次见霍明婵,之前有所耳闻,知道陈醉身边有位来历神秘的女剑仙,曾经在炼锋城中刺了超品境界大高手费家三祖之一的费寄穹一剑。此事被有心人刻意传诸于江湖,说此女的武道修为不能以品级论之。
以叶二公子的老练又怎会看不出这姿容端丽实为生平仅见的女子与陈醉关系非同一般?之所以尴尬却是因为来红翠轩是他的主意,没想到害的陈醉后院起火。这女子长的美则美矣,脾气更是精灵古怪已极。叶二公子见过彪悍的女子,却没见过这么彪悍的。与之相比,他自家那个以刁悍野蛮著称于归址城的妹子简直不值一哂。
房间里的气氛古怪已极,几乎成了婵儿戏灯儿的独角戏。陈醉还惦记着正事儿呢,只是眼下作为喝花酒被媳妇逮住的男人,除了陪笑外,哪里有什么发言权?正是说多错多,百言不如一默。先给往生丢了个眼神儿过去,小贼秃看上去蠢萌蠢萌的,却是个内藏奸诈的家伙,装作埋头吃饭,根本不接茬儿。
小醉哥无奈,只好又对叶鲲鹏使眼色。结果恰巧被霍明婵看到。冷笑一声道:“听说你新交了个朋友叫叶鲲鹏的,还是什么江湖四大公子里的人物,怎么不介绍给我认识?”
叶二公子是个不拘一格的洒脱性子,不必陈醉介绍,接过话头自我介绍道:“区区在下便是叶鲲鹏。”
霍明婵没什么好脸色,瞥了他一眼,点点头道:“我是霍明婵。”一指陈醉,问道:“叶二公子跟他到此做什么来了?”
叶鲲鹏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哦,叶某打算与陈城主做一笔大生意,谈生意嘛,三个大男人你来我往忒也没趣,所以跑到灯儿姑娘这里买杯水酒喝,边喝边谈才好说话。”
“那为什么进屋这么长时间了还不谈?”
叶鲲鹏微做沉吟,道:“这个嘛……”欲言又止,却瞥了一旁的陶折桂一眼。意思是有外人在场,所以不好说话。这倒是个不错的理由。霍明婵微微额首,算接受了这个解释。看了看陶大少,问道:“这位又是谁?”
陈醉接过话头道:“陶霸的儿子,赶巧在这里撞上了。”
霍明婵看着陶折桂,一指念灯儿,问:“喂,大个子,你喜欢这位姑娘?”
陶折桂此刻也看出这黑衣少年是女扮男装的,只从这几句对话中便不难听出她与炼锋城主的关系似不一般。新八义帮老大似乎看到了一线曙光,顾不得什么面子,连连点头。
霍明婵笑笑,又问道:“那你是不是打算把她娶回家做老婆?”
陶折桂愣怔了片刻,却终于无声息的低下头去。身为凉州江湖第一人的儿子,娶一个妓女进门,那最好面子的陶霸岂能容他?
“是不愿?”
陶折桂摇头。
“那就是还没喜欢到那种程度?”
陶折桂不是很确定,但就当下而言,若能抛开来自家族的阻力,他是很愿意将这一见钟情的绿衣女子娶进家门的。
“哦!”霍明婵流露出恍然之意,道:“懂了,你是不敢。”
陶折桂看了看陈醉,又瞅了瞅叶鲲鹏,点点头。
霍明婵道:“若是因为他们两个,那你大可以放心,只要你想跟她在一起,看在你爹陶霸的面子上,那两千两黄金权作炼锋城主送你们的礼金了。”
陶折桂低头不语,全无了先前的豪气和傲气。只是目光却还在偷偷瞄着念灯儿。
霍明婵会意一笑,拍手道:“我今儿跟来就是坏他们好事的……”话说了一半儿,忽然住口不说,却仰首看向房顶。身子一错,便来到陈醉身边。得自宜州费家的残月龙鳞剑自动出鞘。
几乎是与此同时,房顶忽然洞开,一人赤手空拳破屋而入。却是个黑衣白发,颏下无须的老者。
残月龙鳞剑电射而出,直取老者脖颈。
气驭剑?老者微感惊诧,这该是超品上的强者才可能领悟到的手段,需要对外放真元的控制能力达到妙到豪巅的水平。这屋子里若是有这样一个人物坐镇,那老子还玩儿个屁?
剑至眼前,想躲避也已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接招。稍一接触,老者立即发现这一剑虽然来得又快又毒,但威势却不大。以气驭剑的高手怎么可能只有这点威势?老者流露出诧异之色,试着并指如刀斩向剑柄。惊喜发现,这一记手刀竟如快刀斩泥一般,轻松将附着在宝剑上的仙元气息斩断。
霍明婵黛眉微蹙,以七品仙元力行八品驭剑之术还是有些勉强。
老者劈手夺过宝剑,身体毫不停顿,剑锋所指目标正是陈醉。
陈醉端坐不动,一旁的叶鲲鹏却动了,翻手拔出腰间麒麟吞口的宝刀,刀名“四方”,取义好男儿仗刃江湖志在四方。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一刀不去挡剑,却径直劈向老者手腕。老者信手夺剑,随手一刺。刺出去的却威势却丝毫不亚于落日城中那成名多年的瞽目神剑。变起突然,叶鲲鹏却在极瞬之间找到了最正确的解救办法,腕断剑自停。
老者一剑刺出,眼见刀光洒落,这一剑却犹自刺的果断决然。只是另一只手却伸出,在刀光触碰到手腕前,一把捏住了四方。刀光戛然而止。叶鲲鹏身躯一震,刀刃一翻,猛的刺向老者小腹。
老者双臂一分,左手捏刀一引,右手剑依旧刺向陈醉。剑意森然,隔着三寸距离,便已让陈醉咽喉处生出针刺感。陈醉仍旧不躲,却抬手正了正衣领。
长领宽袍,里面衬着一件全身铠甲,薄如蝉翼,衔接巧妙,圆转自如,很难被察觉到。领子竖起,针刺感立即消失。剑气激荡,外面的棉布袍子化作碎布。与此同时,陈醉忽然起身往前迈了一步。剑尖顶在咽喉上,隔着一层铠甲。陈醉的手却抓住了老者的手臂。
老者真元炸开,想要崩开陈醉的手。陈醉却感知到老者的意图,手微松,若即若离。老者的真元透体三寸之外便威力锐减失去了挣脱开陈醉这一抓的威力。老者想要抽手,却惊讶发现陈醉的手如影随形,牛皮糖似的黏住了他的手臂,竟未能抽回手来。老者见宝剑不能破甲,手腕又被纠缠,不由寿眉微皱,真元再吐,沿着剑尖向陈醉咽喉侵入。
屋子里又亮起一道剑光。往生的佛光剑却没有刺向老者,剑光一转忽然刺向窗口。剑未至,剑气先至!
窗外传来一声闷哼。往生往回抽剑,窗外那人竟抓住了佛光剑令往生一时不得回援陈醉。
陈醉感受到剑气的侵入,横身一让,手臂伸长翻手之间扣住了老者的手腕。老者果断弃剑,握拳的同时真元爆发,一拳狠狠捣在陈醉的胸膛。拳锋喷涌出的狂暴真元将陈醉炸的倒飞出去。就在这一瞬间,陈醉丢出一只竹筒在地上炸开,漫起滚滚白烟。叶鲲鹏的刀终于挣脱来自老者左手的束缚。刀光挥洒而出,斩向老者的脖子。同时,霍明婵凌空而至,素手按向老者头顶。
白烟弥漫整个房间,老者得意的狞笑在众人耳边响起。
“区区毒烟能奈我何?中了老夫这一拳,陈城主还想活命吗?”他左手挡刀,右手竖起挡霍明婵的一掌,胸前空门大开。
嗖!
白色烟雾中,一个不算惊人的声音从倒飞出去的陈醉那里传出,威不可挡的老者的左手刚抓住叶鲲鹏的刀,右手还没与霍明婵这一掌交锋。胸前膻中要害却出现了一点血色,迅速扩散。老者体内气机瞬间在此戛然,动作缓了一缓。叶鲲鹏的刀从他脖间一抹而过。霍明婵则一把将老者的头颅抓起!
变生肘腋,对头来的突然,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老者这一拳威力巨大,但所幸的是陈醉有宝铠护身,更有先天七品的体魄和四重道意,生死攸关的一瞬,他用了个化字诀,卸掉了大部分力道,麒麟宝铠又吸收了一部分力道,加上自身体魄强壮,所以这威力绝伦的一拳并未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老者一时大意中了陈醉那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歹毒暗器的暗算,三人联手取了老者的头颅下来,事发突然,当时不觉得害怕,事后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却不禁感到一阵阵后怕。白色烟雾散发出刺鼻的气味,诱使老者瞬间闭窍,气机不能外放,使得陈醉那阴毒至极的袖箭得以毫无阻碍的刺入。三人联手不过瞬间,这个已触摸到超品境界的大高手,竟连姓名都没留下便被取了头颅去。
往生终于抽回宝剑,却恼火道:“没有刺中那人要害,给他逃了。”
叶鲲鹏看着陈醉,目光惊疑不定,大约还在想刚才烟雾起的瞬间陈醉用的什么暗器重创老者。
陈醉却只是淡然一笑,道:“看来有很多人不希望咱们的生意做成了啊!”
叶鲲鹏忽然莫名其妙道:“是啊,看来咱们已经被有心人盯上了,朝廷禁止民间私造军刃,更严禁私下买卖盔甲,炼锋号的货再好,我叶家也不敢在大赵境内知法犯法,除非把交易地点改到尼察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