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往生一剑破凤尾琴,到四百龙马从苍山剑客身上踩踏而过,三十个呼吸间,堂堂九品巅峰的大剑客便与彩衣女弟子双双陨落。陈醉默然看着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又看了看自己的拳。轻轻一叹:“一将功成万骨枯!”转头又对往生道:“这只是个开始,江湖就不是一个慈悲的所在!”
往生将佛光剑负在背后,道:“连佛门都无净地,江湖又怎能慈悲?小弟明白的。”
陈醉转而来到孟立虎身前,问道:“怎样?”
山戎大汉昂藏而立,中气十足道:“无妨!”
陈醉又来到另一名受伤的龙马骑士面前,道:“麻石龙,你小子不赖呀,那剑客的一剑可不是那么好受的,怎么样?伤的重不重?还能拿起斧子吗?”
麻石龙热泪盈眶,闷声道:“谢城主关心,标下没事,只是标下那马儿伤的很重,已经站不起了。”
陈醉点头道:“扶起来放到我车上,我会命人全力救活它。”转头又对所有人扬声道:“今天的事情大家都亲身经历了,凶险不必我细说,我要告诉你们的是,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咱们还会面对更强的对手,所以我要你们把手里的斧子磨快些,身体炼的更强些,与你们身边的战友配合的更默契些,遇上这样的阵仗时大家才会少受伤。”
“冲锋陷阵死伤难免,我陈醉不能保证把所有人马都平安带回家,但我可以给你们这样的承诺,不管是人还是马,都是我炼锋城的兄弟,伤了咱们给治,残了咱们养着,死了咱们带回去厚葬,陷阵冲锋,陈某人不会缩在后头看热闹!”
先前一场大战,众人都看在眼里,那老者剑法之高宛如神仙人物,剑气纵横下,若非陈醉身先士卒先与之恶战一场将其击伤后才命龙马骑军冲阵,四百骑军要付出的绝非两人轻伤一骑重伤的轻微代价。山戎汉子心思单纯,你对我好,我便把心窝子掏给你。孟立虎为首的龙马骑军轰然跪倒,齐声喝道:“愿为城主效死而战!”
……
将军府内盛排筵宴,西路军自大将军以下的四大巨头齐聚。酒是最好的炼锋城神仙醉,菜是极为难得的野老山的山珍炮制。魏笑冲和史文都等四人却吃的有些食不甘味。他们都已从亲兵口中得知今早发生的事情。
大将军以升帐议事为名将四人请来,军令如山,他们虽然阳奉阴违却也不敢公然抗令,把刀柄递到岳恒的手中。所以不能不来。炼锋城的浮龙巨舟开进城里,他们自然都已得了消息。这当中,魏笑冲身为叶斩的儿女亲家,又是多年共事的生死兄弟,自然知晓叶斩在城外安排了八百龙骧铁骑会在今早动手。而其他三位也都是人尖子,对这么大的动作也是心知肚明。
在他们想来,这八百铁骑足以让这个崛起不过两年,却已无限接近富甲天下四字的炼锋城主明白什么叫刀把子既是权柄的道理。那少年竖子妄想与叶大将军成为合作对象,剑指国朝如日中天的武威王,却连这么粗浅的道理都不懂,岂非是痴人说梦?
但从匆匆入府报信儿的亲随家将口中听到的事实却证明他们想错了。炼锋城的年轻城主不但明白这个道理,更比他们懂得如何运用这个道理。八百铁骑断了三千二百条腿,名传江湖数十年的苍山剑客瞽目神剑被踏成肉泥。别人笑我太轻狂,我自横拳写青史。这便是陈醉交出的答卷。今早以后的中州大陆上,龙马铁骑必定与西南飞云和北地天武共享威名。
将军府外,五百龙马齐嘶鸣。声音传入将军府内,西路四将面面相觑,神态各异。西军候魏笑冲面现怒色,瞪着身居主位的大将军岳恒。屯骑校尉掌旗副将史文都却是皮笑肉不笑,不时用余光偷瞧岳恒。上林苑中郎将马桓面罩寒霜,举着空酒杯在嘴边假作砸吧味道。越骑将军郎放面无表情,手却一直按在腰间剑柄上。
“大将军,请问这是何意?”魏笑冲沉声问道。
岳恒意态轻松,故作不解,反问道:“魏军候何故有此一问?”随即又做恍然之态,噢一声道:“您是问府外马鸣声?”
魏笑冲将手中酒杯重重一顿,道:“那位炼锋城主究竟要做什么?是想凭这一千龙马踏平落日城吗?”
岳恒惊讶道:“老军候怎会有这样的猜测?那陈城主这次入城,带来大量物资,只为劳军而来,炼锋城虽不在大赵版图内,但那陈醉却是一直心向我大赵,又怎会有此狂悖大逆的想法?”
“只为劳军而来?”史文都接过话头,笑道:“敢问大将军,这位陈城主是打算用他的龙马骑军手上的战斧来劳军吗?”
岳恒摆手道:“史老将军说笑了,我刚才已经说过,陈城主此来落日城带来了大量物资,桌上的美酒肉食皆出自那艘浮龙巨舟,除此之外,更有干果,药材,布匹绸缎,准备分发到所有营头手上。”
马桓插言道:“吾皇开恩,许东西通商,大利天下,这位炼锋城主蒙受圣恩独占五分,果然好大气魄。”微顿又道:“只是末将刚才听府中亲随禀报说,这位陈城主率五百龙马骑军于白庙街上与龙骧骑发生冲突,公然斩断八百龙骧三千二百条马腿,这又是怎么回事?敢问大将军对此怎么看?”
郎放不待岳恒回答,冷哼一声,抢着道:“龙骧骑是叶大将军的亲军卫队,也是我西路军里在编的骑军,这姓陈的城主公然伤人,可是觉得我西路军骑无人了?”
“据我所知,只是伤了马匹,并未伤人。”岳恒含笑道:“郎将军且稍安勿躁,稍后岳某自当请陈城主出面给各位一个交代。”
“还交代个屁!”魏笑冲一拍桌子,奋然站起,道:“都已经打到门口了,还指望这厮能有什么菩萨心肠吗?什么伤马未伤人?军中战马难道就不是我西路军的士卒?他姓陈的敢跑到落日城耀武扬威,岳大将军在乎他那点财货,魏某可没把那点东西看在眼里,他想战,魏某便率麾下胡骑陪他战一场!”
“魏将军何必这么大火气?”花厅的门一开,背负龙首琴,头带逍遥纶巾,潇洒磊落的莫绍康踱着方步迈入,笑道:“伸手不打笑脸人,我家城主带着诚意前来与西路军的各位好汉结交,魏军候难道就是这么对待朋友的善意的吗?”
……
将军府外,陈醉正目不转睛看着往生掌下放光按在受创严重的龙马脖子上。那马儿的脖子被青竹柔软剑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染红了半边马身。往生的手按在伤口上,和煦的白光所照之处,伤口已肉眼可辨的速度愈合着。
佛光普照,续骨生肌。
龙马骑士麻石龙面露虔诚之色,跪拜在转生佛童脚下。
一名青衫宽袖,腰悬长刀的年轻公子径直向马车走来。有山戎骑士上前拦截,跨刀的年轻公子宽袖一挥,拦截的骑士纷纷身不由主的后撤。孟立虎眉宇间闪过一抹杀机,摘下亘古巨斧。宽袖年轻公子怡然不惧,扬声道:“归址城叶鲲鹏请炼锋城陈醉城主赐见一面!”
陈醉的目光透过众人打量这位名闻遐迩的江湖四大公子,轻轻摆摆手。众骑士无声的收起兵刃。百人齐动,竟似只闻一个声音。叶鲲鹏眉梢微挑,轻笑道:“难怪陈留客会败的那么惨。”径直走向陈醉。
“叶二公子?”
“陈城主?”
二人相视一笑。
陈醉道:“二公子无事不登三宝殿,但不知有何见教一定要当面指教?”
叶鲲鹏客气道:“岂敢。”又道:“陈城主不但生财有道,而且治军有方,叶二生于将门长于军营,也是生平仅见,心中油然钦佩,便想能练出如此强军的人物,岂能不结交一番?”
陈醉笑道:“叶兄谬赞,愧不敢当。”
“叶斩是叶斩,叶鲲鹏是叶鲲鹏。”叶鲲鹏洒然一笑,左右一顾,又道:“观兵知将,我想陈兄本应个是爽快人,这番客套是把叶二当做了叶家二公子,只是叶二这次来见陈兄,却并非出自老头子之意。”
“哦?”陈醉目光一闪,感兴趣的:“如此说来,叶兄这是代表个人来与陈某结交的?”
叶鲲鹏点头道:“正是如此。”又道:“不指望陈兄现在就相信叶某的话,但有句话说得好,日久见人心,咱们处长了,陈兄自然就清楚叶某是什么样的人。”
“只为结交?”陈醉并不尽信,语带疑惑:“叶兄应该知道陈某要做的事情令尊未必完全赞同。”
叶鲲鹏微微一笑,道:“叶某就是想见识一下,敢逼迫天刀叶斩站到武威王对面的人物究竟是何许人也!”
陈醉问:“叶兄不打算干涉陈某要在落日城进行的事情?”
叶鲲鹏道:“陈兄若有那个手段,叶鲲鹏自然会劝说父帅把西路边军拱手相让给岳恒,反之,陈兄若没这个本事,什么合作事宜,家父,再也休提,但无论如何,陈兄这个朋友我是十分想交的。”
“难得叶兄快人快语又如此抬爱,陈某若再拒绝便是不识抬举了,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咱们现在就是朋友了。”陈醉从容不迫道:“但不知叶兄对我这个朋友又有何见教?”
这句话满是应付的意味,殊无多少诚意,叶鲲鹏自然不会当真,却也不以为忤,道:“陈兄可知道大祸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