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碎,仿佛踏在场间诸人的心上,气氛庄严肃穆。
陈醉明显感觉到了身旁赵致肩头抖动,似有啜泣之意,却强自忍着。
许笑然单人独骑,黑铁枪在前,勇猛的冲击向飞云十七骑。在十七名飞云骑士当中,有一人越众而出,手中八荒斩一挥,迎着许笑然飞奔迎上。这飞云骑士见许笑然傲岸勇悍,不肯弱了气势,竟也亮出单刀匹马的架势迎战许笑然。
黑龙枪对八荒斩,许笑然兵器的优势明显。二马交错之间,刀枪相交,平分秋色。二马错过,许笑然却反手一枪,打在那飞云骑士的背上。一招得手,却是头也不回,马不停蹄,冲向剩下的十六飞云骑。
观战的蒙雨时叹了口气,对身旁的长发剑客道:“风兄弟,请你出手结束这场无谓之战吧。”
长发剑客额首称是,跃马而出。很快抢在了十六飞云骑的正前方。许笑然依旧决然冲锋,眨眼便到了近前。长发剑客没有拔剑,赤手空拳迎着许笑然的黑枪,伸手便去抓枪头。
此举可谓狂妄之极,许笑然堂堂玄骑校尉,年纪虽轻却已是五品境界,见此情形不由大喝一声,黑枪陡然增速,毒龙一般带着强烈旋转冲向长发剑客的手。
“哼!”长发剑客轻哼一声,“米粒之珠也敢放光!”不躲不避,照旧抓向枪头。枪头入手,一切动静归于沉寂,紧接着却是啪的一声,却是巨力冲击下,那乌铁枪杆竟从中折断。许笑然被反弹力道震的翻身栽倒,口中血染长空。长发剑客却在那里纹丝不动,傲然道:“记住了,杀你的人是巴山学宫的残剑风雪亭。”说着,将手中半截断枪一调头,猛地丢向许笑然。
黑枪裹挟着巨大力道冲向许笑然,而他已经被先前的震荡所伤,无力躲避这雷霆一击。陈醉和赵致藏身在暗处看着,眼看着这勇毅豪爽的年轻人便要死于非命,不由心中大为惋惜,只恨自己本事不济,不能出去相助于他。
便在此时,城上一道乌光落下,挡在许笑然身前正中那杆黑铁枪头。正是岳恒在关键时刻射出一箭,这一箭的力道之猛,硬是将黑铁枪头射落尘埃。城下长发剑客一击未能得手,神情一凛,仰头看了城上岳恒一眼,冷然喝道:“岳恒,你可敢开城与风某一战?”说着,飞马向前一纵,继续猛扑向许笑然。又道:“这一次我亲自出手,看你怎么阻挡?”
岳恒并不答话,无声的抽出第二支箭,对准风雪亭的额头射了过去。那风雪亭虽然狂气十足,面对岳恒的箭却也不敢托大,反手拔出残月龙鳞宝剑一挥,竟用剑刃对箭尖,巧妙将裹挟了巨力的箭矢拨飞,马不停蹄,仍旧冲向吐血几乎昏迷的许笑然。
陈醉愤然骂道:“这狗日的还真厉害,他说自己是什么巴山学宫的,这又是个什么样的所在?”
赵致黛眉微蹙道:“此人出身巴山学宫,那学宫藏在十万大山中,其主人唤作陆夫子,向来以南陈遗老自居,暗地中与北赵朝廷对抗多年,只因其在武道上境界极高,只在天下四大宗师之下,朝廷又请不动云空寂和乾坤啸这样的人物出手对付他,这才容得他逍遥至今,陈师道造反打着恢复南陈故国的旗号,这巴山学宫自是要出来掺合掺合。”
说话间,场中战况越加激烈。城上的岳恒弯弓搭箭,连续射了三箭。风雪亭挥断剑阻挡,也不知是因为这家伙剑法高超,还是这口断剑本身不凡,挥舞之间竟散发出龙吟般气息,威能奇大,夺人神魄。
赵致见识极高,见状不由皱眉道:“能用残月龙鳞剑舞出龙吟的气息来,这个风雪亭竟至少有九品初的修为!”
九品高手?按照说书人的说法,已经不是世俗中人了。陈醉虽然见识过云玄感和陈师道之间的半神之战,却因为眼光的局限性而难窥其中玄妙。相比而言,眼下这个风雪亭挥舞断剑散发出龙吟之威,轻松阻挡下岳恒的神箭,看着倒更像是高手对决,气势不凡。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就在陈醉觉着老道士那几下子未必有他自吹自擂的那般厉害时,场间的风雪亭却已接近到年轻校尉许笑然的马前。挥剑如风,斩向许笑然的脖子。眼看着好大头颅就要随着这一剑飞起。千钧一发之际,三百飞云骑的后面忽然传来一声锐啸,一个极小的事物破空飞来,穿过众人后刚好命中风雪亭手中的断剑。
当的一声!风雪亭手中残月龙鳞剑竟脱手而飞。紧接着,一个身着灰色玄服的道者从人群的头顶上掠过,飞身来到场间一把接住了残月龙鳞剑。而场间众人,包括南陈一方的五大高手,至此才看清那将风雪亭手中击的脱手的不过是一粒蚕豆。
“居然是这老牛鼻子!”陈醉一见那道人不由惊讶的脱口而出。
城下威风八面,及时赶来救下许笑然的道人正是云玄感。
老道士一句废话不说,来到许笑然马前,伸手托在马肚子下,看似轻描淡写的往上一举,竟将一人一马硬生生送到半空中,最后稳当当落到了城寨之上。岳恒惊喜交加,连忙探手扶住。
陈醉看的目瞪口呆,结交十余年,今日才算真正见识到老道士的手段非凡俗可想像,不由失色道:“这老家伙还真不是个牛皮篓子!”
赵致黛眉蹙的更紧,忧虑的口吻道:“连他都到了,老总巡的武道如仙,有他在,这下子咱们更难脱身了。”
城寨下,云玄感横剑而立,面对三百飞云铁骑和南陈五大高手,意态从容道:“陆放鹤故友,玄天宗云玄感在此,诸位巴山弟子且请住手。”
风雪亭一招便失去学宫七宝之一的残月龙鳞剑,一时间难以接受,愤然看着云玄感,咬牙道:“原来是玄天宗的云老前辈到了,难怪张口便提及夫子名讳,你身为前辈高人,不宣而战,夺了风某手中宝剑,这算不算以大欺小?”
云玄感身份太高,天下四大宗师之首的云空寂都要尊一声师叔,四大宗师之下,这老道士和巴山陆夫子并称二圣,同样是超越了十品境界的存在。比较而言,南陈五位高手都是晚辈。
“之前为救人迫不得已。”云玄感昂然站在城寨门前,看着风雪亭,“你是陆放鹤的弟子,我与你们师父相识百载,如无必要实不想反目成仇,奈何国家天下,国者为大,大家各为其主,也顾不得个人私交了,老夫既然已到了,你们最好速速退去,否则即便是以大欺小也顾不得了。”
五人当中以人屠蒙雨时为首,当下落马施大礼参拜道:“拜见老前辈,我家主公师承玄天宗,此次兵发出云寨之前曾交代,若是遇到前辈,断然不可单独与您交手,主公授下一座六合风雷阵,言道,只要您能破此阵,南陈军便从此不再追寻您所要保护之人,否则,即便眼下您将我等暂时逼退,这小小一座出云寨难道还能挡得住主公麾下雄兵和陆夫子胸藏奇学?”
云玄感神情古井不波,陈师道的阵法厉害,他已有所领教。区区几面旗子临时布置的一座小阵便能困住他这个十境之上的大宗师半个时辰。由此可以想象,他精心准备下的这座由高手组成的六合风雷大阵肯定不容易破。但眼下的形势却是容不得他拒绝呀。不要说陈师道天纵之才,南陈雄兵战力不凡,便只是一个陆放鹤便足可以与他平分秋色。在这西南大地深处,他纵然逃过了一时又如何?
“蒙雨时,即是六合风雷大阵,你们只有五人怎么布阵?”
蒙雨时道:“请仙长稍候片刻,我们的第六人马上就到。”
云玄感从腰间解下葫芦,仰首灌了一大口,突然似不经意的一回头,目光如线,落到陈醉和赵致二人藏身之处。也不知他看到了什么,竟勃然变色,道:“我老人家是什么身份?凭什么要在这里陪你们这些小辈喝西北风,待老夫先进城寨,那人来了你们再唤我出来也不迟,这之前任何人胆敢踏入城寨一步,就休怪我老人家不顾身份来一个杀一个。”
城寨里,陈醉和赵致急匆匆回到自己的屋子。
“怎么办?”
“怎么办?”
二人异口同声,看着对方。
陈醉想的是云玄感那一眼不带善意,想起先前曹枭飞的嘱托。心道,这老玻璃阴魂不散又追来了,眼看终于找到了亲人,下一步就要见外公夜魔城黑龙帝,未来可期。偏偏这时老玻璃找上门来,他武道惊天,跟神仙似的,最可怕是对老子没安好心,若被他发现自己先天境界已上二品,且是黑龙帝的外孙,难保不会旧事重提,要是发起飙来,出云寨诸人哪里抵挡得住?还是先暂时回避为妙。
赵致也在想,总巡老大人乃我赵氏宗亲,此时此地突然出现,分明是冲着我来的呀,老人家对皇室忠心耿耿,可我却早打定主意生死相随于陈兄左右,便是死也不会再回那无尽囚笼中,这可如何是好?
“速逃!”二人心中同时冒起这个念头。
陈醉道:“贤妹,为兄有大麻烦临头,不想牵连他人,决定现在就走,我知道那岳恒将军是冲你来的,我走后……”
“陈兄住口!”赵致神色坚定,目不转睛看着陈醉,“妹对兄之心可比冰心玉壶,兄出此言,岂非是要妹自绝于兄面前?”
陈醉已简单收拾好行囊,却见赵致早准备齐整,眼下不容犹豫,陈醉并不多说,接过赵致的行囊,二人相携向后山疾步而走。刚走出不足百米,忽听身后有人叹道:“你想走去哪里?天下之大你又能走去哪里?”
二人都把这话当做是对自己说的,同时回眸,说话之人正是云玄感。
陈醉一见他,气就不打一处来,勃然怒道:“你个阴魂不散的老玻璃,你还没完没了了?老子被你连累的家被外头那帮人给烧了,丹田气海也被你破了,白养你十年,醇酒佳肴,大屋华床伺候着你,就换来你这么对老子,哥惹不起你总躲得起你吧,你追到这里意欲何为?”
赵致在一旁看着,直了眼。
岳恒和曹枭飞比云玄感晚到一步,老远听到了陈醉的话,也惊呆在当场。
云玄感老脸通红,张口结舌了好一会儿才嘿嘿干笑道:“你小子这话是从何说起,我老人家之前可不知道你也在这山寨内。”
陈醉道:“你不是冲我来的?”
云玄感正盯着赵致,目不转睛,一脸狐疑。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想我是冲她来的。”
这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其他人不懂,唯有赵致知道他为何这么说。决然道:“我也知道瞒不过老总巡,我意已决,今生今世追随陈兄左右,此情不渝,便是死也不会再跟您回到那无情无义之地。”
“你跟他?”云玄感先是大吃一惊,紧接着眼中神光骤然炽烈,盯着陈醉。语气充满怒意和质问之意。
陈醉看见他那一鼻子的酒糟,便想起自己虚耗的那十年,心里头就堵的慌,赌气似的:“跟老子怎么了?总比跟你这千人恨万人追的老玻璃走强上百倍,老子与人为善,仇家少,朋友多,哪像你这老玻璃,仇家遍天下,知交半凋零。”
曹枭飞吓得魂不附体,他知道这老道士不但武道境界已达十境之外,辈分更是极尊,别说陈醉,纵然是夜魔城主乾坤啸也断无可能用这种语气跟云玄感讲话。刚要出言阻拦,却听身旁岳恒先按捺不住,愤然喝道:“大胆狂徒!又是你,前次在柳江之上被你将……”
他话没说完就被云玄感摆手打断,老道士神情凝重打量着陈醉,忽道:“你想带她走?”
陈醉点头道:“是有这个意思,怎么?你有不同意见?”虽然明知道对方是天下武道顶尖人物之一,陈醉就是兴不起半点敬仰之心,实在是这十年积累下来的怨气太重,已经超乎对死亡的恐惧。
云玄感忽然笑了,道:“等一下我要出去开始一场苦战,胜负难料生死难知,你我相交十年,虽出于误会,但彼此情义却真,老道对不住你之处这辈子怕是偿还不了啦,也许下辈子可以咱们有缘,老道一定把这辈子欠你的还上。”
陈醉想到十年种种,心中的气淡了些许,摆手道:“还就不必了,只求今后咱们各走阳关道便好。”
“这可不好!”云玄感看着陈醉,嘿嘿冷笑,又道:“天下大事不拘小节,个人之间的小恩小怨与国家需要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老道士即将面对强敌,胜负关乎国家气运大事,不敢稍有偏差,你小子已成我心中一结,老道想,若是此战不得生还,不若拉着你一起上路,黄泉路上再续你我交情,下辈子也可以相互有个照应。”
老道士的话不容置疑,曹枭飞虽有拼命回护陈醉的决心,却自知根本不堪一敌,此刻冲上去不过是送死。听二人对话,事情似乎还没到绝望的地步,因此决定暂时按兵不动。陈醉也没吭声,却是被气懵了,跟这个老无赖根本无话可说。
赵致大惊失色,刚要出言阻拦,云玄感却冲她一指,登时哑口无言一动不动。云玄感以上乘手法封住赵致气血脉络,招手唤岳恒过来,道:“小主子交给你,我若不敌,你立即与曹帮主带上小主子赶往千雪山夜魔城。”
岳恒扶住赵致,看着云玄感,面露迟疑之色:“总巡老大人,她是……?”
云玄感摆手道:“岳将军不必多问,只当做主子来保护就是了。”说着,探手抓住陈醉肩头,对曹枭飞道:“曹帮主,这孩子我带走了,请替老夫向聂老帝君转告,暂请夜魔城诸君周全我家小主子些时日,待老夫安全时,定会带这少年登门换人。”又道:“老夫守在吉祥镇上十余年,又怎会不知那可怜的女人是昔日故人之女?”
曹枭飞眼见他擒了陈醉为人质,知道对抗不过徒劳,只好抱拳回道:“前辈是当代有数高人,辈分名望还在恩师之上,想来必定言而有信。”
“在超品移山六十六载的黑龙帝之上?”云玄感嘿嘿一笑,道:“你这娃娃高看老夫了,不过借你吉言,但愿老夫能有黑龙帝的道境,能把这小子带出重围去。”
场间诸人皆无言,城寨外强兵压境,唯一能阻止敌人杀进来的便是众人面前这位天下有数的大高人。他已把计划说的很明白,老道出城御敌,必须带上夜魔城黑龙帝的外孙作人质,以自身为饵,将敌人引走。给城寨中所有人一个逃进千雪山夜魔城的机会。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后山出逃,其实是死路一条。
城寨外,云玄感提着陈醉来到南陈大军面前,昂然而立,神态萧然。虽形单影只,气势却似乎比对面六大九品高手和三百飞云铁骑加在一起还盛。
官道上,远远停着一辆乌蓬马车,拉车的马浑身脏兮兮,赶车的人长得纤细瘦弱,面色黝黑,一双灵动的眸子却正在往这边观望。
“布阵!”蒙雨时一声令下,风雪亭,中年美妇,周兴霸和巴山学宫徐姓老者纷纷下马,另有一名年轻俊美男子跟那四人一起站到蒙雨时身边。
云玄感眯着眼打量此人,道:“蒙雨时,易飞燕,周兴霸,风雪亭,徐边江,巴山学宫九品五杰今日悉数到此,却不知何时又多了阁下这位少年英才,不到三十岁便有此修为,老道士活了一百几十年都没见过几个呢。”
“玄天宗弟子秦遥圭启禀太师叔祖,晚辈是主公坐下大弟子。”
“原来是陈师道的徒弟。”云玄感眼中神光一闪,心道,此子年纪轻轻便有九品修为,一定深得陈师道信重,想必这阵法的核心要义都已传授与此子。玄天宗阵法双数为胆,单数为心。六合风雷阵必有阵胆,乃是破阵的关键。看来必定着落到此子身上。
蒙雨时等人的目光此刻都落在陈醉身上,他们是为了那人而来,比较而言,连云玄感都不重要了。那秦遥圭忽然问道:“此战如此关键,太师叔祖身边却带了位小兄弟,不担心难以施展吗?”
云玄感知道对方误会却并不说破,道:“放在城寨内,我更加不放心。”
陈醉心思通透,立即明白这老不死的在打什么主意。此刻他已被老道士以无上手法截断经络运行,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家伙往自己身上招雷,利用自己给赵致打掩护。
蒙雨时却又道:“素闻宁帝少年英主,风姿绝世,却不知与这位小兄弟相比如何?”
云玄感道:“多说无益,动手罢!”说罢,提着陈醉飞身跃至六人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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