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内阁会议上,各个尚书的功课就做足了。
工部尚书汇报,官办兵工厂开足马力,每个月可以生产30万只步枪和2000门大炮。必要的情况下,还有一些民间作坊可以生产武器弹药。船台上有100艘大型战舰存放,必要的情况下,一个月之内可以下水,两个月内就可以用来作战。短期内就能让中国主力舰数量达到300艘,是英国的三倍。而且储备的阴干木料,一年内还可以生产出200艘各型战列舰,足以再造一支舰队。
陆师认为,这样的生产力足以保证500万大军常年作战,水师以为可以向英国海军发动全面进攻。
在财政问题上,户部反而没有多少发言,因为平时预算户部说了算,战时不可能靠平衡的财政来打,必须进行融资。
由于这些年一直维持着平衡财政,国家信用十分坚挺,有巨大的融资空间。公行这些年通过吸纳美洲和非洲的黄金,发行着坚挺的货币,一次都没有出现挤兑现象。他们认为,市场有充足的能力吸纳国债,投资者对于国家的信心十分巨大。
又是一种盲目!
周琅心中明白,中国的国力确实强大,但还没强大到挑战全世界的地步,中国工业实力也就是三个英国的水平,但人口却是英国的十倍以上,这意味着工业发展水平其实只是英国的三分之一。
英国加俄国的组合,能够发挥出来的力量,绝不是能够轻视的。
但这种盲目也许可以好好借用一番。
所以周琅马上做出了一个决定,趁着市场对国家的胜利充满信心的时候,争取多发行一些债券,用最低的成本,吸纳最多的资金。
他马上授命伍秉鉴主持发行4亿两黄金的债券,这个数字让所有人极为吃惊,因为这相当于中国十年的财政收入,打一场仗需要这么多钱吗?这么多债券,能卖出去吗?
伍秉鉴还担心,如此数量的债券发行,会引起市场的巨大波动。大量资金被债券吸纳,甚至会产生通过紧缩的结果,他询问是否可以多期逐步发行,好让市场慢慢消化。
周琅考虑一下同意了,第一期发行1亿金两,折合20亿贯钱,20亿两白银,这笔钱足够应付一年的时间。英国在拿破仑战争期间,陆海军军费支出每年就高达6000万英镑,折合白银2亿两以上,但英国的陆军一直在50万人以下。现在中国陆军900万人,海军是英国的两倍,能用20亿两白银的支出维持一年,已经拜较低的物价所赐了。
就像伍秉鉴预料的那样,国人对胜利信心十足,自从大周起兵,还没有打输过一场战争,每场战争还都有收获,加上政府对发行国债十分谨慎,市场上流通的国债极少,被认为是最保值的投资,所以市场对战争国债十分认可,拍卖的利率竟然不到三厘,平均只有2.5厘,同期英国的国债还要3.5厘左右呢。
刚刚融资成功,谁知道坏消息就接踵而至,前线战败了。
怎么会败?
社会上一片不可思议之声。谁都不相信中国軍队竟然败退了,这些年过的实在太顺。哪怕上次跟英国人打的全球战争,对国内也基本没什么影响,绝大多数人该干什么干什么,然后就胜利了,让他们以为胜利就是那么轻松。似乎战争就是在遥远地方发生的一场大戏,他们跟着享受胜利的荣耀就行了。战争永远只是非洲公司、欧洲公司那些公司的事情,是一些藩属国帮忙就能打赢的游戏。
可这次前线传来的信息,中国大军竟然在哈萨克一带节节败退,报纸行业迅速膨胀,大量中小报纸在巨大的销量下,都有能力雇佣记者前往前线附近采访了,他们不断发回一条条败退的惨状,农民扔下了田地,牧人丢弃了牛羊牲口,逃难的大军沿着铁路,如一群乞丐,缺医少穿,筚路蓝缕,以天为盖地为床。
不肯相信自己国家軍队会败退的人们,开始找各种理由为自己推脱,报纸推波助澜,迎合这种思想,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俄国人,有的解释说败退是因为俄国人无耻的偷袭,有的解释说俄夷以多打少胜之不武。
总之打败了都是别人的原因,不是自己不行,就好像历史上,连教科书都将满清的战败推脱到西方武器技术更先进上,而不肯从整个国家落后的政治文化方面思考。
怎能不败?
周琅看待失败相对客观,战败暂时只局限在前线,俄国人从伏尔加河、顿河顺流而下,这一带本就不在中国的控制下,俄国軍队调动,既有兵力优势,又是本土作战,只不过是驱逐一批中国保护铁路沿线的前锋而已,并不困难。
双方真正的战斗,其实发生在乌拉尔河两岸,俄国跟中国的界限,就在乌拉尔河,亚欧分界线上,因此这场战斗才是真正的交战,在之前,都算不上什么真正的战斗。这场战斗,中国失利了,这才是真正的失利。
战斗吗,有胜有败,什么结果都不奇怪。周琅并没有如民间那般震动,反而认为这是一个十分合理的结果。因为俄军占有绝对优势,中国軍队在这里的兵力比不上俄军,从内地调动的主力軍队大多没有到位,在这里布防的,主要是哈萨克地方的边防部队,以及从俄国退却回来的先锋部队,那批打着包围铁路资产进入俄国境内的轻骑兵。
这只轻骑兵的作用,其实主要就是逼迫俄国率先宣战,将战争的责任推给俄国人。而边防部队,就是哈萨克省的辅兵,兵力有限,火力不强。遭遇失败,实属正常。
这一点軍队方面,倒是比民间理智的多,他们并没有在乌拉尔河进行重点布防,因为这条河过于平缓,不利于防御,背后则是低矮的图尔盖高原,这是一个桌状高原和平顶残丘,也不具备太强的防御地利。但稍微往后收缩,进入哈萨克丘陵,背靠巴尔喀什湖地形就有利多了。
背后是巴尔喀什湖,连通伊犁河谷地,北边是俄国的西伯利亚平原,右边有额尔齐斯河上的一系列要塞,伊犁河往南,就能退守天山,这里的地形,更容易构筑立体防线。所以軍队选择在这里设防,遭遇俄国突然打击之后,在兵力没有到位的情况下,立刻放弃外围松散防线,向哈萨克丘陵收缩,这是非常明智的选择。
可是軍队相对理智,难道他们就不骄傲吗?
中国軍队也极为骄傲,甚至是傲慢,目前军中高层主要是拿破仑战争中派往西方留学的那批将领,当年派去了三千人,回来了两千人,这些人在这些年中,受到周琅的重点扶持,把持了军中的大多数要职,周琅则通过他们,全面改革了軍队。
这些当年跟拿破仑的法军一起战斗的时候,就一直在享受胜利,一直在接受胜利经验,却严重缺乏失败的经验,回国之后,他们的国家给他们提供的物质力量,远胜拿破仑帝国,他们更是没有遇到敌手,初次上阵就是挫败拿破仑都没有打败的俄军;再一次大战,就是十几年前的克里米亚战争了,但那场战争,中国是在英国已经战斗了数年之后参战,也只打了一年时间,就结束了战争。胜利来的太过机巧,更让人容易产生轻忽之心。
哈萨克防线的设立,也不是这批人主持的,而是老一代没有退役之前设立的,这里的地形确实适合作为跟俄国战争的首道防线。
他们也按照前辈的设计,收缩了兵力,等待援军和补给。但当援军抵达之后,他们就急不可耐的发动了反击。
他们以10万战兵和3万陕甘辅兵,1万哈萨克辅兵以及6万哈萨克地区动员起来的乡兵,总计20万兵力,决定发起一场反击,在图尔盖高原南方的半荒漠草原地带,跟俄军展开大会战。
这次的失败才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大败,彻底惊醒了軍队,震撼了国人。刚刚还在怀疑初战失利的国人,当初对自己有多迷信,如今对俄军就有多惊惧,历史上异族部落带给中原民众的心理阴影,渐渐开始复苏。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下一场战斗的结果。
他们心中开始怀疑,真的能轻松胜利吗。迷信容易建立,也容易崩塌。他们之前有多迷信国家的无敌,如今就有多震惊敌人的强大。
周琅听不到这些来自民间的心声,但市场很快就出现了反馈,坚挺的国债开始下跌,并不是爆跌,但已经说明坚信国家无敌的信念,在某些人种开始动摇了。
这还只是一个开始而已,周琅反而松了一口气,他也不想看到失败,不过这场初期就遭遇的大型失败,也未必是一件坏事,总比在中后期的失利更容易挽回。
哈萨克丘陵之战的大败,甚至让之前松懈的官员态度都开始反转,他们开始紧张起来,不再轻视对手,却矫枉过正,有些太过于畏怯了。
这时候官员们发现,之前表现的审慎的皇帝,却显得有些冒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