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
等冰帝和立海大的学生把别墅收拾到能入住的地步,已经是黄昏时候的事情了。
尽管花费了大半天,但关东大会的决赛迫在眉睫,面对连年的劲敌四天宝寺和青春学园,两队的成员无论如何是得不了闲的。他们甚至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就直接由部长领着,前往不同的地点进行野外训练了。
至于那些跟随冰帝正选而来的女孩子和独自被留下的藤井绘瑠,即使有十万分的愿望想要旁观他们的练习,也是做不到的。因为就在男生临走前,交给女孩子们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准备晚餐。晚餐的食材是据说是幸村精市事先托朋友储备在别墅里的,不算丰盛,仅仅是能填饱肚子的程度。
鉴于藤井绘瑠在u-17合宿期间,在厨房做过数天的帮工。因此她就当仁不让地成了这次的总指挥。
一个立海大的学生指挥一群冰帝的大小姐们。
光是这层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两校的学生水平便是高下立判了。
虽然当时的别墅里没有任何一个网球部的成员,但藤井绘瑠叉腰站在厨房里,有条不紊地进行分工,神态间颇有些自得。
想必,她是觉得替立海大,替自家的黑面副部长争了一口气吧。
虽然藤井绘瑠事先并不看好冰帝学生们的家政能力,结果却是大相径庭。
由于冰帝学园的宗旨是全方位的精英式教学,像家政课程这样的淑女必修课自然也是重点强调的。每一个冰帝出身的女孩子理应会做几道简单的料理。
话是这么说没有错,但凡事都得允许有个例外不是?
这世界上就是有某些人,对料理一窍不通。
比如,此刻被藤井安排削马铃薯的有栖川润。
先说藤井绘瑠在勘察过储备食材之后,当即决定今晚的主菜是咖喱汤。
而马铃薯又是咖喱里不可或缺的一环,所以有栖川润肩头的担子实在不容小觑。
这要是平日里,有削皮器帮衬也就算了,可当下的住宿条件艰苦朴素,别说是削皮器,就连菜刀都因常年闲置,有些发钝。
用钝刀来削马铃薯的皮,难度可想而知。
最糟糕的是,有栖川润家政课的成绩一向是所有课程中最低的一项,因此被削了皮的马铃薯只能用坑坑洼洼,不忍直视来形容。
当时,荣升为主厨的藤井绘瑠正系着围裙,站在高压锅前,往里面加水,一低头居然看见从旁人手中递来的,有栖川尝试已久的杰作,脸色十分精彩纷呈。
藤井绘瑠顾不上高压锅里迅速沸腾的水,回过身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扫视了周围的人。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就发现了始作俑者。
或许是凡事都运筹帷幄的有栖川润难得露出惭愧的神色,让她成为了众人里遗世独立的存在。
总之,藤井绘瑠就此记住了冰帝这位刀工堪忧的女生。
虽然有栖川润的工作做得不很到位,但高压锅里的水已经煮沸,一切食材和调味料也准备完毕,不管怎么看,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于是,藤井绘瑠只得咬着牙把马铃薯扔进高压锅里煎熬,并按正确顺序,做出了一锅卖相不错的成品。
之后,冰帝的女学生连同藤井绘瑠又合作着将碗筷摆放上餐桌。
那个时候,是傍晚六点半。
从这栋别墅到迹部事先准备好的住宿地点大概是四十分钟的路程,冰帝的女孩子们说什么也不愿尝试自己亲手做出的食物,宁愿饥肠辘辘地乘车奔赴住宿地点,吃一顿美味的晚餐。
理所当然地,被迹部景吾勒令留下来的有栖川润和立海大的藤井绘瑠就成为了别墅里,唯二的人。
两人原本打算等着大家回别墅一起用晚餐,谁知等了将近一个小时还是一个人影都没见着,耐心告罄的有栖川润和藤井绘瑠一拍即合,当即决定不再干等。
她们先吃完了晚餐,把自己的碗筷洗了,又把咖喱汤用小火温着。
做完这一切,藤井绘瑠刚想提步离开一楼客厅,就见有栖川润不知从哪里找来了笔和纸,就近伏在餐桌上,刷刷地写起字来。
等有栖川润把载有留言的纸条压在餐盘底下,藤井绘瑠才疑惑地凑近去看。
原来有栖川写的是:
“晚餐在桌上,请各位自便,另祝用餐愉快。”
藤井绘瑠低着脑袋,瞅了一阵,虽然这留言的字里行间没什么问题,但凭借女性的第六感,她断定留言并非表面看着得那么简单。
她反复阅读了两遍,也没看出诡异的地方,只好抬起头向有栖川发问:
“这张留言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就是说,我们两个不负责洗碗善后。”
藤井绘瑠恍然大悟,在心里暗含有栖川用词含蓄。
要是她的话,会怎么说呢?
唔,或许什么都不用说吧。
因为她住在弦一郎家的时候,从来都不洗碗。
藤井绘瑠站在客厅的中央,不合时宜地想象着真田弦一郎面对队友质疑的眼神时,绷着一张黝黑的脸说:
“家里的碗都是我洗的。”
然后,立海大令人闻风丧胆的副部长大人被同伴们压进厨房,苦哈哈地清洗堆积成山的脏碗。
真田还得一边维持面瘫的模样,一边用严肃的语气念叨:
“真是太松懈了!真是太松懈了!”
藤井绘瑠被自己的假设逗乐。
她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见识臆想中的场景在现实上演。
藤井就这样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微笑起来。虽然这笑在有栖川看来,有些莫名其妙,但有栖川并不讨厌,可能是藤井微笑时脸颊两端的红晕,让人觉得可爱。
藤井绘瑠,此时站在有栖川身边的女孩子周身都散发着幸福的味道。
真是……让有栖川润都忍不住羡慕的味道。
有栖川润想起之前看见真田弦一郎对藤井严词厉色的模样,忽然觉得有趣。或许非得要藤井这样有些不着调的性格才能降服立海大的副部长吧。
那她呢?
有栖川润又适合什么样性格的男孩子?
当有栖川悄悄地在心里问出这个问题,脑海里一瞬间闪现的是忍足侑士的脸。
有栖川润盯着藤井绘瑠的侧脸,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然而等藤井意识到刚才古怪的微笑,回过头想要加以掩饰的时候,正对上有栖川有些失焦的视线,她当下心跳停了一下,脸庞红得如窗外天空中的火烧云一般。
她觉得害羞。
并且害怕有栖川润把自己当做奇怪的人。
事实上,自从国中三年级那次奇妙的经历,她就时不时觉得自己异于常人。
恩……或许是那次经历之后,脑回路被猫类同化了?
这真是太可怕啦!
藤井绘瑠和已经回神的有栖川润相视一笑。
同一时间在对方的眼眸里读出友善的信息。
性格主动的藤井绘瑠先一步伸出了手,嘴角弯成可爱的弧度,并因此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我叫藤井绘瑠,藤井树的藤井。”
有栖川润从善如流,同样地伸出手说:
“有栖川润,和推理作家有栖川有栖同姓。”
藤井绘瑠闻言挑了挑眉,继续问:
“诶,你喜欢看推理吗?”
“那你喜欢看纯爱片吗?”
藤井绘瑠忙不迭地摇头,嘴里不住地重复:
“不行,我没那个耐心看完一部爱情片。”
“我也没耐心看完一本推理。”
傍晚时的最后一丝阳光照耀在两人轻轻交握的手上,似乎昭示着一段迅速建立起来的友谊。
做完简短的自我介绍,两人便将客厅的一切陈设抛在脑后,一前一后拾级而上,目的地是三楼那间宽敞的浴室。
至于那群男生什么时候回来,对她们制作的料理又是什么意见,全然不在她们的考虑范围。
此时此刻,只有泡澡一事是至关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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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栖川润和藤井绘瑠泡完澡,自动自发地就挤进了一间卧室。
别墅的房间虽多,也架不住两支网球队伍倾巢而出,两人合住一间房是局势所趋。作为别墅里仅有的两名女生,等待她们的分房结果是可以预见的。
正是夏季,天气炎热。
已经换上睡裙的有栖川和藤井慵懒地坐在两张床上,将窗户敞开到最大,享受着微风的吹拂。虽然先前在打扫的时候,已经注意房间的通风,但毕竟是多年未用的别墅,这会儿还是有些似有若无的异味。
有栖川和藤井对此心知肚明,却都没有刻意提起。
她们一个双手抱着膝盖,望着窗外发呆,一个盘腿而坐,嘴里哼着年代久远的歌。
“那时我还年轻,什么都不怕,唯独你的温柔让我害怕。”
模糊的歌词从藤井绘瑠的最终溢出。有栖川润仔细地听了,似乎是一首名叫《神田川》的情歌。这首讲述了男女主人公在冬季去澡堂泡澡的歌,似乎不怎么应景。但有栖川润没有打断藤井的兴致,她闭着眼,神情平静得好像随时都能睡着。
这样悠闲地听着别人唱歌,感受着拂面而来的夏风,在有栖川的记忆里是绝无仅有的体验。
她也因此对藤井绘瑠产生了更多的好感。
等到藤井绘瑠意犹未尽地唱完歌,有栖川润披散在肩头,湿漉漉的长发也干得差不多了。
闭眼假寐的有栖川敏感地察觉到藤井落在她脸侧的视线,果不其然,下一刻,有栖川就听见藤井絮絮叨叨地说起自己那头浅色巧克力的短发。
两人以此为契机,展开了漫无边际的聊天。
不知聊了多久,藤井绘瑠忽然毫无征兆地跳下床,趿着拖鞋“蹬蹬蹬”走到门旁,一边做出反锁门的姿势,一边冲有栖川吐舌头:
“我好像听见他们的脚步声了,为了防止被拖去洗碗,我们还是先把门反锁了吧。”
有栖川润对此并无异议。
反正,她是打定主意不洗碗的。
藤井绘瑠把门锁好,又把钥匙插在内侧的门上,确保无法从外部开门之后,才心满意足地长吐一口气。
她回身望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经全暗,因此藤井又顺手开了门旁墙壁上镶嵌着的,灯的按钮。
只听“啪”的一声。
灯的开关被藤井利落地按下,然而位于两人头顶上方的灯“兹兹”地呻|吟两声,始终没能如愿亮起来。有栖川和藤井绘瑠这才又一次意识到住宿环境的恶劣。
藤井绘瑠又尝试了几次,仍旧毫无作用。
她不死心,甩了脚上的拖鞋就踩在床上,伸手去够灯罩下的灯泡。
或许是她的手臂不够长,又或许是她的身高差了一些,藤井绘瑠努力了好一会儿,始终没能碰到灯泡。
反倒是有栖川润为她捏了一把汗,连连劝诱藤井放弃。
藤井绘瑠没法,小心翼翼地从床上爬下来,又踩着拖鞋,气鼓鼓地打开反锁的房门,把钥匙圈挂在小指上,头也不回地留下一句:
“我找人来看看。”
藤井绘瑠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有栖川的视野里,有栖川只听见楼梯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在心里哀叹一句,从角落的行李箱里找出一件外套披在身上,老实地等待藤井搬来所谓的“救兵”。
大概五六分钟后,又一阵脚步声在楼梯口响起。
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一回的脚步声清晰可闻,是由两个人组成的。
有栖川润心想,应该是藤井带着救兵回来了。
因此,早早地从床上起来,半开了门翘首以待。
藤井绘瑠带来的人果真是真田弦一郎。
她一边领着真田进门,一边冲有栖川解释:
“你们学校的人居然还没回来!”
藤井说着,语气里有着隐约的情绪。
不知是在为冰帝的拼命啧啧称奇还是纯粹为那一桌子饭菜可惜。
有栖川润不理她,径自朝着藤井身后的真田点头致意,嘴里说道:
“麻烦你了,真田君。”
从真田弦一郎刚进门,有栖川润就发现了他身上那件几乎湿透的球服和被汗水浸了个彻底的头发,恐怕是没来及休息,就被藤井拖来了。
有栖川润心里觉得好笑。
没想到立海大的副部长真被一个小姑娘驯得服服帖帖,这么一想,不免又看了藤井绘瑠好几眼,而她的耳边也正响起真田那平铺直叙的回答:
“没事。”
有栖川润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然后看着满头大汗的真田在藤井的指挥下行动。
真田弦一郎不负藤井所望,在轻易拧下灯泡查看了一番后,得出了需要换一个新灯泡的最终结论。随着藤井一声故作迷茫的“我怎么知道哪里有灯泡”的嗔问,天生劳碌命的真田又忙不迭地前去寻找可以替换的灯泡。
有栖川润站在一边旁观,虽然没说几句话,却也觉得饶有兴致。
她还从没见过哪对恋人在面前打情骂俏,这感觉挺新鲜。更何况她的身边没有像真田这样的人存在,面对女友的撒娇,真田会做出的反应是全然无法预测的。
比如,有栖川润就看见,被藤井打发去找灯泡的真田弦一郎临走时,黝黑的脸庞上几不可见的红晕。
有栖川想,这天生脸黑的人起码有一点优势,就是脸红的时候不易被察觉。
刚这样想着,谁知道就听见倚在门框边的藤井呢喃了一句:
“真是的,害羞什么啊,面瘫。”
藤井绘瑠状似埋怨地说着,转而又炫耀式地转头看向有栖川润问:
“羡慕吧?”
“……恩。”
有栖川润眼见藤井兴致高涨,实在不好意思打扰她,只好干巴巴地肯定。
她的话音刚落,就看见藤井环抱着胳膊,眉飞色舞地说:
“知道爱情是什么吗?就是灯泡坏的时候,男朋友会赶来给你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