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自然听说过玉无望的名字,但是从未设想过这个名字竟然会从陈宇口中说出,更让人费解的是,陈宇宛若羊入虎口般来到敌营,竟然是为见玉无望一面。要不是从小陪着陈宇长大,对自家公子的秉性很是熟悉,恐怕这个时候,小厮已经开始怀疑眼前人被人调包。
“公子,您,您怎么会想到要见国师大人!”
他们现在可是敌对双方,即便陈宇和梁坤因为某些是决裂,但终究是朝廷任命的大将军,找玉无望能有什么话说?’
在小厮困惑的目光中,陈宇微微眯起眼睛:“我年幼时,母亲每每有闲暇空档,便会来找我说话。她这一生艰难,然而从未怨天尤人,她希望我也能成为那样的一个人,望我忠君爱国,望我日后长大,成为人中龙凤。”
小厮用力点点头:“这确实是老夫人唯一的念想。”
提到已经故去,但自己却没能见到最后一面的母亲,陈宇神情暗淡:“我却渐渐活成母亲不喜欢的模样,她要是知道,必定要罚我。”
“公子,您这话小人就听不懂了,您所住的一切,不都是朝着老夫人所想的方向去么?”
“是,但那是不一样的。”
老夫人还在世,先帝尚在人世的时候,都城便因为走漏的消息陷入恐慌中。这种情绪来势汹汹,宛若一片迷雾将都城彻底笼罩,陈家不能避免的,也被牵扯到其中。何家上下都应此事感到慌乱,甚至有些相对偏激的人,已经想好战争爆发后的逃亡路线,人心惶惶中,唯有老夫人一个人能够淡然处世,就像眼前要来的不是风雨,而是清风月明吧。
出于好奇,陈宇像老夫人询问过心中想法,当时老夫人并没有选择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他,家与国之间到底应该如何抉择,陈宇自然说说先有国后有家。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
“其实,比起如今在宫里的那位殿下,我更愿意相信流落在外,生死不知的那位帝女殿下,你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吗?”
“儿子愚钝,并不明白。”
“因为我曾经见过他们。那位亲王殿下虽然也是个可靠之人,但是用情太深,我见到他那一次,从头到尾,他的目光都放在王妃的身上,若是当了君王,容易感情用事。帝女殿下就不一样了,她虽然也还年轻,却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相反,她虽深情,却也理性,处理起事情来,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倒是个明君的苗子,如若有选择的余地,我一定会选择站在她那一边。”
听完自家公子说的这番话,小厮倒抽一口凉气:“没想到老夫人竟然揣着这样的念头,难怪那一日亲王殿下到府上来,她有些不待见的意思,原来心里早有决断!”想到老夫人心有选择,却不得不将陈宇推出来的事实,小厮感到一阵难过,“可惜了,最后夫人还是眼睁睁的看着公子领兵出征了,而且为的还是她最最不待见的那个人,老夫人走的时候,心里肯定有许多遗憾吧。”
陈宇面色微沉:“正因如此,我才找到这里来。”
“公子您的意思不会是——”
没等小厮把话给说完,陈宇已经点了头:“对,你想得没错,我就是要投奔帝女殿下,以便圆母亲这一个念想!”
小厮慌了神:“公子,这件事得慎重考量才是!咱们虽在外头,但都城里还是有人在的!当初亲王殿下就是用整个陈家来要挟公子的,如今您要是投奔了帝女殿下,那他们就更有坑害咱们陈家的理由了!按亲王殿下的性子,怕是不会手软,到时候陈家.......”
“正是因为顾虑,我才没有第一时间说出自己的身份。”陈宇抿了一口,心中早有决断,“如今谁都知道我陈宇失踪,生死未卜,那梁坤为了揽下军政大权,一定会把我往死里说,朝廷又没有千里眼,如何知道我的存在?还能知道我身在敌营?待我向帝女殿下表了忠心,帝女殿下愿意用我的时候,遮掩身份,不在人前露面,谁又知道是我?”
“这,这听起来也未免太过艰难!”
陈宇轻笑,眼眸里混杂着小厮所看不懂的情绪:“世界上哪有简单的事儿?所有难事,都需要人一点点去克服。好了,这些事儿我心里都有数,往后你就别再多问了,信我便是。”
“小的明白!”
江城,郡守府。
风长栖端坐在凉亭中,手边放着一个小篮子,里边放着布料与绣品,是她用来缝制小孩子衣衫的,如今却没有动。
清秀端着茶点过来的时候,正巧见到这副场面,当即眉头一皱:“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风长栖神情复杂的摇摇头:“没事。”
“殿下可不要糊弄我,方才还看见殿下在给小殿下做衣服呢,劝殿下放下也不肯,如今却不碰了,肯定是心里有什么事。”清秀将茶点放到风长栖面漆,疑惑的目光在风长栖身上不断打转。三k
风长栖抬眸一笑:“我就是突然想师父了,仔细算来,师父离开江城也有小半个月了,那边虽然传来书信,却都是沈将军写的,上边也没怎么提起过师父.......我有些担心。”
或许怀有身孕的人就是容易多愁善感吧,风长栖半低眼眸,又叹了一口气。
清秀能够理解她现在的心情,轻声安慰道:“殿下不用担心,国师大人行事向来稳重,没写信,想来是因为那边公务繁忙吧,待仗打完,自然而然就回来了。”
“但愿如此。”
江城距离罗城说近不算近,但更说不上是远,风长栖明白再担心也是无济于事,往罗城的方向遥遥看了一眼。
“原来殿下在这里。”
就在风长栖与清秀双双沉默之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竟是凝心来了。
自从上次风长栖见过凝心后,便让郡守夫人不必看守得如此严格,同样是怀着孩子的妇人,她能够理解凝心的心情,不许随意出府便够了,平日里在府里走动没有关系,因此凝心再也不必拘在院子中,时不时也会来找风长栖说说话。
风长栖本以为今日也是一样,可眼珠一错,却见凝心手里攥着一样物件。
“凝心姑娘手里的是?”
凝心一笑,冲着她扬了扬,风长栖这才看清楚。
原来被她紧紧攥在手里的物件不是别的,而是一件孩子的衣服,风长栖面露诧异道:“凝心姑娘怎么带着这东西过来了。”
她以为那是凝心给腹中孩子做的呢。
“这是送给殿下的!”凝心羞涩一笑,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道,“我整日待在房间里,也没有什么人可以说话解解闷,便做了几件孩子能穿的小衣裳,这便是其中一件。我寻思着殿下的身子渐重,眼看着月份越来越大,想来没什么时间做针线活,便送一件给殿下.......就当是报答殿下的恩情了。”
“恩情?”
凝心用力一点头:“要不是因为殿下和国师大人,如今我还在那个乡野山沟中任人欺凌,我感激两位贵人的恩德!”
人家说话时神情勤恳,一副真挚的模样,风长栖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便收下了那件小衣裳。
“咦,这衣服做的好精致。”她柔软的指腹在细致紧密的纹饰上摩挲,只觉得凝心的手臂任何人的手都要巧,“比我在都城时见过的最好的绣娘都做得好看。”
凝心微微低头,羞涩道:“殿下真是太抬举草民了。”
“也不是客套话,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两个一样怀有身孕的女子碰了面,真是有无穷尽的话可以说,从小孩子能穿的衣衫,到孩子的玩具,能说的全部都说,风长栖不慎,还提起了玉无望,对面那位当即变了脸色。
“说起来,我好像还没见过孩子的父亲?”风长栖略一回想,好奇的问。从入府的时候开始,不断有人跟她提起凝心怀孕的事情,但是从来没听人提起过孩子的父亲,便是和凝心无事闲聊的时候,凝心也不曾提起过,这让她有几分好奇。
凝心转过视线,轻咳一声道:“不巧,殿下来的前两日,孩子的父亲正好离开了江城,他这一去到底还会不会回来,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我心里也没数。”
风长栖眼眸中闪过一抹诧异,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说出话,连忙向凝心道歉。
就在这边两个人说话时,不远处的回廊上,郡守夫人迎风而立,漂亮的眼眸中倒映出两人说话的场景。她细长的柳叶眉微蹙,神情困惑道:“不是说殿下与这位姑娘的关系不是很好,平日里很少会出来走动吗?怎么今天全都出来了,而且聊天还聊得那么开口?”
侍女顺着她的视线凝望而去,正巧见到凝心拉着风长栖的手小声说着什么,两人的言行举止都显得十分亲密!